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生勿入帝王家

第123章


  只是实情与萧嵩以为的不同,萧嘉楠其实至今不知此事,奕桢也是经阿日斯兰提点才知晓。保护萧峤一则是嘉楠的血肉亲情天性,一则是世宗的遗言托付,若是她早知萧峤才是自己亲弟,又岂能任由萧嵩得手。看样子阿日斯兰前世就通过某种渠道知情,所以今生才会先下手为强,藏匿起萧峤的乳母作为人证。
  奕桢自得知萧嵩萧峤兄弟二人的阴差阳错之后,常常回忆萧峤遇难的场景,种种蛛丝马迹当日不觉得,如今看起来并非全无破绽。可惜当日萧嵩掺和的最深的几个伴读先后都死了,再没有半点真凭实据。阿日斯兰为了断绝奕桢嘉楠二人的夫妻情分,要他背妻谋逆作为交换条件,他做下了,但没有真凭实据,怎么能真的杀了小舅子,哪怕只有半份血缘。
  如果他果真做下了,那就可以如阿日斯兰所愿,与嘉楠永无破镜重圆之日了。但萧峤的死不能不问,从前不理,是没到时候,把萧嵩在灵秀宫一晾两年多,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心神放松。故而今日奕桢一诈,就赚出了血粼粼的真相。
  廷鹤心中翻江倒海,饶是他已经年过半百,见多识广,此刻也觉得有些茫然。这孩子诚然是世宗皇帝册封的太子,登基本是顺理成章之事。但谁都知道,世宗乃是立嫡,非是立贤,这孩子并非中宫血脉,得位又算不正了。反而先前逆贼华兴卓所立的怀帝,才是应当应份呢。难怪奕桢让人拟了怀帝的庙号,原来由此深意。
  萧嵩见奕桢与廷鹤都沉默不语,索性破罐子破摔到:“天家无情,怎么单单要我做个圣人。我若不先下手为强,来日你们亲亲热热一家子,可有半分我的立足之地!”
  奕桢艰难应到:“你姐姐若知你如此冷血阴毒,不知道会怎样伤心。你已经登基,又自幼所学与萧峤不同,你姐姐只要萧峤一生平安喜乐,未必会与你争夺皇位。”
  萧嵩冷笑起来:“你们哄着我做耍子呢。只愿我那好外甥如你所愿,做个厚道仁君,我倒要看看十几年后你们如何君臣相得,海晏河清。”
  心心念念都是算计与得失!原来这才是萧嵩的心声。想来前世燕城之围的时候,世宗皇帝只要暂时接回女儿外孙离开险地,并不打算占了燕城,免得断了女儿外孙的后路。但当时身为太子的萧嵩却命来人额外画蛇添足,要如此这般,奕桢不曾听令,所以才会萧嵩一登基,就被寻了个借口问罪,自然是早就被怀恨在心的缘故。
  仔细回想起来,来人的原话是颇有破绽的,提到后半句时并没有说圣上怎样,回想起来当时萧嵩极有可能已经发现了自己身份有异,对这异母的姐姐,只有提防与赶尽杀绝的念头,可没有半分客气了。
  廷鹤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厌烦萧嵩的喋喋不休,忍不住出手点了他睡穴,世界终于安静了!
  廷鹤方才缓缓问到:“你所来何事?”
  
