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作品之暗香

张小平的脸在眼前摇晃，他想起刘菊说的话。 
  “你心里恨透我了吧。” 
  王立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恨意涌上来，这么多年他似乎都没有意识过，他恨这个女人，却无能为力。刘菊当然不是真的认为王立功心里恨她，翻了一个身，浓郁的香水味弥漫着，她把刚烫的头发细心整理好，又翻了个身，从鼻子里冒出一句话。 
  “别想了，她现在老得不成样子，没过去那么水灵了，只怕你看见现在的她，还会庆幸当时和我结婚。” 
  说完话，她啪的一声把灯关了，王立功假装睡着了，纹丝不动地躺着，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过去的岁月已经模糊了，张小平却是清晰的，她在王立功心里始终有个位子。每一次王立功想起她，总是看见同一个画面，张小平手里握了一束小菊花，低垂着头，温柔地看着他笑。 
  秦雨晨从医药公司回到办公室，身心疲惫地躺在椅子里，聆听着林镱清熟悉的声音。 
  涌上心头的悲愤，象一团火在胸腔里沸腾，慢慢燃烧着，使他无法呼吸。 
  这个声音曾经属于他，现在却已经远去了。生活里其他的一切，好像都在随着林镱清一起离去。 
  医药公司的广告合同已经毫无希望，秦雨晨难过的不是生意，他觉得连累了李翰生。孟广辉动用一切关系，把李翰生调到下面一个分厂当厂长，调令已经下了。 
  林镱清下了节目，想回办公室拿点资料，走到门口，听见何丽正在哭着打电话，林镱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怕打扰她，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门，朝楼下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听到电话铃声，她从包里拿出电话。 
  “你好，我是林镱清。” 
  “我是刘亦扬，刘亦文的哥哥。” 
  林镱清听到他的声音，觉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她一时想不起来。 
  “你好。” 
  “镱清，你还记得我吗？” 
  林镱清有些尴尬，她老实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镱清，我想和你谈谈。” 
  “有什么事情吗？” 
  “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想和你谈谈。” 
  “改天吧，我这两天有些忙。” 
  刘亦扬揉搓着自己的手，从林镱清的语气里，他听出直截了当拒绝的意味，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看着林镱清把电话放进包里，走出电台大门。刘亦扬犹豫了半秒钟，朝她走过去，林镱清开始没有认出他，低着头继续朝前赶路，刘亦扬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打量了刘亦扬半天，才想起他来，忍不住抿嘴笑了。 
  “你刚才就是在这里给我打的电话？” 
  刘亦扬点点头。 
  秦雨晨在电台隔壁的咖啡馆里喝了一瓶啤酒，站在阳台上，正好可以看见电台大门。以前，有时候等林镱清，他就站在这里。咖啡馆的阳台上，新挂了一排霓虹灯，五颜六色的闪烁着，秦雨晨站在那些灯的前面，于热闹中划上一道寂寞的线条。   
  新女性纯情小说《暗香》(8)   
  他看着电台大门。 
  车灯闪烁着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里。秦雨晨神情落魄地走下楼，谢蓝的电话来了，他靠在楼梯上接电话。 
  “不是说今天要去王立功家里吗，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妈，我不会去他们家的，至于以后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安排。” 
  秦雨晨心灰意冷，眼睛里流露出绝望的苦闷，说话的声音无精打采。谢蓝知道秦雨晨的脾气，不好再强压他，她顺着秦雨晨的话说下去。 
  “好，那你和王鸿彦的事情就由我们做主，我和你爸去王家，和他们商量一下。” 
  谢蓝挂了电话，看着秦振中。 
  “老秦，我们去吧，雨晨说一切听我们的安排。” 
  秦振中点点头，他其实极其不愿意去王立功家里，却不得不去。 
  窗外的万家灯火灭了，天空暗淡下来，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停止运行。远远传来孩子的几声哭声，打破了周遭的宁静，林镱清站在窗帘后面，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夜色。 
  秦雨晨也站在窗前，拿着烟，哆哆嗦嗦抽了两口，打开窗户，把烟抛向空中。亮丽的红点旋转着，落在地上，慢慢灭了。秦雨晨转过身，打开左手边的一盏灯，捡起地上的一本书，翻起来，书页冰凉，林镱清的气息似乎凝固在字里行间，冷冷的看着他。秦雨晨匆匆扔下书，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王鸿彦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一早就来到秦家。 
