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升起的朝阳

第29章


宋清欢做什么事一向认真又专注,她怕打扰他,就支着头一直盯着宋清欢,直到他有心思注意到。不过明明他的视线从来都没离开过手里的书,可是每次只要她一抬头,他立刻就能知道。
  ……十几年的时间用来关注一个人,有什么会不知道。
  宋清欢隔着桌子给她讲解,黎初阳又想起高三的时候宋清欢给她补课。
  黎初阳做了个“停”的手势,然后搬着凳子挪到他旁边。
  宋清欢疑惑地挑了下眉。
  黎初阳胡乱得比划了一下。“……这样近一点……方便。”
  黎初阳支着头,听着耳边宋清欢的声音,思绪却开始漫无目的地扩散。宋清欢的声音好像生来就带着凉意,可是她爱听,现在听着还觉得暖。
  明明一两年之前,同样的场景,她还觉得离他那么远,觉得无望又无可奈何。而如今真的有这样的幸运,能有机会成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至终。
  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恩惠到此已经足够了。黎初阳想,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不再需要什么缘分和运气了,她会自己把握和珍惜。
  宋清欢的声音停了,黎初阳抬头茫然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讲完了。
  黎初阳说:“我没听,你再讲一遍吧。”
  “……”
  然后黎初阳清清楚楚地看到宋清欢真的斜了她一眼。
  然后宋清欢又从头开始讲了一遍。
  就这样日子又开始踩着规律的节奏一大片一大片地滑过去,一转眼新学期又到了。
  “初阳,你公选课选好了吗?”
  黎初阳托着下巴滑着鼠标看着可选的课也没什么主意。
  黎初阳嘴上说着:“还没有。”鼠标却顿在“新闻学概论”再也滑不下去了。
  她还记得爸爸是个记者……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淡的只剩下零零碎碎的片段。
  爸爸跑着把她举高过头顶,妈妈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们笑;爸爸把她横在手臂里悠着睡觉,妈妈在旁边唱着催眠曲……
  那么远那么远,远到温暖和悲伤混在一起分不出界限。
  可是不用逃避,也不再沉溺,因为在同样重要的现在里,她依然感觉那么幸福。
  那么幸福和满足,所以就算在怀念里看着缺失的过去,也依然能带着爱和感激。
  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看看他看过的世界。
  讲新闻学概论的老师叫任增泉,五十多岁将近六十的年纪,儒雅又斯文,可是黎初阳确定和他一点交集都没有。所以黎初阳怎么也不明白在下课的时候,老师把她单独留下来是为什么。
  等到教室的人差不多已经走光了,任增泉推了推眼镜,才小声开口:“突然把你留下来,有些唐突,对不住。但是确实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黎初阳觉得有些懵。被资历这么老的老师这样像是同辈一样的对待,她不记得有过这种经历。
  “好的,您说。”
  “如果错了,也没有冒犯的意思……你父亲是叫黎勇吗?”
  像是突然被谁给了迎头一棒,黎初阳听着这名字,半晌说不出话。脑海里本该伴随的画面也是一片空白,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她开口说话了。
  “是……但是我父亲很久之前就去世了。”
  任增泉本来缀满期待的眼蓦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平稳的手也突然开始微微地颤抖。
  “真的是你,原来你还活着……”
  任增泉平复了一下情绪说:“我和你爸爸是故交……当年那场火灾……很久之后才听说你们一家都已经……没想到居然能在这见到你。”
  任增泉汹涌的情绪泛到了眼眶。黎初阳愣愣地看着,心脏却越跳越快。
  这么多年的第一次,她遇见和她父母有关联的人,有机会听到他们的事。
  任增泉深呼吸了一下:“这样,今天也已经不早了。明天正好是周末,你有没有时间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我也有些东西要给你。”
  黎初阳说不出话,也只能点头。
  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和他告别的了,等她的思绪再卷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下了地铁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际遇。
  她那时候还小,不记得家里住在哪,不记得什么亲戚,也联系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人。刚开始她也不好意思问宋清欢有关自己的事,后来这段过去越来越远,她便也觉得就让它在心里安置着吧,就算知道她又能做什么呢。一把火,人也焚成了洒在山上的灰,家也定被拆得什么也不剩。
  她以为这辈子也就带着对他们浅又深的回忆走到最后了吧,却不想还会有这样的机会。
  她说不好是什么样的心情,但是她一定不会错过。
  黎初阳到家把这件事和宋清欢说了一遍。
  宋清欢问:“想去?”
  “当然。”
  宋清欢点点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黎初阳觉得有点茫然,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宋清欢说:“宋思远病了,我得去照顾他几天,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黎初阳有些担心:“严重吗?”
  “嗯,还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好吗?”
  “嗯。“黎初阳心里隐隐还是有些失落。
  第二天一早宋清欢就走了。黎初阳特意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了和任增泉约好的地点。
  寒暄了一阵之后,任增泉拿出他准备给黎初阳的东西。
  用信封装着的是一沓照片,大多数是彩色的,也有更老旧的黑白相片。每一张相片上都有同一个人。
  黎初阳看着照片上和自己有着相似眉眼的年轻男人,心口像是被堵住一样,闷闷地疼。
  她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却惊恐地发觉像是看着陌生人一样,和记忆里那个人找不到重合的地方……她已经忘记了记忆里那个人是什么样子。
  她以为她还记得的,那些片段还那么鲜明。
  可是原来过着过着,那些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你记得它存在过,然后你看着它过去了。
  黎初阳收起照片,又装回了信封里,说不出话。
  不知道翻涌着蔓延到四肢百骸的是什么情绪。她拼命地想抓住那些飘渺的记忆,最终还是空落落的。
  她爱他们,可是最后也不过就只剩下几个画面。
  
