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离去,后会无期

第350章


  直到冯写意突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的手,是八年前废的。一颗德国造的菲普尔特植入式碎片手雷,炸毁了一堵墙。我救了一个两岁的女孩,以一条手臂的代价换了一条命。”
  方静竹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老板,你以前,是警察么?还是——”
  “我是商人。我的生命中只有两件事,牟利和还债。”
  冯写意睁开眼睛,看着那摞即使在危急关头也始终藏在自己风衣大口袋里的明信片。所有的故事,因为回忆得太深刻反而变得没有那么清晰。
  “那个小女孩,是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人和她丈夫的孩子。我是她的教父。”
  方静竹心里有点难受,主要是冯写意的这句话里有太多值得推敲的信息了。
  此生。唯一,爱过,教父。句句都让她难受。
  但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难受,可能只是单纯为冯写意难受?
  “那你岂不是成了——”
  方静竹没有说出‘备胎’这两个字。
  但是冯写意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备胎,她的心里从未有过我。是我一厢情愿的。”
  “哦。”方静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么还是认真地听吧。
  “那时候他们夫妻二人卷进危险的家族斗争,刚出生的孩子被敌人屡屡当成筹码,难免受到伤害。我是他们唯一信任的人。
  一晃好些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长得像谁多一些呢。其实我知道他们一直在打听我的下落,可我始终没有现身相见。”
  “凭什么?”方静竹小心翼翼地咬出三个字。
  “你说什么?”
  “我说凭什么?”方静竹翻了个身,凑起来,“凭什么他们的一句嘱托,就要赔上你一辈子?如果说,当危险来临的时候,你救她是出于本能义不容辞,这ok。但是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他们凭什么还要用这份不安和亏欠来绑架问候?
  为什么要打听你的下落。难道只要听到你说一句我过得很好——
  就能释然,就能开怀了?”
  “你真的这么想?”冯写意有些惊讶。
  “嗯。因为人在做出一些行为的时候,其实是不需要别人承情的。他们能体会你的牺牲,却永远也体会不了你为牺牲而付出的那些失落!”
  “是。”冯写意重重呼吸了一声:“我从没后悔救了那孩子,但那并不表示,我真的不介意我残废的身躯。
  你是不知道的,我以前有多帅啊!”
  一句无奈的自嘲,尾音里拖了些异样的余韵。方静竹的心堵得一突突难受。她说她能想象得到。
  看似玩世不恭淡漠一切的冯写意,脸上永远带着不屑一顾的平和,嘴巴损得分分钟能把人气出一口老血——
  可这并不代表他不自卑。
  面对镜子里那副惨败的身躯,他用尽余生去逃避至亲至爱们的同情和愧疚。
  他不愿在人前袒露了,大概也只剩下这一点点自尊了吧。
  方静竹想说其实你现在也很帅,但是又觉得像极了没营养的安慰,遂沉?。
  “你知道,今天从象牙村里救出来的女人。一共有十一个。”
  方静竹哦了一声,静等冯写意说下去。
  “其实,在册的被拐人数一共有二十七个。除了四个死了,还有十二个人。她们不愿意回家了。”
  “啊?为……为什么?”
  “因为她们和我一样,残了,脏了,认命了。她们不知道家那边的等待对她们今后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们的家人,朋友。可能从没放弃。但在不放弃的同时,忙碌而充实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也许再相见的一瞬间,只有抱头痛哭的感染。但哭过以后呢?她们没有信心,能融得进去。
  这也就是我不愿再回去的原因。我只想这样优哉游哉地过一生,四海为家,注定漂泊。
  做点正三观的事,说些毁三观的话。你觉得,我这种人是不是很奇葩啊?”
  “不会呢。”方静竹咬出三个字。贴着枕头躺下。可能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得到,距离刚刚的位置,她往冯写意的方向多少挪了几寸。
  酒精药棉的气息有点重,贴合男人残缺的伤口,就像无情浇灌的营养液,永远长不出他赖以自信的健全。
  方静竹突然发现自己很久都没有这么心疼的感觉了。
  “大叔,我能抱抱你么?”
