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姐姐

4
    作为高强跳级考试通过的礼物，宋诚志给他买了辆山地车，安全起见，宋诚志不许他骑车上学，但是周末高强会骑车去少年宫，有时还骑车跟同学走街串巷，宋然一直对这辆车怀恨在心，因为她不会骑。
    不是没学过，摔坏了两辆车，可宋然的平衡能力很差，到车上就紧张，宋诚志怕她再摔出个好歹来，就没再让她学。高强很宝贝那辆车，经常擦，骑了半年多还跟新的似的，宋然晚上趁着高强写作业，自己偷偷下楼去骑车，还好冬天穿的多，人摔的不严重，可车的破损就藏不住了，没几天高强就发觉了，刮泥板都变形了，说小区有偷车贼。宋诚志没当回事，高强也没辙，某天接了同学电话要出去，下楼没找到车，结果在小区的小广场看到了跟自行车躺在一起的宋然。
    这下宋然摔的挺惨的，羽绒服都刮破了，脚被砸了一下，肿了好高一层，高强急忙带人就去医院，结果是骨裂。高强吓的都哭了，宋诚志跟朋友出去吃饭还没回来，打电话到高亦琳的办公室也没人接，倒是宋然自己很冷静，让高强回家去拿钱，再留张条子，医生怕她脑震荡，让她在医院观察一宿。
    “哭屁啊你！”宋然狠狠的掐了下高强的腮帮子，标准的老师的掐法。
    高强眼泪还没干，却不敢哭了。
    “不许跟我爸说是骑车摔的，就说是石头砸的，听见没！”宋然怕她爸以后都不让她碰自行车了，可不会骑车，说出去多丢人啊。
    “为什么呀？”高强果然不明白。
    “让你怎么说就怎么说，废什么话！给我削个苹果。”宋然揉太阳穴，这弟弟越来越胆大了，敢问为什么了。
    “那，那叔叔要是问怎么砸的呢？”高强坐在床边削苹果。
    宋然想了想，她晚上很少出门的，这个谎确实不完美。“这样吧，就说是字典砸的，我那本英语字典不是挺厚的么。”
    “哦。”高强点头，过了会儿，又问，“你骑我车干嘛？”
    “我乐意你管得着么！”宋然吼的脸红，夺过还没削完的苹果，“咔嚓”就是一口。
    高强跳下床，一步步的往后蹭：“你，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
    宋然一个苹果就砸了过去：“不用你教，我会！”
    高强把苹果拣回来，都不敢靠近了。
    “拿过来我还没吃完呢！”宋然脸红的就挺像苹果的。
    高强赶紧跑出去把苹果洗了，然后继续削。
    脚背开始疼，宋然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可疑的红晕一直没下去，明明只是砸到了脚，可太阳穴都开始疼。
    “你怎么了？是不是还摔到哪了？”高强把削好的苹果举了半天，宋然却只是紧闭着眼睛揉自己的太阳穴。“你躺下我帮你揉。”
    宋然那不是揉，是按压，而且很用力，高强把她的手拉下去，用中指给她转圈揉，他的手指因为沾过水很凉，倒是缓解了些疼痛。可疼痛一波波的更猛烈的传来，刀尖扎似的，宋然开始控制不住的打滚。
    “姐，姐，你怎么了，姐。”高强都带着哭腔了，被宋然狠狠的瞪一眼，眼泪没敢再掉。
    “去，去找医生。”宋然话都说不清楚了。
    高强赶紧去叫医生，医生过来又检查了一下，叫护士推着去做个脑电图，没什么特别的，只好给宋然吃了个止疼片。
    宋诚志一直到十点多才匆忙赶过来，宋然吃了药已经睡着了，高强爬在床边，攥着她的手也在打瞌睡。医生把宋诚志训斥了一顿，情况也交代了，如果明天没什么特别反应，打了石膏就能回去了。随后赶来的高亦琳也是后怕，高强按吩咐说是字典砸的，俩人也没辙，这种事防不胜防。
    高强还得上学，不情愿的被高亦琳领回去了，宋诚志留下来陪床，因为跟朋友喝了酒，睡的有点沉，所以他没看到半夜宋然缩在被窝里疼的瑟瑟发抖。
    宋然已经考完了初中的选拔考试，小学也只剩两三个月了，她功课又好，宋诚志就给她请了假，不想让她架着拐去学校，可留她自己在家又不放心，高亦琳想请个保姆，结果钟老头把人抢走了，每天都派车来接，晚上再给送回来，有时耽搁晚了，宋诚志打两三次电话都要不回人来，老头脾气怪，上门去接都不放人，宋然也无可无不可，要是高强也露面，才跟着回去。宋诚志问她在老头家都干嘛了，宋然说是老头开会，都拿她当开涮，其实她是也对古董着迷了，尤其是古典家具。
    养伤这一个多月，宋然见胖，腮帮子有肉了，胳膊也不爆着血管吓人了，笑起来脸上还有个酒窝，更显得可爱了。每年季节交替，宋然都会发两次烧，因为这次在老头家过，一直都没吃药，再加上气色明显好了许多，对于她去老头家，宋诚志也就放心了。
