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童话

第30章


正熙,我们要去哪儿? 
  他没有讲话,他很急,他在担心什么?是怕我会死去吗? 
  是车子吗?哦,好像是的。他把我抱上了车子,对对,我得去医院。 
  我得活下去。 
  我用力地说:“抱抱我,正熙。” 
  他听到了,然后,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让我感到了他的力量。 
  知道了,正熙,我会努力。 
  “正熙,我想结婚。” 
  “嗯。” 
  “正熙,我想吃,好吃的。” 
  “嗯。” 
  “正熙,我想见,我妈。” 
  “你听着,你不许死。只要你不死,干什么都行。” 
  “可是啊,我觉着,我好像就要死了。我,看不清,也听不清,还有,我,越来越,喘不过气。正熙,正熙……正熙,你听着……” 
  “嗯。” 
  “如果,我真的死了,你,以后要快乐,活着。正熙,答应我……” 
  他许久都没有再说话,也许说了吧,我只是没有听到。 
  “要像,像猪一样,大学的时候,有一天,一天,大家说,下辈子,做什么最好呢?我说,我想做,一头猪。没有烦恼,不想事,不做事,吃,睡,长大,然后死掉。” 
  几滴冰冰的液体落在我的脸上。 
  正熙,别哭。 
  “悠悠,你不要死。” 
  这一次我有听到,你是用吼的吗?坏脾气的人。 
  闭上眼睛,我继续努力呼吸。他的手,握着我的,集聚着他所有力量,所以我无论神志多么混乱,都感受到它的存在。 
  那双手,是天使的翅膀。 
  我眼前幻化出了许多白色的天使,随即,一片白色的光芒笼罩着我,我晕了过去。 
  混混沱沱。头脑不是很清醒但总有些感觉,还是觉得呼吸很累。很累很累。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2)   
  他的手一直都在。 
  他的声音,还是高高的,飘飘的,我得使劲儿听。 
  “悠悠,我今天去排队注册结婚,人家不许,说一定得两个人一起去,听话,快醒过来,结完婚再当猪。你那么懒,已经是一只猪了,所以不用下辈子,你的希望就可以实现。” 
  “悠悠,想吃好吃的这样睡着可不行,我今天跑遍全市,可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吃的,因为我没有猪的思想,你要帮我一起找才行。” 
  后来,我又听到他在唱《猪之歌》。 
  “——猪~你的鼻子有两个孔,感冒时的你还挂着鼻涕牛牛。猪~你有着黑漆漆的眼,望呀望呀望也看不到边。———猪~你的耳朵是那么大,呼扇呼扇也听不到我在骂你傻。猪~你的尾巴是卷又卷,原来跑跑跳跳还离不开它——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还有他的手,最清晰的力量。在帮我使劲儿。正熙,我在加油。为了早一天看到你,我会加油。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住进了医院的传染病房里,白衣白床,身旁还有呼吸机,体波监测仪和好多我说不出名字来的仪器。 
  没有正熙。转着眼珠儿前后左右看遍了,没有正熙。 
  我于是安慰自己,这里是传染病房,怎么能随便放人进来呢。 
  我的病在慢慢地转好,呼吸不再那么困难了。 
  一天,我问来为我做检查的大夫:“我男朋友是不是常常过来看我?” 
  大夫塑料罩后面的眼呆滞了一下。 
  “就是那天送我过来的那个人啊。” 
  他沉吟了一下,缓慢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开了。 
  说话本来就很麻烦,他点头不就足够了吗? 
  在一个明媚的清晨,被卸下了呼吸机,看着这个久违了好久的世界,我再一次的流泪。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子爱它,爱它的空气,爱阳光,爱医生护士们的白衣,也爱我自己。 
  护士允许我下床走动。 
  自从我清醒之后,就没有再看到正熙,我想他一定是累坏了。我虚弱地走出病房,心中非常迫切地想要见到他,我要去找他。 
  一步一步,我走遍了病区的每一个角落,虽然累,可是我为着自己能够不再只为了呼吸而存在开心不已。 
  一个声音突然在我的背后响起:“悠悠。”不用回头,不用细听,我知道是正熙,转回身,我笑着应他:“我在这儿。” 
  他那高高的个子,立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可是,好奇怪啊,他那是什么表情?我们不是一起战胜疾病了吗,他为什么还是一脸的焦灼和愤怒? 
