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升起的朝阳

  “你去送小妹妹吧，我就先走了。拜拜。”美人走得洒脱，想了想又对着只不过几步远的背影说：“拜托了哦。”
  黎初阳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微微笑着冲她点点头说：“好。”
  宋清欢垂下眼。
  “回家吧。”
  黎初阳转回身继续向前走：“好啊。”
  车子引擎发动的声音，气流被冲撞开向后涌动的声音，除此之外，车内再没有任何声响，像是没有人一样。
  宋清欢看着前方的路，修长的手指绕着方向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黎初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看着车窗外，连动一下的意思也没有。
  不，她没有一丝类似于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一丝吃醋或是嫉妒的感觉，就算是有，也被此时每一根血管里涌动的感受淹没了，微不足道了。
  她不是在乎他和那个人之间有没有些什么，甚至不是在乎他对那个人有没有感觉。它们在这一刻都自动自觉反射性地让出了道路，而真正长驱直入直中靶心的是她突然发觉，他有一部分他自己的，她不知道也没法插足的世界。
  不是浅层面上的意义，她当然对他的工作对他的同事对很多很多关于他的事情都不了解，甚至一点都不了解。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它们依然存在于他们的生活之外，动摇不了他们分毫。
  可是现在，他有了她不知道的羁绊，无论多浅，无论是不是现在，他总会有她被排除在外的羁绊。
  她不是不能接受他会有一天有自己家庭的可能，可是不要是这种，被她发现了这样可能的方式。她不能接受这样，她从头到尾毫不知情，她知道的时候也许就是他告诉她他马上要跟某个人结婚了的时候。
  她不能接受这样。
  最起码在那个某人出现之前，她以为她还可以独享着他所有的特权，至关重要的只有彼此，相互依靠的也只有彼此。
  她会结束在他和某个人开始的时候。
  但是她不能接受像是被困在象牙塔里一样，在他已经走进别人和他共有的生活里的时候，她还以为他们只有彼此。
  她不能。
  她既然不能偏执地一定要到最后都拥有他，她只能偏执点别的什么。
  羁绊太深，鲜艳的冲动的抑制不了的爱恋此时都被衬托得暗淡而平常。
  而她开始恐慌，随着时间而越来越深刻的羁绊，如果真的到了要分开的那一天，怎么会像说的那么简单。
  最终在车停下的那一刻，黎初阳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宋清欢站在客厅里，落地窗外是灰白的天，他站得笔直，双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浅褐色的罩着他修长身形的大衣，荒芜得像是沙漠。
  良久，他轻微地吐出一口气。他走到紧闭着的房门前轻轻地扣了两下门。
  “睡了吗？”
  是他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声音。
  “没有。”黎初阳的声音隔着门，闷闷的。“有事吗？”
  宋清欢顿了一下:“晚饭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不饿。”
  也是和平时没有丝毫差异的语气。
  “……好。”
  宋清欢缓缓地转身向前迈了一步。他没有再继续走，他无意识地抿着唇，最终回过身。
  他微垂着眼，轻的算不上是叹气的叹息。
  “出来吧。”他的声音里好像有什么最终破碎了。“好吗？”
  房间里静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是门把扭动的声音。黎初阳的轮廓从门后显露出来，神色如常。
  “怎么了？”黎初阳眨着眼睛问。
  宋清欢微张着唇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没事。你休息吧。”
  “好。”黎初阳乖巧地点点头。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今天那个姐姐挺好你可以考虑一下。”
  宋清欢微微地偏了下头，无声的疑惑。
  “对。我真的这么想的。”黎初阳耸耸肩:“而且我不是答应帮她说好话了吗。”
  宋清欢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和她并没什么关系。”
  黎初阳摇了摇头:“不。是你们和我没什么关系。”
  宋清欢皱起眉。
  “你有你自己的生活，这很正常。你应该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了，我不想成为你的阻碍，任何方面。”
  宋清欢刚想说什么，黎初阳打断了他:“你不要再考虑我了……我快走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是瞬间触动了什么机关，宋清欢眼里丝丝缕缕的情绪尽数被抹掉，周围的空气里有什么东西缓缓地一层一层地褪去，直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克制，内敛而疏离。
  “是。”他说。
  都再没有别的话可说。
  
☆、第二十三章。
  快半夜的时候，黎初阳像是失了魂一样终于回到了家门口，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掏出钥匙，转动门把，熟悉的一室静寂。
