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丽之夜

第一章(21)


你并不孤独,在你依然孤单的时候,
    哦,上帝,有你我便甘愿寂寥无声!①
    ①引号里的诗引自迈克尔•杜雷顿的一首十四行诗。
    她为自己摆脱了那两张戏剧票而感到异常欣慰。
    然而,当温西终于从他的北方之旅回来的时候,她带着一种傲然好斗的情绪见了他。他邀请她共进晚餐,这次是在自负者俱乐部——一个很不寻常的地方。那是一个星期日的晚上,他们订了一个单独的包间。她跟他提到了自己的牛津之行,并乘机列举了一串大有前途的学者的名字,她们本因学业而卓然出众,却被婚姻毁了。他和善地表示同意,说这种事情的确会发生,目前为止已经实在太多了。他还举例说一个非常出色的画家,在一个很有社会野心的妻子的鞭策下,变成了一个专门炮制学院肖像的精巧机器。
    “当然,”他不动声色地说,“有时候那位伴侣只不过是嫉妒或者是自私。但有一半的情况都是纯粹的愚蠢。这也不是他们的本意,甚至极少有人有什么明确的本意,只是从这个年末混到下一个年末。这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不管他们怎么想,我觉得他们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这是他或她的伴侣的性格所施与的压力而造成的悲剧。”
    “是啊,再好的计划都没有保障。当然,从来都没有。你可能会说你不会干涉另外一个人的思想,但你肯定干涉过——哪怕仅仅是你的存在,这已经是在干涉了。说起来,问题在于你很难做到‘不存在’。事实就是这样,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嗯,我想,有些人觉得他们应该在生活和工作之间建立联系。如果他们这样想,那也很好。但其他人呢?”
    “讨厌,是不是?”他说,话语中那瞬间闪现的狡黠让她不快,“你觉得他们应该把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都斩断?那可不容易。一个人总要对付卖肉的、卖面包的、洗衣店的或者其他什么人吧。又或者,那些聪明人应该安安稳稳地坐着,等着爱他们的人来伺候他们?”
    “他们倒是经常这样做。”
    “的确。”他一边说,一边召唤侍者来帮哈丽雅特把餐布捡起来,这已经是第五次了。“为什么天才们总当不了好丈夫?而且,对于那些偏偏既有理智又有情感的倒霉鬼,你拿他们怎么办呢?”
    “对不起,我的东西总是往下掉,这丝绸太滑了。嗯,这是个理论上的问题,不是吗?我相信他们必须得从中选一个。”
    “没有妥协?”
    “我不相信妥协能行得通。”
    “大概我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一个英格兰人会用妥协来玷污他们的血统。”
    “呵,我不是纯粹的英格兰人,有一些苏格兰和爱尔兰的血脉藏在身体某处。”
    “这恰恰证明你是英格兰人。没有其他任何种族的人会以混血为荣。我自己就是个很不幸的英格兰人,因为我有十六分之一的法国血统,其他常见国家的血统也多少有点。所以,妥协这个词已溶进我的血脉了。不管怎样,你会把我分类成一个有情感的人呢,还是一个有理智的人?”
    “没有人,”哈丽雅特说,“能否认你的智慧。”
    “谁否认了?你可以对我的情感视而不见,但如果你否认它的存在,那我还不如死了。”
    “你现在像个正在争辩的伊丽莎白时代的智者——总是一语双关。”
    “这是你说的。你必须得放弃点什么,如果你真愿意做恺撒的牺牲品。”
    “恺撒的?”
    “没心没肺的野兽。你的餐巾是不是又掉了?”
    “不是——这次掉下去的是我的包。就在你的左脚旁边。”
    “哦!”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侍者们都不见踪影。“好吧,”他动也没动,继续说,“大脑指挥我的心,让我的心等着。但考虑到——”
    “别自寻烦恼了,”哈丽雅特说,“完全无所谓。”
    “根据事实,我有两根肋骨断了,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去帮你捡。我怕我要是弯下腰就再也起不来了。”
    “我的天哪!”哈丽雅特说,“我就觉得你看上去好像举止僵硬。你到底为什么没有早告诉我,非要逞强坐在这里,故意害我误解你。”
    “我一看上去就是什么都干不了的样子啊。”他很痛苦地说。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以一种极不艺术的方式——从墙上摔下来的。我当时很匆忙,墙的另一边有一个长得很丑的家伙,还带着枪。要命的不是那堵墙,而是墙下面那个独轮车。肋骨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是那个石膏。石膏打得那么紧,而且奇痒难忍。”
    “你真是倒霉,我都替你难过。那个带枪的家伙后来怎么样了?”
    “哈,我怕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
    “如果当时走运的不是你,而是他的话,我估计你现在也不会再有烦心事了。”
    “可能吧。这样的话,我再也不用惹你烦心了。如果当时我的头脑能听心的指挥,让我接受这个结果,我也很乐意。但当时我的头脑全部集中在工作上,我以极快的速度跑掉了,好活下来完成工作。”
    “嗯,我很为你庆幸,彼得。”
    “是吗?这岂不是证明了哪怕是最有力量的聪明人,也很难彻头彻尾地没心没肺?让我想想。今天不是个向你求婚的好日子。尽管我身上有好几码的石膏绷带,也不能就这样把今天算成一个特殊的日子。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去大厅喝杯咖啡吧?这把椅子已经越来越硬,简直像那辆独轮车一样硬,这两个东西都让我不舒服。”
    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侍者来了,捡起了哈丽雅特的包,还有几封信。那是她正准备离开家的时候,邮差给她的。她没读,顺手就塞在包的外兜里了。温西带着他的客人走进了大厅,领她入座,然后欠下身子,对角落里的一张矮睡椅做了个鬼脸。
    “很难熬,是不是?”
    “躺下来就好多了。实在对不起,在你面前露出这副没用的样子。当然,我这是故意的,故意引起你的注意,故意唤醒你的同情心;但我怕这小伎俩一眼就会被识破。你想要咖啡加烈酒还是加白兰地?两杯陈年白兰地,杰姆斯。”
    “好的,尊敬的勋爵。夫人,这是在餐厅的桌子下面发现的。”
    “又是你掉下来的东西?”她接过那张卡片的时候,温西问道;然后就看到她的脸涨红了,并且很不快地皱起眉头。“什么呀?”
    “没什么。”哈丽雅特说,把那些字迹潦草的卡片塞进包里。
    他看着她。
    “你经常收到这样的东西吗?”
    “哪样的东西?”
    “匿名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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