  他奔过来,把我用力地抱在怀里,咬牙切齿地大叫:“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个死丫头,为什么?你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 
  我的心突突地乱跳,直觉告诉我,前几天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正熙。 
  那双给我力量的手不是他的。 
  那么他是谁?他又在哪里?我要知道。 
  医生望着我,满眼的怜悯。 
  “我印象中的家属们为了救助自己的亲人都很尽力,可是能够像他那样做的是绝无仅有的。他把你送来,什么自保的措施都没有做,连一个口罩都没有戴,在你病重昏迷,神志不清的那几天里,他求我可以守在你的身边,我看他态度很真诚,就允许他穿我们的防护服,那种衣服很厚,而且密不透风。当你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他才对我们说,他被传染了。很不幸,他拖得太久了,没有撑过来。你要坚强,不要让他白白的去了。” 
  他?去了? 
  “他是谁?” 
  医生瞪着我:“他不是你丈夫吗?他对我们是这样说的。” 
  丈夫?我忽然想起握着我手的纤细修长的手指,不会,不会是他吧。 
  “他登记时用的名字是韩太宇。” 
  我双耳轰鸣:“他在哪里?” 
  “你是该见他最后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的生命是他挽救的。我们没有找到他的亲人,那么死亡证明书请你来签一下吧。” 
  头中轰地一声震响,我晕倒了。 
  病毒打不倒我,打倒我的是一句话。那一刻我希望是时间和我开了一个玩笑,死去的人是我,不是那个有着天使一样俊美外表的男人。   
  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3)   
  一个小时后,正熙背着我去看了韩太宇。当他白布后的俊美面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发现这是上帝开的最大的一次玩笑,如果不是我连抬一下手指的力量都没有了,我想我没准会一头撞死在他的身前。 
  那一刻,我满耳都是他曾絮絮地在我的耳边哼唱的《猪之歌》的声音,那原本高高飘飘,含混不清的声音,因为他的面孔而变得清晰,一遍一遍地在我的耳边唱响。 
  “——猪头猪脑猪身猪尾巴,从来不挑食的乖娃娃,每天睡到日晒三杆后,从不刷牙从不打架——” 
  我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撕嚎。 
  “……你活着,很好……你找到我给你戒指……和我放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有家的人……” 
  半个月后,我出院了。站在北京早晨清冷的空气中,我环抱着双肩,第一次发现,我是个微如尘沙一般的人。 
  正熙叫了出租,然后被动地望着我,没有说话,这段日子里他几乎没有和我说什么话,只是用那种被动的眼光在看我。有个词叫做束手无策对吧,正熙,我也一样,我对现在的自己也是束手无策。 
  经历了生死,谁还可能做原来的自己? 
  我放下手臂,把手插到口袋里,立刻我触摸到了那盒录音。 
  “我先走了,你自己告诉师傅去哪里,好吗?心情好了要记得打我电话,我等你。”他终于开口了,伸出手来握了握我的后颈,然后转身沿着街边的路走了下去。 
  正熙,你比我自己还懂我的心。 
  打车回到宿舍,我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枚戒指。弹丸大的地方,让我很容易地从床底下找到了那枚戒指。蓬头垢面的从床下爬出来,我回想起当初曾经如何把它从手指上褪下,然后吹着口哨在灿烂的阳光下把它高高地抛起,没有理睬它会落在什么地方…… 
  还有,早一点,一个有着希腊式优美侧影的男人,带着他难得一见的微笑,向我伸出手,指尖光芒一闪,他说:“悠悠,嫁给我。” 
  还有那个夜,他捉住我的手,问我戒指在哪里,然后一边勒痛我的手指一边恨恨地说:“让我们结束这个可笑的游戏吧。” 
  高举戒指,我要看清它。 
  它有着轻盈小巧的身子,出尘脱俗的设计,像凝结了一颗心一般。他在用心,可惜,我现在才知道。 
  他在用心,为什么老天要用这种方式让我知道。 
  “……你活着,很好……你找到我给你戒指……和我放在一起就好……我是个有家的人……” 
  有家的人。 
  很笨的人。 
  我想着,然后把戒指套在手指上,那是它将要永远停留的地方。 
  “你叫悠悠,这是一个很好的名字。我也想叫悠悠,想一辈子都快快乐乐。我被传染了,大夫说男人可能更危险一些,为了保险,我还是留下一些话,否则,是不是死得太冤枉了?”我盘膝坐在床上,再一次听他给我的留言,这一次没有了医院的雪白窗帘,雪白墙壁,不知能不能听出另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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