  她脱了鞋站在门口，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空了，她盯着空白的墙壁盯着墙壁和她之间空荡荡的空间，就像要把每一粒纤尘的姿态用肉眼辨认出来。
  她没有转头往里面看，她也没有转身往里面走，她不知道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和她同样一夜未眠的人。
  他站起来朝她走过去，黎初阳的头向着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响的方向转过去。
  他停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位置，眉宇之间是沉郁的凝重。他身上没有应有的憔悴和疲惫，只有好像已经渗入骨髓的那种独特的厚重的凌厉。
  “回来了？”
  宋清欢压抑着翻涌的情绪，尽量平和地问，可是声音听起来还是不同寻常的冷。
  “什么理……”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像突然卡住了一样，他紧锁的眉头因为惊诧而展开来，他僵在那一秒。那一秒黎初阳什么话都没有说冲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整个房间又瞬时静默下来，就连变幻的光影好似都停在了这瞬间。黎初阳的头埋在他接近心口的地方，第一滴眼泪，第二滴，然后失控。
  宋清欢良久都不知道怎么反应。
  黎初阳呜咽的哭泣声震得他的左心口好像在颤，颤的渐渐有些疼。
  他所有的感官此时此刻都针对着那里，几十倍几百倍的放大那小小的震颤直到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
  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
  黎初阳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没法解释，当她看到徐桓宇闭着眼一动不动像没了呼吸一样，鲜血顺着新鲜的伤口流下来流过他闭着的眼睛连眼睫毛都会被染红的时候，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像突然有人卡住了她的喉咙，捏住了她的心脏，她觉得窒息，突然害怕得快要窒息。她明白发生了什么，她知道他大概受了什么程度的伤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只要看着他，看着他像是死在血泊里……她没法解释为什么她的手在抖，为什么她觉得那么恐惧就像有人拿着刀抵着她的脖子，不可以喊不可以叫不可以发出一点声音。她脚软的几乎要瘫在地上，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么恐惧。
  她没法解释。
  她不知道她的潜意识在害怕什么，不是害怕徐桓宇会有事，她知道他会没事。可是她找不到第二个能有一丝关联的理由。
  她很冷静，要是需要的话她也能思考。
  可是她知道哪里不对。
  那种心悬在半空中不踏实的感觉，空落落的没有着落的感觉，被勉强压抑着却还是徘徊着的恐惧的感觉。
  她没法解释，可是感觉是真的。
  宋清欢一直都没有动，他垂下眼，额前的发隐隐约约地遮住眼睛。他有些僵硬地站在那，什么都想不出，就连他原本想说的话也不知道迷失在哪里了。她闷闷地压在他的心口，他一整晚满心的失望焦虑和担忧就混成一团开始发酵。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宋清欢抬起一只手，犹豫着轻轻地拍了两下她的头。
  他张开口，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黎初阳先反应过来。
  她慌乱地抬头看他，又在碰上他眼神的瞬间低下头，手足无措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把眼泪擦干。
  “对不起我……我……”
  宋清欢的视线随着她从心口的位置到了几步远的距离。
  “去哪儿了？”
  黎初阳深呼吸了一下。“我同桌……受伤了，躺在地上都是血……”黎初阳想起那个场面还是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我看到了，我送他去医院……”
  可是这些好像都不是重点。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她为什么情绪会这么失控，就像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
  “严重吗？”
  黎初阳摇摇头：“都是皮外伤。”
  宋清欢沉默了一会儿。
  “那为什么哭。”
  “我不知道。”黎初阳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那个场面我就……害怕……”
  黎初阳没继续说下去，因为她也不知道她当时在害怕什么。
  可是很显然，宋清欢已经帮她把宾语补全了。
  他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而你没办法从他的面容里窥探到一丝一毫他现在的情绪。
  宋清欢再也没多说一个字，他垂下眼点点头。
  他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听到自己不想听的话。
  先前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莫名其妙地翻涌上来。
  不，这样不行……
  他强压下心头的万般情绪，再睁开眼，又是平常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