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乱之年

第22章


 
  不过屠秋莎并不仅仅为着保健,她私底下告诉清川,一年前,旧同学聚会时,有人做东请大家浴足,那是她生平头一回进洗脚房,结果有了史诗性的发现。 
  年轻的男按摩师用涂满润滑液的双手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地捏弄着足底的某处穴位时,屠秋莎兴奋得面部潮红。当按摩师的指尖停留在她双脚内侧踝关节与脚后跟中央的斜沟处,往下轻推轻扣时,屠秋莎感到了身体的痉挛。 
  “从来没有过的强烈,绵绵不断。”屠秋莎陶醉地说,“比真正的要好一万倍……” 
  清川作势羞她。 
  那是一种无需肢体参与的兴奋。清川由此联想到屠秋莎的冷感,还有她萎缩的卵巢。足底是不是替代品,她不得而知。 
  屠秋莎每次都指定男性按摩师,清川则要女孩子,在有空调的封闭包间里,一边按摩足底,一边看电视。完了以后她们会多躺一会儿,吃吃水果,聊聊天。如果是午后,索性从容地小睡片刻。 
  按摩师走后,屠秋莎面色滋润、体态娇慵地斜斜躺着,拈一颗草莓,悠闲地品尝着,与清川唠唠叨叨地说着闲言碎语。多半是情感类的,A和B的暧昧,C和D的纠葛。 
  “然而你,俞清川,我不能理解你的婚姻。”屠秋莎直言不讳。 
  “连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清川如实相告。 
  “你爱他吗?不!”屠秋莎肯定地说,“你爱过他吗?也不见得!” 
  “一个为衣食奔波的老女人,没有资格谈情说爱。”清川自嘲道。她想到宗见,胸口突然一阵痛。 
  “他太狼狈,你看不起他,对他失望……”屠秋莎自作聪明地说。 
  “是的,我失望,但不单单是对他,还有婚姻本身,”清川道,“我结婚,是为了逃避母亲的世界,那个对爱情和男人绝望至极的世界。我不打算拥有一段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情爱生活,就像母亲那样执拗。我向往平凡的幸福,理智而平静。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没有足够爱情的婚姻,是一株先天不足的胚芽,并且所有的伤害都与爱情充分的婚姻等量齐观,争执是一个样,冷漠是一个样,怨恨是一个样。我又回到母亲的世界,一个因婚姻而生出仇恨的世界,与母亲走在了同一条通往毁灭的道路上。” 
  “婚姻,把男人变成了混蛋,把女人变成了哲学家。”屠秋莎笑道。 
  “我们一见面,我劝你屈就,找个人嫁了,去做别人的糟糠之妻。你劝我洗心革面,抛弃糟糠之夫,另觅高枝。真是一出闹剧。”清川也笑起来。 
  “喂喂喂,话要说清楚,我可没棒打鸳鸯啊,是你自己图谋不轨!”屠秋莎抢白。 
  “去你的!”清川心头一跳。 
  “归纳起来,做丈夫的对妻子缺少激情不外乎两个原因,要么移情别恋,要么身体有问题——花先生身强力壮的,应该不是后一种。”屠秋莎一脸坏笑。 
  “他不会有婚外情,这一点,我拿捏得准,他没那么龌龊,也没那种诱惑力,要不我怎么会傻乎乎地嫁给他呢?不就是图个安稳吗?!”清川话锋一转,掩饰道,“而且他不见得只对我缺乏激情,也许他根本就是举世罕见的、信奉柏拉图的男人!” 
  “你当他是纯洁的五岁小孩?小鸡鸡只用来撒尿?!”屠秋莎不中招,奚落道,“何况人有七情六欲,喜新厌旧只是不道德,并非龌龊,有些婚外恋是很美好很美好的。” 
  最后一句,屠秋莎拿腔作势地拖长了尾音,不错眼珠地看着清川,看得清川毛骨悚然,心虚地低下头,佯装修剪手指甲。 
  “我早想提醒你了。”屠秋莎嘘出一口气,“即便是傻子,都发现宗见那小子在动你的歪脑筋——” 
  “没有,没有。”清川迫不及待地澄清,“怎么可能呢?别胡说!” 
  “练功房里的人讲,你们在谈恋爱。”屠秋莎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清川手一抖,指甲刀一下子戳进肉里,钻心地疼。她咬着牙,没有叫痛,脸色发白地强笑道,这帮人真会瞎掰,哪儿跟哪儿啊!   
  浴 足 房(2)   
  “人言可畏,你不能不防着点儿。”屠秋莎推心置腹地劝说,“我知道,被宗见那样的帅小子爱上,是很有成就感的。但是如果你只打算玩玩,就别太放肆,不要肆无忌惮地让每一个人都看出端倪。” 
  我很放肆吗? 