    高强已经很久没有和宋然一起睡了，在他看来是很久了，因为宋然自从脚受伤后，每天晚上宋诚志和高亦琳都会去看她，怕她疼，怕她打着石膏睡觉不舒服。而宋然在老头那不回来住，给了高强一种被遗弃的感觉，宁可被指使来指使去，也不愿意宋然不理他。
    春暖花开，转眼就是五月，宋然去参加了一个红五月的表演，又上电视了。齐齐的头发留了一年多，宋然现在已经扎小辫了，在家里洗完澡才放下了，仍旧是齐齐的散落在肩上，她的头发特别好，用宋诚志的话说，营养全都被头发吸收了，所以从前她很少留这么长的头发。在她晾头发准备睡觉的那段时间，高强不止一次的想去摸摸看，黑黑亮亮的，跟电视里广告演的一样，可那时宋然多数都靠着床头在看书，非常认真的看，高强没有胆子去摸。
    “小强？作业还没写完？”高亦琳洗了澡进来，也准备要睡觉了。
    “哦，马上好了。”高强在做一套六年级的数学练习，做不出来是理所当然的。
    宋然从床头下来，也凑了过来，淡淡的洗发液香，从两头传了过来，高强攥着铅笔开始用力。
    高亦琳从不关心孩子的学习，有宋诚志这个老师在，再加上宋然那么出色，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操心，所以根本没看出来高强做的是六年级的题。
    宋然把练习册拿走了，站在旁边认真的看，高亦琳摸摸高强的头，等了一会，打着哈欠走了：“做不完明天再说吧，你俩早点睡。”
    “哦，知道了。”高强闷闷的答了一声，开始慢腾腾的收拾自己的东西。
    “这你哪来的？”宋然拿着练习册哗哗从头翻，已经做了小一半了。
    “买的。”高强把书本都装进书包，等着拿回来回房间。
    “你还想跳级啊？”宋然坐下，拿了自己的笔开始哗哗写那道题。
    高强听到了，脑袋却没在想，看着宋然的头发垂了下去，下意识的就伸出了手，黑绸子一样，滑滑的，凉凉的。
    “这道题要用方程解，你还没学呢，知道怎么设未知数吗？”宋然头也不抬的说。
    “……姐，你头发真好。”高强咧嘴乐。
    宋然笔停了，吸了口气转头，眼睛眨了两下，伸手就朝高强腮帮子拧了下：“笨蛋，给你讲题呢！”
    “哎哟，哎哟，姐，我听着呢。”高强赶紧捂着脸求饶。
    “然然，睡觉吧。”宋诚志隔着门喊。
    “哦。”宋然站起来，把自己房门关上了，然后把高强推在椅子上，“把这题做出来再去睡。”
    高强不情愿的又拿出铅笔盒，宋然翻出自己的六年级数学书扔旁边，回床上继续看书了。
    等到高强吭哧吭哧把那两道题解出来，宋然已经缩在床上睡着了，佝偻着身体，眉头还很不舒服的皱着。高强把大灯关了，轻手轻脚的上了床，抬手要去关床头灯时，宋然自己醒了，揉揉眼，看了他一眼，拉着被子就躺下了。
    不说话就是默许了，高强喜滋滋的把灯关了，侧身看着宋然的脸，时不时的摸摸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头发，真滑溜，怪不得王凯他们总喜欢揪女生的小辫。高强握着宋然的一撮头发，满足的睡着了。
    第二天，高强又是被宋然堵着鼻孔憋醒的，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吸回去，宋然就发飙了，练习册甩的啪啪响，说他题做错了。于是大早上的，高强没刷牙没洗脸，先做数学题。
    宋诚志买回来早点，爷仨吃早饭，高亦琳还在睡，一般情况下，爷仨都走了她才起床。
    宋然问宋诚志，高强还有没有可能跳级，宋诚志说有可能也不让高强跳了，孩子就该像个孩子。宋然不太高兴，让高强喝了两份牛奶。高强的个头仍旧和宋然相差一头，男孩子本来就发育晚，俩人还差着两岁，倒是宋然，比一般女生要高一些，如果从遗传角度看，这丫头矮不了。
    高强的同学多半都骑车上学了，为了迁就宋然，俩人仍旧做公交。宋然的脚好了后，也一直没再说学车的事，偶尔会让高强带着她在小区里转悠两圈，但是不上马路，马路有警察。
    宋然风风光光的小学毕业了，她的照片一直贴着学校的广告栏，那个三道杠也服役期满压在了抽屉里，高强一直都想像她那样成功，功课好人缘好，可他学不来宋然天生的傲气，让人不自觉的就低眉顺眼的气势，所以到了初中，宋然仍旧是班长并且很快入团，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学校到处还留有宋然的痕迹，可必定人不在这里了，高强觉得没有压力了，以前总是时刻警戒着的那双严厉的眼睛看不到自己了，于是放纵了，放纵的结果不是跟同学疯玩，是他对学校失去热情了，越来越难起床，只要一想起来出了门就要和宋然分头走，简直都不想出门了。尤其是每天张鹏和李斌都来找宋然上学，骑车带宋然到车站，然后俩人跟公交车赛跑，高强看着就生气。
