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

第16章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我来自紫阳门。”满意地看着他骤变的脸色,男孩不疾不徐道∶“我来,是想和你谈一件交易。”
    于是,他从那名男孩——唐炽口中得知了师父的去处,立刻奋不顾身地起程前往北境,不顾当地村民的阻拦硬闯入山……
    最后,他寻到的,是师父冰冷的遗体。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
    他发疯似地在山间狂吼咆哮,一心想找出凶手为师父报仇,但那刺骨的风雪却像是故意阻挡在他面前般,随着他的前进不断增强,遮蔽他的视线,耗尽他的体力,直到他软倒在雪堆之中,再也无法继续前进。
    为什么……
    淌流在颊上的泪早已冻成冰晶,逐渐僵冷的四肢引来死亡的觊觎。
    他,什么也做不到啊……
    再醒过来时,他已身在陌生的双龙堂里。
    龙堂主告诉他,当他赶到时,只来得及在入山口发现师父和已奄奄一息的他。师父的遗体已由双龙堂收葬,就理在山里的小屋旁。
    入山口?他明明是倒在深山之中的冰雪之地,怎么也记不起自己是如何和师父回到入山口的。
    但……
    “为什么不阻止他?”忿恨哀怨的目光直瞪着眼前的男子。
    如果不是他,师父就不会执意要前去那种地方,就不会……
    闻言,男子沉重地凝视着他。
    “是他的选择,我没有阻止的权利……”须臾,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叫行乐是吧?既然他已将你托付予我,你就留下来吧。”
    行乐?
    他自嘲一哂。“哪里还有乐呢……”
    他早已忘了最初的名字。行乐这名字是师父取的,是希望他能忘却过去的痛苦,在往后的日子里能够过得自在快乐。
    然而事实上,他却是一直生活在孤独之中啊!
    之后,他替自己改名为“独行”,就此成了双龙堂的一分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跟着双龙堂内的师兄弟学习武艺,继续钻研师父遗留给他的医术,也开始学会隐藏真正的情绪。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总是笑脸迎人的他,其实心底是片极为黝深的黑暗。
    直到某天,唐炽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还记得咱们的交易吧?”
    当年的男孩已长成了少年,一身邪气未减,让孙独行对他依旧有着极大的厌恶。
    “或者,其实毒医的弟子和师父不同,不懂何谓一言九鼎,事过境迁就想不认帐了?”
    他确实想违约,却不愿师父之名因他而蒙羞。
    “你若是想报仇,就更该与我合作不是?”唐炽冷笑道∶“当然,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给你两条路选择吧!倘若你认为她是你师父遗留予你的亲人,那么就只需将那东西交给我即可;不过,倘若你认定她是弑师的仇人之女,那么……”
    亲人?他冷嗤了声。
    那妖孽,不配!
    从尘封的过往黑暗记忆中回神,他低看怀中失去意识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以后多个妹妹给你照顾,你可愿意?
    其实,那时候的他,表面上虽然期待,心里却是有些抗拒的。
    从师父的谈话里,他明白师父是真心喜欢那名女子,甚至愿意接纳那名并非自己亲生骨血的婴孩。
    但他呢?
    当初师父之所以会收留他,全是靠自己死缠烂打而来,并非师父自愿收留的。
    幼小的心里难免兴起了比较之意,也有了将遭冷落的恐惧……
    他一直将自己所承受的孤独不安迁怒于她,亦一直无法原谅害师父死于非命的那女人。
    母债女偿,天经地义,是不?
    但……
    茫然的眼盯着她苍白的面容,他发现自己对她的憎恶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强烈,每每看着她那明明脆弱却故作坚强的脸庞,反倒让他感到无奈与不舍。
    那时,当他下定决心动身前往北境时,其实心里依旧矛盾,尚未厘清自己此行前去,究竟是为了履行与唐炽之间的交易,抑或是……履行和师父之间的约定?
    师父怀抱着遗憾离世,身为师父唯一的义子与弟子,他理当要替师父完成他未完成的心愿,以慰师父在天之灵,这才不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不是?
    可,在心底深处那黑暗的一角,对于宁可选择她们、因而弃他于不顾的师父,亦存在着难以抹灭的埋怨…… 
 是亲?是仇?