  清川意图争辩,她抬头看了屠秋莎一眼,蓦然间无言以对。   
  端午节的匿名信   
  端午节的傍晚,满城一进屋就看见清川的留言。清川在纸条上潦草地写着,拜托把饭焖上,我去买菜。落款是硕大的一个字:牛。 
  满城哑然失笑。 
  他转头进厨房,按照清川的吩咐,淘米焖饭。清川的母亲悄无声息地跟住他,鬼魅似的。满城一回头,撞见老太太那双窥视的眼睛,吓一跳。他举起菜刀,龇牙咧嘴地晃了晃。老太太唬住了,一溜烟逃掉。 
  身为女婿,满城自认是仁至义尽的。过去他陪着清川探望她,给她买营养品,听她唠叨,扮演着女婿兼木偶。可是老太太痴呆后,不停地捉弄他,搬来后的第一桩事,就是把他至爱的一株昙花连根拔起,放在他的公文包里。 
  “妈有病,别和她一般见识。”清川总是这样说。 
  满城不便有过激的举止,于是背地里恫吓老太太,扬拳吓她,或是威胁她不给饭吃。老太太胆寒,收敛半日,却又变本加厉地戏弄他,藏起他的文件,在他的水杯里搁一只死蛐蛐。 
  令人生厌的恶作剧。 
  清川不予理睬,对母亲和满城之间的紧张关系一无所知。岳母与女婿的较量,是在背地里进行的,暗中较劲,暗中厮杀,左手不知右手的阴谋。 
  老太太前几天无缘无故地大发雷霆,一口咬定小保姆害死了她的娘,挥舞着菜刀要替娘报仇。小姑娘吓得脚底生风,携了行李,逃得无影无踪。伺候老太太的第15位保姆就这样被赶走了。在新的保姆到来之前,做饭的任务重新落在了清川头上。 
  清川忙于购买装修材料,忙于监督工程进度,往往利用晚上的时间,炖一大锅绿豆排骨汤什么的,冻在冰箱里,作为第二天的主菜。菜色虽单调,但媚媚碍于乔迁新居的头等大事,并无微词。反倒是满城,接连抱怨口中淡出鸟儿来了。清川于是许诺端午节好好做一餐,让他们父女解解馋。 
  启动了电饭煲的开关,满城趿拉着大拖鞋下楼,开了单元门口的报箱,抽出当天的晚报。报纸底下压着一封信。没有落款。一封匿名信。 
  拆开信,满城读了一遍。歇息片刻,再读一遍。他出了一会神,随后就把信纸叠好,平放在餐桌上。老太太好奇,探头看信,满城恐吓地朝她比画拳头,老太太赶快躲开。 
  清川在超市买了现成的粽子、皮蛋、麻辣鸡块、胭脂鹅掌等等,又挑了做凉拌菜用的黄瓜、番茄、金针菇、西芹,以及各色时令水果,大包小袋地开门进屋。 
  “我都成大力水手了。”清川倚门叹气。 
  “累坏了?”满城破天荒地温和地问。 
  “今天让媚媚大快朵颐!”清川振奋起来。她用毛巾擦擦汗,系好围裙进了厨房。满城望着她轻巧的背影,心想,真沉得住气啊。 
  做菜是清川最拿手的一门技艺,她手脚麻利,不出半小时,饭菜陆陆续续地都下了锅。为奖赏满城帮忙烧饭,她特地夹一只肥鸡腿,喂到他嘴边。满城头一偏,鸡腿啪地掉在地上。老太太眼明手快地冲过来,弯腰拣起,径直朝嘴里送。清川生气地一跺脚,伸手去抢。老太太不肯,清川好言好语地哄她,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夺过来。 
  “都怨你!”清川嗔怪。 
  满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昨天去给媚媚开家长会,”清川笑吟吟地说,“现今的中学老师真有趣,媚媚的语文期中考试,有一道题目,可逗了,我拿给你看看。”她把卷子找出来,递给满城。那是一道改正错别字的题。上面是一些时髦的四字词,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植树造零白收起家勤捞致富任人为闲择油录取检查宴收大力支吃提钱释放攻官小姐 
  满城扫了一眼,把试卷放到餐桌上,靠近信纸的地方。清川在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往穿梭,把做好的菜肴一样一样摆到客厅的长餐桌上。满城冷眼瞧着,端坐如泥塑。送上最后一道青椒拌皮蛋,清川歇口气,终于留意到了那封信。满城故意摆在媚媚试卷旁边的那封匿名信。 
  “谁写的?”清川端详。 
  满城不回答,他起身进了卧室,换了干净的衬衣和袜子,将手机充电器和一本睡前阅读的励志书放进皮包。他拎着皮包出来时,清川显然已经读过那封信。她像个病人一样扶住桌沿,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满城步履舒缓地经过她身边,打开大门,离开了家。   
  中年男人(1)   
  “花老师不在家吗?”桃在擦拭家具的时候,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她称清川为俞老师,相应地,称满城为花老师。 
  “他出差了。”清川若无其事地说。 
  “她说你出差了。”桃回到家,兴奋地把清川的话学给满城听。 
  清川口中出差了的满城正住在桃破破烂烂的家里。他对桃撒了谎,他说他和清川为了房子装修的风格问题大吵一架,从而出来散散心。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