俗丽之夜

第一章(18)


星期天晚上是例行祈祷。学院是不属于任何特定宗教派别的,但有些信仰基督教的人会被组织起来参加集体活动。教堂里有彩色玻璃窗、无图案花纹的橡木镶板和朴素的圣餐台,这是所有教派和信仰最基本的集会要求了。哈丽雅特往那个方向走着,想起前一天下午院长把自己的袍子带进了教研室,自那以后就没再见过它。她不愿意闯进一个自己未被邀请的圣地,于是就去找了马丁小姐——马丁小姐把两件袍子都拿到她自己的房间里了。哈丽雅特伸手去拿袍子,结果衣袖被甩起来,碰到了邻近的一张桌子,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天哪!”院长说,“那是什么?”
    “我的香烟盒,”哈丽雅特说,“我还以为丢了呢。现在我想起来了,昨天没有带手提包,所以就把它藏在袍子的袖子里了。反正,这也是袖子应该发挥的作用,是不是?”
    “哦,我亲爱的!每个学期结束的时候,我的袍子总会变成装脏手帕的袋子。等我的抽屉里完全没有干净手帕用的时候,仆人就会去我袍子的袖子里找。我最高的纪录是里面藏着二十二条手帕——可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得了重感冒。这些该死的衣服真不卫生。你的帽子在这儿。不要介意——你随时可以回来拿你的兜帽。你今天都在干什么?我几乎没见到你。”
    哈丽雅特又觉得自己有股冲动,要把那幅让人不愉快的画的事说出来,但她再一次忍住了。她觉得自己有些太敏感了。为什么非要想它呢?她跟院长说了和希尔亚德小姐的谈话。
    “上帝!”院长说,“这就是希尔亚德整天想着的话题,就像坎普夫人①说的一样——废话。男人当然不喜欢被人指着鼻子骂——谁会喜欢?我觉得他们准许我们进来糟蹋他们的大学,这已经很不容易了,上帝保佑他们。几百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做主人,现在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这种改变,让一个男人接受一顶新帽子还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呢。正当你打算要把帽子送去低价拍卖的时候,他才会说:‘你最近戴的帽子很好看,在哪里买的?’然后你说:‘我亲爱的亨利,我去年就买了,你说这帽子让我看上去像个街头艺人的猴子。’我的妹夫总是那么说,这的确让我的妹妹要疯了。”
    她们踏上了教堂的台阶。
    ①坎普夫人(Mrs.Gamp)是小说《玛丁•朱泽尔维特》里的人物,书中她是一个总是带着一把雨伞的中年妇女,原文的“废话”用的是“Rubbidge”,一个很有市井风格的词。
    最后,这一切也不是那么糟糕——至少没有她预想的那么糟。尽管得知玛丽•斯托克斯的变化,让她有些难受;而且玛丽•斯托克斯不肯面对这个事实,这让人很烦恼。哈丽雅特很久以前就知道,一个人不可能因为另外一个人病了或者死了,就更喜欢他一些这种感情会更少,因为他曾经那么喜欢过这个人。有些人可以快乐地度过人生,永远发现不了这一点,这些男人和女人就会被人称为是“真挚的”。不过,还是有许多老朋友,她很高兴能再次见到她们,比如院长和菲比•图克尔。而且,真的,每个人都那么彬彬有礼。有些人对温西有些可笑的好奇心,但她们并没有恶意。希尔亚德小姐也许是个例外,但希尔亚德小姐这个人总是有那么一点奇怪,让人很不舒服。
    车驶向奇特恩斯,哈丽雅特笑了一下,在回想她和院长以及财务主任的临别谈话。
    “赶紧给我们写一本新书吧。记着,如果我们在什鲁斯伯里有谜案的话,一定会找你来侦破。”
    “好的,”哈丽雅特说,“如果你们真在学生伙食服务处发现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给我发个电报——一定要把巴顿小姐带去看看尸体,那么当我把杀人凶手拽去见法官的时候,她就不会那么不乐意了。”
    假如她们真的在学生伙食服务处发现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该有多惊诧。一所学院的神圣之处就在于永远不会有什么激烈的事发生。有可能发生的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某个大学生“走了错路”。门卫偷盗一两件包裹已经足够让整个教研室谈论不休了。她们真值得祝福,所有的人都那么善良,那么令人欣慰,行走在古老的山毛榉树下,沉思“是或不是①”,或者伊丽莎白女王的财政。
    “我打破了僵局,”她大声地说,“而且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世态炎凉。我应该不时地回来。我应该回来。”
    她找了一家小饭店,胃口很好地吃了一顿午饭。然后她想起自己的香烟盒还在袍子里,于是把袍子搭在胳膊上,用手往长袖子的底部探去,把雪茄盒掏了出来。一张纸也跟着飘了出来——很普通的书写纸,被折了四折。当她把纸条打开的时候,不快的记忆涌了上来,她皱了皱眉头。
    ①原文为拉丁文。
    上面的字是粘上去的,字母显然是从报纸头条上剪下来的。
    你这个肮脏的杀人凶手。你好意思露面吗?
    “见鬼!”哈丽雅特说,“牛津,你也一样吗?”她僵直地坐了好几分钟。然后划了一根火柴,把火焰凑到纸条边。它欢快地燃烧着,直到她不得不松手,让它掉到盘子里。甚至这时,灰色的字母依然在噼里啪啦的黑色灰烬里浮现着,她用勺子的背面把它们畸形的样子捣成粉末。
    第四章
    说你抛弃我是因为我的过失,
    我立刻会对这冒犯加以阐说:
    叫我做瘸子,我马上两脚都,
    对你的理由绝不做任何反驳。
    为了替你的反复无常找借口,
    爱呵,凭你怎样侮辱我,总比不上
    我侮辱自己来得厉害;既看透
    你心肠,我就要绞杀交情,假装
    路人避开你;你那可爱的名字,
    那么香,将永不挂在我的舌头,
    生怕我,太亵渎了,会把它委屈;
    万一还会把我们的旧欢泄漏。
    ——威廉•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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