    到底,她之于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偏偏这答案,就连那足以挖出人心真实的沌气都无法代他回答。
    深深地,他阴郁地长叹口气。
    他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几回半梦半醒间,秋彼岸总感觉有人强迫她张口灌进苦药,药一吞便又失去意识,沉入那些片段纷乱的过往。几次来回不得醒,让她分不清究竟何者为梦、何者为现实……
    直到山巅冰冷的风雪渐寂,熟悉的花香逐渐淡去,再也捕捉不到一丝痕迹。她睁开沉重的眼睫,涣散的瞳眸随着意识聚拢缓缓集中,茫然瞪着似曾相识的屋顶!
    她,还活着?
    “醒了吗?”
    微微一怔,她移眼望向坐在床畔、似在等待她清醒的含笑男子。
    “还有没有哪里感到不适?”
    这……是梦?还是……
    “睡昏头了吗?”见她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孙独行笑着探手抚上她额际。“嗯,没发烧啊……”
    一股暖意顺着他的掌心流入她肤底,令她的神志乍然惊醒,急忙撇脸躲开他的手退缩至床内,虚软无力地翻身坐起,却意外发现胸前伤处的疼痛已明显减轻,甚至已经结痂——
    她究竟睡了多久?
    “一连睡了五日,看样子姑娘的伤应是已无大碍了。”他不以为意地收回被拒绝触碰的手,不着痕迹地替她解惑。
    五天?她竟然睡了五天!
    怔愣片刻,她忽然想起——
    “你下药!”她控诉。
    孙独行挑了挑眉梢。“孙某给姑娘喝的确实是药没错啊。”
    “你……”药……她喝的确实是药,但是、但是,此药非彼药啊。
    “补血固元气,还能让伤口早点愈合……”他轻柔抚上她因气闷而起的红晕。“看来药效不错,你的气色确实要比之前好多了。”
    嗔怒的目光横扫向他,她用力拍掉他的手。
    “不过,姑娘的伤势尚未好全,这药还得再继续喝个几天才行。”语毕,他手上立刻多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黑稠药汁。
    她不给面子的冷嗤了声。
    都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当她是笨蛋吗?
    “之前是因为担心姑娘受惊导致心神不宁、难以养伤,这才在药里多放了味安神的药材,现在姑娘已养足精神,伤处也已收口,所以这碗药纯粹是给姑娘养气补身的。”
    她还是不领情,仍旧缩在床内警戒地盯着他,孙独行无奈叹息,伸手从怀中拿出了令她眼楮一亮的物品。
    “或者,像上回一样,只要姑娘乖乖喝药……”伸手扬高,他无辜觑向扑空撞进他怀里的女子。“……姑娘,你这投怀送抱的举动,是因为感动到迫不及待要对孙某以身相许吗?”连话都不等他说完,这么没耐性。
    微地一怔,她爆红着脸推开他,岂料他竟不动如山,反倒是她自己向后倒去。
    回神撑起身子,他手中的那块牌子又不知被藏到哪去了,令秋彼岸顿时扼腕。
    她又失手了!
    “这牌子,不知对姑娘究竟有何重要性,值得姑娘替它如此搏命?”
    她恼怒地瞪着他。
    “与你无关。”
    “嗯,无关。”孙独行同意地点点头。“既然无关,就别浪费时间在那上头了。来,喝药吧,要是等凉了才喝,这药性可就大打折扣了。”
    “把东西还我!”她不悦地低咆。
    “就算要还,也该物归原主才是。”孙独行暗自观察着,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据孙某所知,这令牌应是紫阳门所有,不知姑娘与紫阳门是何关系?何以认定这是你的东西?”
    闻言,她的表情有着瞬间的错愕与不解。
    紫阳门?她脑中顿时浮现嚣张跋扈的朱香琦影像。
    ……为何会牵扯上紫阳门?
    “你如何证明?”就算想要随便把他人之物占为已有,好歹也得有个名目吧?
    孙独行眉头一挑。这算无意义的垂死挣扎吗?
    “就算姑娘不识字,应该也不至于不明白那上头的徽纹,是紫阳门专属的门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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