  冯写意没有回答,只传来了微微的鼾声。
  方静竹又往前蹭了几分,大着胆子伸出手臂。轻轻搭在男人精窄的腰上。
  棉布的浴袍手感有点粗糙,隔热了体温,也隔住了他似乎永远也捂不暖的心跳。
  冯写意睁开眼睛,静静的呼吸带着女孩抚在他小腹的手掌,一起一伏。
  他有过那么一瞬,想要以热为理由,不经意地推开她的手。
  可是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
  明天见
第009 她要生宝宝了
  这一觉睡足了二十个小时,再开眼的时候,天蒙蒙亮。
  方静竹把车子加满了油,四下发动一下,性能也还好。抬眼看看到冯写意正在那边喂花生吃花生,表情宠溺得像一幅抽象画。
  “上路前,咱们去医院看看李凤霞吧。”方静竹提议,走过来帮冯写意把花生弄上了车后厢。
  感觉花生今天好像没什么精神,可能昨天被骑了一顿,严重挫伤了自尊心。
  “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她是不是?”
  方静竹低着头,给花生套上了雨衣。别说,萌萌的还越看越顺眼了。
  “昨天我跟她聊天的时候听她提过,自己从老家出来,跟同乡一起在淮临市一家餐馆打工。后来认识了一个姐姐,说带她们去好生意,赚大钱……同时在一块的,还有两个女孩,她们操着潮定的口音……年纪当时,跟我差不多。”
  “你表姐她……”
  方静竹的家乡就是潮定。
  “应该不会吧。”方静竹深吸一口气,“我表姐很瘦,她说一个是胖姑娘。另一个少个手指,我表姐又没少。上路吧。”
  方静竹
  早上的空气很好,往东再走两个多小时,就到达了唐镇境内。
  “就是前面那栋小房子了。”冯写意指着一片院子。叫方静竹停车。
  了?腮帮子,方静竹往后方的车厢上看了一眼,心里怨怨不舍地说:“就不能……不把花生留下么?”
  冯写意说今天就是过来把花生送给人家的,所以方静竹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也失落了两个小时。
  “怎么?有感情了?”冯写意笑眯眯道。
  “嗯。”方静竹轻哼一声。
  女人真是太奇怪的动物,不舍得这三个字对她们来说简直也是比眼泪还泛滥。
  短短两天的时间,方静竹已经与这家伙建立了良好的革命友谊。就这么分道扬镳,她难受极了。
  摸了摸花生的背毛。冯写意叹了口气:“花生要还给他的原本的主人呢,如果你也想养只草泥马,我们可以去环岛羊驼养殖基地……”
  “它哪有主人啊,你不是说,因为没人照顾它才不得不托给别人么?那,如果我这次任务执行结束后,想要回来接它行不行?”
  方静竹幽怨着漂亮的眉头,凑近花生粗重重的呼吸:“你看。它情绪好像也不高,一定是知道要离开我们,心里也难受。”
  花生还真是通人性,难过得连嚼嚼嚼都不愿意了。只蜷着四条小腿,不停抽搐。
  “下来啊花生。”冯写意牵它的缰绳,花生摇头晃脑地抗拒。
  方静竹难过得眼睛都红了:“你看呀,它真的舍不得走!它……冯写意!你快看!”
  只见花生身下脱出一道长长的血迹,连稻草都染得鲜红!
  “花生!”
  “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出这么多血!”方静竹忽而惊呼:“是不是昨天逃跑的时候受伤了!”
  冯写意盯着花生看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想,它可能是要生宝宝了。”
  生宝宝?!方静竹盯着花生屁股下面露出的一只湿淋淋的小蹄子,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它……冯写意你别开玩笑好不好!”
  “我跟你说过它是女孩子呀。”
  冯写意拉住方静竹:“别打扰她,让她安静分娩。”
  “可是…可是…”方静竹全然无法淡定:“它怀着身孕昨天到我们两个奔波十里地?它……它……”
  “抱歉,我之前也不知道啊。”冯写意表示,如果早知道花生已经要做妈妈了,他宁愿让花生骑着他自己。
  “你怎么会一点不知道!”
  “它怀的又不是我的孩子。”
  方静竹终于安静了,可能是觉得冯写意说的也有道理吧。
  羊驼宝宝的蹄子又伸长了几寸,花生显得很痛苦。整个上半身都卧倒了。
  方静竹问冯写意该怎么办?
  “我们要不要帮它拽出来?或者,哦,对先去烧热水!”
  反正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虽然方静竹也搞不懂到底为什么生孩子要先烧热水。
  难道就跟烫一下好拔毛似的?!
  “怎么了,怎么回事啊!”
  说话间,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方静竹站直身子,上下打量着。
  “噓!”冯写意拉着方静竹的衣袖,将她拽回身边。方静竹这才看清,老奶奶似乎眼盲,浑浊的眸子里透着雾蒙蒙的纱,小步蹒跚却不减气质。
  站定在两人身前,老奶奶转着目光左右嗅嗅,耳朵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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