    因为宋然太出色，高强做什么都打了折，一样参加比赛得奖，老师说的最多的是“不愧是宋然的弟弟”，宋诚志和高亦琳也反应淡淡的，倒是宋然，又拿锅铲问他那道题做错了。不过这种闷闷的状态很快就过去了，孩子总是善于发现新事物，某天王凯从许文文书包里翻出了一块卫生巾，于是这个话题开始进入少男生活。
    高强没见过那东西，作为男生中的老大又得保持威信，只好跟王凯面红耳赤的争执，说那是大块的创可贴，自己还用过。王凯也是一知半解，暂且就信了。后来某一天，有个男生割破了手，王凯立刻猴子一样去翻许文文的书包，说要创可贴，乖乖的小女孩立刻就哭了，老师来后也不知道怎么教育，就把男生都轰出去罚站了。
    回来后高强就把这事跟宋然说了，宋然也还没见过那东西，怂恿他拿来一个看看，结果高强就把许文文堵学校门口了，非要创可贴，许文文又哭着去告状了，宋诚志就被请到学校了。
    虽然高强没把宋然供出来，可宋家第二次家庭会议还是召开了，分头开的。高亦琳公式化的把事情给宋然讲了，宋然当时没明白，后来自己看书明白了，告诉高强，那东西的确是创可贴，但，是女生专用的。相比之下，宋诚志就很失败了，连说带画的，高强却理解成女生要是没用拿东西，就会生小孩，所以宋然说自己还没用专用创可贴，高强就不敢再跟她一起睡觉了。
    于是在学校里，凡是那些书包里没有创可贴的女生，高强根本就不搭理了。跟许文文道歉后，俩人的关系也有了比较微妙的变化，许文文动不动就找他来问功课，还问他各种喜好。班上自然有了传言，尤其是王凯那群小哥们儿，故意拿着个挤兑他，高强急过两次，只好不搭理那个许文文了，没想到，许文文找到家里来了。
    那天放学后，高强照例和王凯他们骑车回家，结果许文文就等在小区门口，泪汪汪的看着他，高强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呢，结果许文文塞给他一个折叠的很奇怪的信就跑了，高强扭头想追，就看到宋然笑眯眯的走过来了。
    这是高强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宋然给挑出了六个错别字。
    作为保守秘密的代价，高强开始了给宋然洗衣服的生涯，宋然喜欢做饭，却讨厌洗衣服，尤其是袜子，高强的袜子总是破了才扔，宋然是洗着洗着，脾气一上来就扔了。
    至于许文文，高强都不敢瞅她了，更别提说话了，但男女有别这个教训，高强记住了。
    没有悬念的，高强顺利进入了宋然的初中，再次一起上学，兴奋之余，又很别扭，因为每天早上，都是他们姐弟俩和张鹏李斌一起骑车上学。高强有了自己的第二辆车，前一辆让宋然摔报废了，练习了一个寒假，宋然终于学会骑车了，然后半年的适应，敢上路了，宋诚志给她买了一辆当时很时兴的公主车，高车把的那种，车座调的很低，伸脚就能着地。
    初中是跟小学完全不同的环境，男女之别，从校服上就能分出来了，女生是红色的运动服，男生穿蓝色，尤其是那些初三的女生，有的已经发育的很好了，高强有点发懵，女生成了他们小哥们儿间最热衷的话题，公然说出喜欢谁谁谁，已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高强很想像宋然一样骄傲的说谁都看不上，可那不具任何说服力，反倒给了同学捕风捉影的机会，先是自己的同桌，然后就是多说了两句话的班长，再然后就是跟宋然的同班同学谢荣。
    谢荣和宋然关系好的形影不离，有时放学还会去家里玩，高强跟她就理所当然的熟了起来。谢荣是跟宋然完全不同的女孩，叽叽喳喳的很活泼，没心没肺有点傻，而且她也是体育队的，练短跑的，高强有时候跟她一起训练，宋然和张鹏李斌就在操场边上等。
    这种事情是解释不清的，尤其是谢荣那种大咧咧的性格还毫不避嫌的往他身边凑，高强索性也不解释了，爱咋地咋地，自己在学校还要训练，周末要去学琴，还承受着不给宋然丢人的压力，也没心思想那么多。
    可该来的还是会来，来年春天，高强收到了第二封情书，被王凯抢走贴在了学校公告栏，这下事大了。
    情书就是谢荣写的。
    真没看出来，那种性格的女生，居然还会在信纸上喷香水。这话是宋然说的。
    学校杀一儆百，谢荣转学了，高强虽然没被处分，可副班长的职务给撤了。高亦琳反应的有点特别，夸高强魅力大，宋诚志却一脸忧心，再次单独给他开会。
    早恋，高强无辜的承担了这个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