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莺恰恰好啼鸣

第74章


留莺哑着声音应道,随后被人搀扶着,走进了她跟林鸢布置一新的婚房。                        
作者有话要说:  反正我自己写的时候虐了自己一把quq
☆、悲囍(下)
  留莺屁股挨到喜床上的时候,全身已经疼的快要散架。
  昨夜身上发疼的时候,她还天真的以为只是前天过于激烈而导致的后遗症。直到今早被人从梳妆台上喊醒的时候,从筋骨肌理里渗透出来的酸疼险些叫她动弹不得,她这才知道,这是她的身体要彻底完了的信号。是呀,她怎么才察觉到,她前世就经历过的熟悉的死的气息在她身上愈发地明晰了,她明白,自己若是再扛不住睡去一次,恐怕就真的再也醒不来了。
  林鸢啊,你在做什么?你怎么还不回来?我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留莺蓦地一阵抽搐,“扑通”一声向后倒在了大红色的床上,一时间被摔得头昏脑涨,半天都没回过神来。脸上蒙着的红盖头惯性地飞起又重新落回她的脸上。
  床铺上事先洒满的“(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硌得她脊梁又酸又疼,但她却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提不起。
  眼泪顺着眼角淌进了打理整齐的鬓角里,黏黏的痒痒的,想抬手抹去却又挪不动手臂。
  喑哑的喉咙,失去的味觉,近盲的视力,以及她现在不听使唤的身体,无不提醒着她时间就快要走到尽头了。
  拜托,再坚持一下吧!我还没亲口跟他说一声“新婚快乐”,还没亲口跟他道别呢。
  她费力地支撑着耳朵去听屋外的声音,她原本无比灵敏的耳朵却感到那些声音仿佛越来越遥远,远的遥不可及,远的她意识都要朦胧起来。
  林鸢,你快回来呀!留莺在心中急切地呼喊着。我还想再一次……
  “莺!你的夫君回来啦!”林鸢在这个时候总算是出现了,“那些家伙,总算是劝住不进来闹洞房……了……”他猛然看见了以奇怪的姿势仰躺在床上的留莺,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得用秤杆去挑什么盖头了,几步上前扶起歪倒的人儿。“留莺你怎么了,你——”
  盖头飘落,留莺的脸庞终于在今天第一次暴露在林鸢的眼前。这几日萦绕不去的病气终于被精致妆容遮盖住,容光重新焕发了出来,不论身体虚弱成什么样,她仍要做林鸢最美艳的新娘……留莺原本是这样打算的,她本来打算好好欣赏一下林鸢在揭开盖头的一瞬间惊艳的表情,可是实际上,乌蒙蒙的视线中,林鸢的脸上连一丝惊喜也无,反而是深深的惊恐凝固在脸上。
  一片迷糊之中,她感到林鸢颤抖着手帮她去拭眼角的泪水。不知为何,她被这男人呆呆傻傻的反应逗笑了。
  ——喂林鸢,你好慢啊,明明是我们两个大喜的日子,你却来的这样迟,还为你亲爱的夫人渲染着这样难过的气氛来?
  留莺本来是想这样对他说的。可当她张开口之后她才发现,所有的声音都闷死在喉咙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彻底哑了。
  可是,还没等她来得及惋惜,林鸢却看着她忽然一笑,这一笑竟是那样温柔又悲伤。
  “傻瓜,就算你说不出来,我也能看懂。我难过,还不是因为你在难过吗?”
  ——我哪里难过了?留莺噘了撅嘴,用嘴唇无声地抗议着。我这只是焦急的泪水、喜悦的泪水!我比你清楚,好日子是不能流泪的,只是它自己总是忍不住望下流!我真的没有在哭泣啦!
  “……是吗。你不难过,就好。”林鸢默默地扯过被撇在一边的盖头,试图在留莺的视野之外把她眼睛里流出的血擦干净,可直到盖头被血迹浸透了也没能止住她汩汩而出的血泪。
  很快,留莺的鼻子也流出血来。她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异样。
  ——抱歉啊,我这个样子,合卺酒看来是喝不成了。
  “你说合卺酒?哦,你忘了吗,我这身体啊,也喝不了多少酒的。刚刚在外面我已经被他们灌了两小杯,今天估计着也不能再喝了。”
  ——哈,那我可就不用内疚了。要不等我回来,我们再把这杯酒补上?