☆、第三十七章。
  任增泉问:“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黎初阳只能简短的“嗯”了一声。她知道他想知道更多,可是她并不想告诉他和宋清欢有关的事。
  “老师,您能多给我讲讲有关我爸爸的事吗?”
  任增泉十指交叉开始回忆起来:“你爸爸比我小十岁。我当年是家报社的主编,他在我手下工作。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交情很深。他很有才华,很快名声便在我们圈子里传开了。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
  任增泉缓缓地说:“你妈妈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他们家看不起你爸爸的出身,不认他这个女婿。你妈妈几乎算是和家里断绝了关系才嫁给你爸爸。可是你也知道,那个年代我们挣得不多,只能勉强糊口。你爸爸和我说过,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妈妈,他一定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后来你又出生了,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要让你们过上好生活。所以他去了别家报酬更高的地方,我不怪他。”任增泉叹了口气:“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做那遭报应的事情啊。”
  黎初阳觉得心脏猛的一缩:“什么事?”
  任增泉摇着头说:“又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商业阴谋,有人出了好大一笔钱和他里应外合,栽赃作假,搞垮了当时一家大医院。你也知道,有些流言一旦传的满城风雨,澄清多少遍也洗不掉这污点。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但是做了亏心事逃不掉的是自己。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发表过什么文章,我也不愿见他。可是谁想到不到一年……就出了那样的事。”
  “我也是过了好一段时日才知道,说是你们一家三口都葬身在火海里……”任增泉低下头锁着眉沉默了好一阵,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再多劝劝他。“天意弄人,没想到过了不久又听到了那家院长的死讯……”
  任增泉摇着头,似是感慨。
  黎初阳像是听着离她极遥远的故事,头却隐隐地疼。她觉得胸口发闷,一阵疲乏。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能再听下去了。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愿想。
  她礼貌地和任增泉告了别,急切地想要回家。
  黎初阳只是觉得有些累,刚过正午,正是一天中日光最饱满的时候。
  她躺在沙发上,阳光直直地刺到她的脸上,她没什么力气起身拉下窗帘,就只是抬手遮住了眼。
  存着那不厚的一叠相片的信封还规规整整地躺在玻璃的茶几上。
  不知道宋老师在干什么。黎初阳想。
  手机的震动声从她的房间里穿过死寂的空气传到她耳边。
  会这么巧?
  黎初阳不想起来,但是想到说不定是宋清欢,还是从沙发上爬起来拖着脚步进了房间,捞起桌子上的手机就倒在了床上。
  是好久不见的徐桓宇的短信。
  “放假了要不要出来见一下哥和你嫂子啊?”
  虽然是徐桓宇的女朋友,但是黎初阳还是不喜欢和不熟的人来往,也不是不喜欢……是有障碍。所以这种事她一向是能避则避。
  “社恐。还是算了。祝福你们啊。”
  徐桓宇很久都没有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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