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

第34章


但是美景起不了什么实质的作用,特别是那严寒足以将你冻成个傻子的时候。这般的寒冷在北方的冬天尤甚,而在这个州人口膨胀的南方,去上班的路上你会看到森林和田野,满眼的郁郁葱葱。这里,冬天是令人痛苦的。寒冷,冰冻,潮湿。甚至积雪看起来也脏兮兮的,被乱七八糟地铲到路边,夹杂着石块融化成一堆堆的雪泥。有时干枯的树枝,因为雪的点缀,枝头绽放着无数的白梅,但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光秃秃的棕色,死气沉沉,了无生机。所以他才萌生了死后一定要火葬的想法——他难以想象他死后永世都将在冬日里密歇根的冻土下度过。
  但他还是在密歇根的冬天里遭遇了劫数。即使士兵能够找到他,他们又能帮得了他吗?这该死的赘生物还会像嗑药后的摇滚乐手山姆·科尼生一样在他脑海里尖叫多久?
  他将最后几颗饭粒抹进嘴里。
  “相当可口吧?”他把碟子随手掷到咖啡桌上。喂,他快要死了,没必要再收拾这个烂摊子了。模糊不清的尖叫声开始在他脑袋里喋喋不休。
  “我们不尝就吸收”
  不尝。佩里身子猛然一紧。怎么回事?“五虎将”的表达能力有了相当大的进步。
  他重新靠到沙发垫子上。胃里的咕噜声渐渐消退,然后停止了。盯着电视机的空白屏幕,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接下来做什么?
  在整个这场大混乱中,他从来没多想过搞些什么娱乐。他要么睡觉要么昏倒要么像克莱夫·巴克电影中的一些怪胎一样自己切割自己,再或者与“五虎将”说话。曾经有一会儿他看了点电视,但亲爱的可伦坡兄弟给他招惹了更多的麻烦。
  电视是不能看了,那他打算做什么呢?当然,他曾经是从办公室拿了一些电脑书带回家学习,但如果现在让他花点时间去看电脑操作系统管理或国产源代码编写,还不如直接让他死了算了。不过,他倒是挺欣赏看看书这个想法的,他现在只想读读书,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他从这痛苦的处境中得到片刻的缓解。
  史蒂芬·金的《闪灵》他只看了不到三分之一,这周他一页都没看。现在他有机会了,他哪也去不了了。也许全神贯注地沉浸在书中会减轻痛苦,令他不用纠结在是否去想士兵们来拯救他(以及如果他真的想了,那三角形们又该多么惨烈地尖叫)的痛苦中。
  但是,首先,他得把脸上和手上的肉酱残渣擦擦干净。晚餐是有点乱糟糟的。显然,他可以容忍运动衫上的污渍,但脸上黏稠的、湿湿的感觉会让他分心。他慢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跳到了浴室,考虑是不是再吃些止疼药,尽管上一轮药劲儿还没过。他腿部的疼痛越发严重了。
  他开着水龙头,一直等水温几近滚烫时,才开始洗脸和手。盯着镜子中湿漉漉的脸,他禁不住再次想到了乔治·罗密欧的经典舞台剧《僵尸之夜》。他差一点就也是个行尸走肉了:苍白病态的皮肤,双眼充满血丝,浓重的黑眼圈,一缕缕的脏头发歪七扭八的。
  但并非一切都那么糟糕。他的啤酒肚消失了,身上的肌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轮廓分明。在过去的几天里——他至少瘦了有10磅——减掉的都是脂肪。他挥动着手臂看见他皮肤下的三角形肌高高地隆起。
  真是他妈的伟大的节食计划。我要与那位美国家喻户晓的瘦身明星理查德·西蒙思较量较量。
  除了肌肉,他要看的还有很多。他有一阵子没有注意过一块皮肤上的三角形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看看它们现在长成什么样了。也许它们长得更大了,随着它们在“佩里山峰”的持续攀爬而不断壮大自己。
  他不得不看。
  靠近他脖子的那块观察起来最容易。佩里拽了拽运动衫的领子,底下的三角形露了出来。它在锁骨上面,恰巧长在斜方肌上。
  这是他学到的第一个肌肉名称。当他孩提时,父亲会用力掐他的斜方肌,这力道能令《星舰迷航记》里的尖耳朵外星人史巴克先生的“致命一戳”相形见绌。天哪天哪,那多疼啊。父亲通常会边捏边说一句话“这是我家,你必须得听我指挥”,或者更多时候会说“你必须有自制力”。
  佩里甩掉关于父亲的思绪,将精力集中在三角形上。它现在更蓝了,更像一个新的文身。它更坚硬,边缘轮廓也更加鲜明了。就好像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那耸动的肌肉变得越来越轮廓分明一样,三角形粗糙的质地也开始在皮肤下渐渐显露。他试着用手戳了一下,相当坚硬。他又隔着水槽往镜子前蹭了蹭,就快挨到镜子了,好让他清楚地看看这小小的入侵者。