  秦雨晨中午有个重要约会，他在房间里磨蹭到十一点钟，才换好衣服走出来。王鸿彦看见他，满心欢喜地笑着，和谢蓝一起走进厨房，把面条端出来放在餐桌上。秦雨晨故意装作没有看见，他走进书房看秦振中写了几个字，匆匆离家走了。 
  面条慢慢硬了，在碗里凝固成一团。谢蓝把面条倒进垃圾桶，王鸿彦靠在厨房的门上。 
  “谢阿姨，我看大家都不喜欢我，我还是回家去算了。”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跑到谢蓝身后，靠在她的背上痛哭起来。谢蓝连忙转过身抱住她。 
  “鸿彦，你别哭，哭多了对孩子不好，你安心在这里住着，大家都会喜欢你。” 
  王鸿彦擦干眼泪，乖巧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谢蓝进了书房，把秦振中手里的毛笔抢过来，严肃地看着他。 
  “老秦，鸿彦已经住到家里来了，你就应该把她当成自己的儿媳妇。雨晨让她受委屈，我们可不能再让她难过。” 
  秦振中没有说话，笑了一声，跟着谢蓝走到客厅，听从她的指挥和王鸿彦说话。刚说了几句，又觉得没话可说，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褐色的雾遮住了太阳，天空变成了深灰色，城市的上空涌起了一片浓重的乌云，紧贴在迷离恍惚的高楼上。 
  沉重的苦闷压垮了秦雨晨。吃过中饭，他到李翰生的办公室去看他，两个人聊了一个下午。李翰生也是最失意的时候。秦雨晨看着他愁绪满怀的样子，心里更加难过。从李翰生的办公室里出来，他开着车盲目地朝前走着，断断续续地想着从前的日子。最后才发现，车子始终围绕着电台门前的马路打转。他看着路边，希望能够看到熟悉的影子。 
  秦雨晨安慰自己。 
  我只是想看到她，哪怕只有一眼。 
  希望了无数次，失望了无数次。秦雨晨看看时间，准备回办公室，他下定决心走了，车子朝右边转过去，刚好看见林镱清的背影。 
  林镱清背着包，慢慢朝前走着，似乎在想心事。秦雨晨觉得自己心跳加快了，他几乎难以控制住颤抖的双手，连忙放慢车速，转进人行道。他想停下车，看林镱清一眼，和她说话，哪怕只有一句话。但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这个勇气。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着遥远的距离。 
  秦雨晨眼眶发热，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加快速度从林镱清身边掠过去。林镱清刚好抬起头，看见熟悉的车牌一晃而过，她匆忙站住了，神思恍惚地看着闪烁的灯火消失在车流中。     
  第三部分   
  新女性纯情小说《暗香》(1)   
  秦雨晨的车停在路的尽头，他坐在车里，看着林镱清。林镱清在路灯下站了一会，落寞地转过身朝楼上走去。 
  这段路以前有秦雨晨陪伴，她觉得格外短，现在一个人走，又觉得路很长。 
  其实路是没有改变的，变化的只是人的心情。 
  秦雨晨看着林镱清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他低下头，伏在方向盘上，想着明天。 
  明天就要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蓝就走进秦雨晨的房间把他叫起来。吃过早饭，在谢蓝的催促下，秦雨晨和王鸿彦去拿结婚证。两个人一路无语，王鸿彦几次想要说话，看看秦雨晨，又没有说，只是不停地照着镜子，拿出口红，不停的抹着，刚刚抹好了，又用餐巾纸擦掉，然后再继续抹起来。 
  婚姻登记处宽敞的大厅里挤满了结婚和离婚的人，有的人在笑，有的人在哭。开始和结束，都在这里上演。 
  冬天的阳光透过满是栅栏的铁窗，斑驳地映在地上。秦雨晨站在窗口吸烟，心里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这种平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隐隐的又有些惊恐。 
  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在格子的影里穿梭，圆嘟嘟的嘴唇上挂着两串长长的鼻涕。他的父母还在为鸡毛蒜皮的事情争论不休，吵个不停。孩子是不知道婚姻里的大人们所承担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里有清浅的满足。 
  秦雨晨闭上眼睛，那个瞬间，林镱清象空气里的一抹微风，掠进他的心里，他格外想念她，想念那段远去的感情。他意识到自己正在往无奈的路上走了。 
  王鸿彦坐在靠墙的椅子上，阳光在她鲜红的大衣上闪烁，她喜悦地笑着，东张西望的看着来往的人群。 
  “雨晨，快过来，轮到我们了。” 
  王鸿彦甜蜜地叫了一声，象妻子呼唤丈夫那样，秦雨晨听起来有些别扭，他熄灭烟，没有看王鸿彦，直接走进办公室，王鸿彦一路小跑着跟了进去。 
  办完手续，登记员将钢印重重地刻在结婚证上，王鸿彦长嘘了一口气，把鲜红的结婚证紧紧握在手里，得意地笑了。 
  秦雨晨阴沉着脸朝外面走，王鸿彦把右手放进秦雨晨的臂弯，脸紧紧靠着秦雨晨的肩膀，打开结婚证仔仔细细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