☆、收养
  自两年前宫变,廷鹤气恼奕桢背主,除了交换萧嵩之外,再没有理会过他。自那以来,这是第一遭开口与他说话。
  奕桢沉吟了好一阵,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廷鹤耐心甚好,一直等他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奕桢方说到:“公主殿下已经离朝两年有余了。”
  廷鹤今日听的奇闻已经足够多,不差这一件,倒没有表现出过于惊讶,心中涌起一丝奇异的安慰。他当日信赖的小公主,原来并不曾辜负他。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好说了,诚然有些话过于匪夷所思,不能告诉廷鹤,但与阿日斯兰的交易,倒没有瞒他。
  “廷老,北汗觊觎殿下,故而逼我夺宫杀弟,断了夫妻之情。”
  廷鹤若有所思:“你要我为你作证,这兄弟二人的鸠占鹊巢之事?”
  “非也,廷老,此事切不可让殿下得知。她若得知亲弟惨死,只会负疚一生。”奕桢没有说出口的是,萧峤不仅两世都以庶皇子的身份死去,第一世更有嘉楠与谢皇后推波助澜之功,这真相她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才是阿日斯兰的底牌,倘若当时奕桢执意不肯送嘉楠到北漠,阿日斯兰威胁就要揭露此事。萧峤固然人死不能复生,萧嵩窃据皇位之事,又叫嘉楠如何能忍,但她当时已经时日无
  多,知道此事,除了徒增悲痛之外,毫无办法,岂非要死不瞑目。
  阿日斯兰是否会对嘉楠如此残忍,奕桢不知道,但他不敢赌。故而只好选了看起来更合情理的另一条路。
  “廷老,夺宫之事,就当我狼子野心,不甘心为人臣好了。大丈夫在世,岂可北面拜此阴毒小儿。看在龙椅之上坐着的是天麟的份上,嘉楠总会接受的。只需要您带着萧嵩去见嘉楠,告诉她我并不曾赶尽杀绝就可。”
  廷鹤沉思了片刻,说到:“老夫可以答应你。但你也需要答应老夫一件事。”
  “廷老请讲。”
  “北漠事毕,老夫带萧嵩远遁海外,从此不回天南,你不得再命人追杀于他。”廷鹤停了一停,见奕桢留神倾听,继续说到:“不论他犯下何等过错,总是世宗的血脉。世宗待老夫不薄,老夫合该替他看顾这孩子。”
  放了萧嵩,来日岂不是要惹出事端。
  奕桢皱了眉头道:“这两年我如何待这小儿,廷老想来也看在眼里,来日也绝不会苛待于他!”
  廷鹤深深望了他一眼:“人心易变,两年容易,二十年后又该如何呢。”
  奕桢语塞,他自然是肯为自己作保,奈何廷鹤并不信他。但不管将来有什么风险,又怎么和此刻迎回嘉楠相比,因此退让了一步:“塞外苦寒,廷老带着小儿只怕多有不便,我再给廷老配几个人使唤吧。只要萧嵩不入天南,这些人任由廷老差遣,若缺短了什么,也只管打发人送信回来。”
  廷鹤也知道自己所提的条件过了,想了一想道:“老夫年事已高,也看顾不了这孩儿一辈子,你就派几个人跟着吧。”
  这就算谈妥了,廷鹤转身要走,奕桢忍不住到:“廷老,珍重!”
  廷鹤没有回头:“看顾好天南!”
  隆冬到来之前,阿日斯兰已经把王庭迁入了燕城,各部落王公们第一次在烧着地龙的房内过冬,不免觉得又新奇,又有些不习惯。嘉楠等人倒是觉得舒了一口气。嘉楠除了听不见,已经恢复如常,她不欲为外人知晓身份,惹了事端,在王庭也算是深居浅出。迁入燕城的宫中,与外人隔开了,倒时常可以透透气。
  这一日塔娜几个见她着实无聊,书也懒怠看,画也不肯作,于是比比划划的,撺掇她去骑马。
  玉琼也赞同,拿了面纱来与她示意,若是不想露面,遮了脸就是。
  嘉楠倒是无可不可,不过见几位侍女都是一脸雀跃,想来是憋闷得狠了,于是允了。玉琼几个轻声欢呼了两声,张罗着给她换了衣裳,戴了面纱,簇拥着她到了马厩之外。
  塔娜替她选了一匹温顺的小母马,嘉楠摇摇头,凝神看去,她是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前世在北漠的座骑骕骦了。马厩里倒也有几匹漂亮的白马,只是都不是她的骕骦。嘉楠忽而反应过来,骕骦此时只怕刚刚才出生呢。她问那管马的奴仆:“可有新生的白色小马驹?”那马奴赶紧道:“有的有的,大宛来的天马托婭刚刚生了一头小马驹。”
  嘉楠听不见,扭头看了看塔娜,塔娜冲她点点头,然后吩咐那马奴道:“前头带路,过去看看吧。”
  嘉楠一行随着马奴前行,到了一处单独的马厩,那马奴点头哈腰候在门边道:“就是这里了。”
  塔娜先往里头张望了一眼,忽然大叫一声:“什么人!”
  嘉楠没听见倒罢了,马奴心中一惊,这天马得之不易,里头可别出什么乱子。他也跟着探头往里一看,不由得火冒三丈,一个箭步冲进去,揪住一个妇人痛打了两耳光。
  那妇人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婴孩,侧身护住那孩子,忍痛哀求:“当家的,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别打了,别打了,别打着孩子了!”
  她不提孩子还好,一提孩子那马奴火冒三丈,劈手夺了了那婴儿就要往地上摔!
  嘉楠倒抽一口气,不假思索喝到:“住手!”
  塔娜几个没有反应过来,玉琼已经冲上去抢过了孩子,抱到嘉楠身边站定。
  嘉楠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马奴和妇人,没有说话,先侧头去看玉琼怀中的孩子。那孩子也不知道是被打着了还是吓着了,不住的哭。嘉楠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她几乎眼泪都要落下,不由自主伸手去抱了那孩子在怀中,再不肯松手。
  玉琼看她神情,心道她只怕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儿天麟,也忍不住转头眨了眨眼睛。
  此处没有纸笔,嘉楠也无心再留,抱了孩子转身道:“你们审明白了来回话。”一边自自然然拿指头去逗弄那孩子团嘟嘟可爱的粉腮。那孩子偏头一口咬住嘉楠的指头,嘉楠先是一呆,随后忍不住笑到:“这孩子倒和孤有缘。”
  不想那孩子使劲吮了嘉楠的手指头两口,发觉一无所获,大感上当,放开指头,哇哇大哭起来。
  嘉楠笑了:“原来是饿了。”她停下脚步,把孩子递到那妇人跟前道:“他饿了,你喂喂吧。”
  那妇人面露难色,只是不动。孩儿哭声愈来愈胜,嘉楠虽然听不见,可看得到孩子嘴巴的开合和哭得通红的小脸,不禁心中疑虑大起。那妇人听了孩子痛哭,心中难忍,到底还是接了过去。可是那妇人接过孩子并没有解怀,反倒疾步走到马厩之内,嘉楠几个好奇跟上去,见那孩子被送到母马托婭腹下,熟练的含起一个乳投,吧嗒吧嗒地吮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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