  “好,回来再补上……”林鸢低头看着怀里的妻子,心都要碎了。他是多么想紧紧抱着她,用他的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瘦削的身体。可是他不敢拥抱,因为她看上去脆弱地像是一页泛了黄的旧纸,稍稍一碰就可能会破碎;他也不能去拥抱,因为他不想错过她想要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林鸢,我的夫君,我不在的时候,要辛苦你了……
  林鸢怔怔地读着妻子的唇,泪水蓦然就落了下来。
  “我不辛苦,只你好好的……”他看到她的耳朵和嘴巴里也开始往外面渗着血!——她在七窍流血!“留莺你——”
  留莺的心里也又急又怕: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鸢,我……
  我爱你啊,夫君……
  只是,还没等“说”完,留莺就没有了气息。
  林鸢无言地抚摸着留莺的脸,那张绝美的脸上此刻却沾满鲜红粘稠的血。
  林鸢的心都坍塌了。他抱着妻子,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莺!”
  ……
  “让开!都让开!”
  一个灰蓝色的影子穿过人群冲进婚房,三步两步跨到喜床边。
  “对不住,贫道来的有些迟了。施主,麻烦请让留莺施主平躺下。”
  林鸢心神早已大乱,只是抱着浑身是血的留莺愣愣地流泪,对时勿的话充耳不闻。
  时勿皱了皱眉,告了一声“得罪”,然后一把推开了林鸢,夺过留莺轻轻放于床上,干瘦苍白的手指飞快地解开束在留莺脖颈上的衣领,反手抓起腰间的葫芦把里面的药一滴不剩的灌进自己口中,另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掐着留莺从牙关,然后嘴对着嘴喂了下去。
  林鸢大惊:“你——”
  时勿的唇很快离开了留莺,回头瞥了林鸢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并起双指在留莺身上的几个大穴“啪啪啪”地点了下去。
  “吱呀——”房门再度被人打开,秦音音拎着一个包裹走进来,她飞快地打量着屋里的人,开口道对林鸢道:“外面暂时被我稳住了,这边的情况怎么样,她还好吗?”
  林鸢麻木地晃了一下头,一转头却注意到留莺七窍的血不知何时已经止住了,胸口处也有了清浅的起伏。
  “看来,贫道总算赶上了……”时勿收手的时候,浑身的汗像刚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秦音音担忧地看着喜床上的留莺:“喂,这位道长,她这就没问题了吗?这么浓的血腥味,不会把她血都抽干了吧?”
  时勿潦草的抹掉额头上的汗,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暂且稳住了。不过也大意不得,马车已经候在外面了,我会尽快带她走的。十年后,如果没有意外,我必会回来告知。所以还请施主多多耐心等待。”
  时勿说完,朝着林鸢点了点头,念了一句“失礼了”,抱起留莺就往外走。
  “请等一下!”林鸢用袖子抹了把脸,挺起腰背,面容郑重,"请让我来送她吧,我已经没事了。”
  时勿迟疑了一下,还是把人交回了林鸢的臂弯之中。
  秦音音在前面为他们打开了门。
  林鸢紧紧搂着留莺轻如飞羽的身体,旁若无人地穿过不明所以的客人。门外,时勿的马车早就停在那里。
  林鸢最后一次凝视着留莺,像是执意要把她刻印进心灵深处才罢休。他想起刚才时勿渡药的行为,忽然低下头,含住了她血迹斑斑的唇,轻轻滋润这干涸的两瓣。
  十年,再也听不到她银铃的歌声,再也见不到她桃花的面庞,再也闻不到她幽幽的体香。
  起风了。夜风吹进狭管一般的窄巷里,无需凝神也能听到那幽怨的风声,呜咽耳语,如诉如泣。
  “施主,再不走,可就迟了。”时勿执着马鞭低声催促。
  林鸢终于放下了留莺,轻手轻脚地让她躺在车厢松软的被褥里。她的睡颜安宁,一如从前。
  健硕的马儿嘶鸣一声,绝尘而去。
  林鸢盯着消失在巷口的影子,身子在风力晃了晃。
  “喂,你没事吧?”秦音音抬手搀住了林鸢的胳膊。
  “我无事。”林鸢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她,迈开步子走回了院子,那里还有许多人在等待着他的解释。“她刚离开,我怎么能倒下呢。”
  “你没事就好!”秦音音在后面喊道,“留莺还有东西托我给你,我一并给你放在房间的桌上了。”
  “……好,多谢你……”
  ###########
  #########
  夜深了,满院子的来宾终于一个个离去,林宅重归于寂。
  小朵儿跟着司阿婆早早地回客房休息去了。林鸢一个人待在卧房里。卧房里喜庆的红色还没全部褪去,印了囍字的花烛还在颤颤地燃着,照亮了床前尺寸的光景。绣着吉鸟的被子满上是血染的黑红,林鸢一身喜服未脱,就那样坐在被子上面,眼前打开的包袱里,一件衣服,一块石头,几封信。
  衣服还是那件衣服,桃花一样的粉红色,有着宽大裙摆的舞裙。这条裙子最早是在唐璇的衣柜里,之后被转卖到林鸢手中,再后来又在元宵会上送还给了留莺。林鸢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这一条裙子了,没想到她一直都好好地收着呢,直至今日,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石头也是那块石头。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