  他盯着三角形的边缘,盯着那些狭长的口子,盯着那抹蓝色,盯着他皮肤上的毛孔。一切正常,除了皮肤底下那个小小的外来物。他注意到了从三角形延伸出来的几根蓝管子。回流的血液。缺氧状态。像极了他手腕上的几根小静脉血管。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三角形看起来会是蓝色的——它们通过尾巴或者别的部位从他的血液中汲取氧气,然后缺氧的血液流遍了三角形小小的躯体,使那块三角形皮肤散发出蓝色的光泽。原来是这样。
  这些狭长的口子比他上次看到时要发育得成熟多了。它们现在都有皱褶,几乎像薄薄的嘴唇,或者可能更像……更像……
  三角形的一小段话回响在他耳边——不,我们看不见……现在还不能。
  现在还不能。
  “哦,我的天哪,千万不要被言中。”
  但是这一次,上帝又没有听见。
  好像收到了暗示一样,三角形第一次睁开了它的眼睛。
  没错,那些狭长的口子就是眼皮。三个狭长的口子张开,露出里面深邃、黝黑而闪耀的表面。如果有人问它们是什么,当这三个眼皮同时眨了一下后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他盯着他的锁骨,他的锁骨也盯着他。
  “操你妈!”佩里说,语气里洋溢着无边的恐慌。这死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生长?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它们是不是要从他体内长出来,长出小手、小脚、小爪子或小尾巴?
  他的气息开始变得微弱,他开始喘息。他的视线模糊了,他的意识似乎不知道跑到哪儿透口气去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一只脚跳来跳去,他回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去,精神依旧恍惚。
  他的思绪开始像无人驾驶的飞船一般自由滑行,好似脑中有一部老电影在不停歇地滚动播放。佩里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盯着屏幕,无力调换节目,更无力将视线从不断切换的画面上移开。
  他想起了在科教频道看过的一个节目。是关于一只黄蜂的,真是只邪恶的小魔头。它袭击了一只毛虫,但没有杀死它,仅仅是把它麻痹了那么一小会儿……在这段时间里黄蜂在毛虫体内产了卵。是在毛虫体内,真他妈的让人无语。然后黄蜂呢,它的任务完成了,就飞走了。毛虫醒来之后,继续以叶子为食过活,丝毫没有意识到在它肚子里潜伏着的邪恶疾病。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极度骇人听闻,令佩里永生难忘。黄蜂卵不是慢慢孵化然后从毛虫的体内钻出来……
  它们是啃出了一条血路。
  卵成功孵化之后,新生的黄蜂幼虫就开始以毛虫的内脏为食。黄蜂幼虫渐渐长大,毛虫虽然拼命挣扎着要活下去,但却对体内不停啃噬着它的幼虫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毛虫的皮肤开始膨胀,起皱,轻微地起伏着,而幼虫仍在它体内继续啃着,像毛虫啃光一片树叶一样缓慢、有节奏、机器般精准地啃噬着它的肚子。这一切令人望而生畏,这完全就是活生生的癌症。但更糟的是,幼虫有一种可怕的本能反应,它知道自己应该要吃什么,所以它们不断吞噬着毛虫的脂肪和内部器官,但同时避开心脏和大脑,企图尽可能长久地享受着这顿会爬行的自助大餐。
  幼虫的进化过程如此完美,它们不到生长周期完全结束的那一刻,是不会彻底杀死毛虫的——它们从毛虫的身体里爬出来,浑身沾满了湿湿的内脏黏液,闪闪发光。而它们的受害者仍在垂死挣扎,强劲的生命力令人啧啧称奇,尽管它的内脏像只快餐店里周末的早餐堡一样早被吞噬殆尽。
  这跟佩里现在的境遇一样吗?它们是不是也要从他的体内将他吞噬一空?但假如真是如此,那么为什么它们总是对他尖叫着要吃食物?它们不会统治他的思想,这点非常明显——如果它们可以占据他的思想,它们就不需要再长出眼睛来,不是吗?可能这只是第一阶段——如果它们可以长出眼睛,为什么不能长出嘴巴?为什么不能长出牙齿?
  他尽力平静下来,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清醒地思考。毕竟,他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用父亲的话说是一个大学生。他要做的就是思考,也许他可以自己想出答案。
  他只是找不到足够的信息来勾勒出任何一种设想,他没办法继续下去。估计就算是可伦坡遇到这种事情也会束手无策。当然,可伦坡肯定会装扮成一个胡说八道的傻子,与对手温文尔雅、不可一世的傲慢态度正好相反。可伦坡会故意显得很笨拙,暴露弱点,让他的对手的自信心开始爆棚,直到他们露出马脚,那些非常细微的、一般会被人忽略的小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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