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另一种面貌

第17章


  方蕴洲注意到她的视线,侧过头去看了一眼,问:「你认识他们?」
  「不算认识。」朝露压低了声音说,「只是忍不住在心里数了下。」她难得地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意。
  「数什么?」
  「你刚来这里还不知道,我在这栋楼的不同餐厅里遇到过这位男士的相亲场面不下七次,也许还有我没碰到的次数。」
  「午休时间相亲?」方蕴洲愕然。
  「大都市时间宝贵嘛。」她耸耸肩,「我们公司算人道的了,据说楼上那家公司的男职员都是属骆驼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吃苦耐劳?」
  「你的中文理解能力没有退步太多。」
  「我猜想,他可能是一方面急着成家,一方面又立业当先。」她喝了口果汁,「相亲对象品质良莠难测,额外安排时间相亲嫌浪费吧。」
  「你怎么知道是相亲?」
  「这边的餐厅为求增加客人数,桌子间距都不大,而我的耳朵又很灵敏。你知道的,很多时候我都一个人吃饭,无聊的时候就会……」
  「原来你也有八卦的心思。」
  「我本来就是个俗之又俗的人。」
  方蕴洲又把声音特意压低了一个八度,「我明白他为什么会相亲七、八次还没成功了,是女人都无法接受这种没有诚意的约会吧。」
  「未必,也许对方是只母骆驼。」
  方蕴洲笑了,「朝露,士别三日,你的冷幽默让我刮目相看。」
  「最近我也发现了,」朝露认真的说,「看来我身上的幽默细胞并未死绝呢。」
  吃完饭,朝露和方蕴洲起身准备回公司上班,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闪烁的萤幕上显示「褚云衡」三个字,她立刻接了起来。
  「嗨。」她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软,同时用眼神示意方蕴洲先走,「我早上起来还在想,昨天玩得那么疯,你今天去上课身体要不要紧。」
  「我住的地方离大学很近,走过去并不吃力。而且上课的时候我基本上是坐着的,我对自己的身体很了解,能照顾好自己。」
  「或许你需要做物理治疗什么的。」她记起竞走之后的那个礼拜天,曾经听见林书俏建议他去做物理治疗。
  「不,我不需要。」他迅速转换了话题,「对了,我打来是想问你,你父亲的裤子需要干洗吗?大概是年头久了,我找不到洗标。」
  「那本来就没有什么洗标,是我妈妈买布自己做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的料子。」
  「如果是这样,我就放洗衣机洗了。」
  「不用麻烦了,反正也是不穿的旧衣服,下一次让我妈直接带回来就好。」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朝露握着手机也没再出声。终于,褚云衡的声音再次透过手机传了过来,「朝露,上次在我家门口,我说「有空欢迎来玩」的话是真的。」
  她抿了抿嘴唇,「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笑意,「那就好。再见,朝露。」
  「再见,云衡。」她握着手机,过了两秒才挂掉电话。
  她发现,去掉他的姓氏、单叫他的名字并不困难,对于他这个人,她早就已经建立了一种如友人般熟稔的感觉,她甚至觉得,像刚才那样称呼他其实更为顺口。
  她走出餐厅,一直到走到电梯口,整颗心都还在扑通扑通急促跳动着,有上百种念头一起席卷过来,令她欣喜而惧怕,而她刚刚所说的「我回答你「好」,也是真的」那句话,也的的确确是发自真心。
  如果说,当他第一次对她发出邀请时,她只当作是他的客套话,那么这一次,她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已经二十五岁,不再是不谙世事,对感情懵懵懂懂的青涩年纪了,他触摸到了她的心弦,感受到那里的震颤。她为此心悸,更为此感动,同时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雀跃涌上心头。
  她一回头,看见刚才在餐厅吃饭时遇到的那个被她称为「骆驼」的男人站在她身后等电梯,脸上没有表情,她把头转回来没多久,就听见那个人在和谁讲电话,「……见了,还行,没什么感觉,不过可以再交往看看……至少长相还不错,工作也稳定。」
  原来「爱无能」真的是都市流行病,而这种病,居然是能和积极寻求婚姻伴侣并存的!
  电梯来了,她楞在原地,那个「骆驼男」已经挂了电话,迈着修长的双腿走进电梯。
  「进来吗?」那个人很有涵养地问了一句。
  她点点头,跟了进去。他伸出手,按了自己所在的楼层。
  这个世界上,四肢健全、有着光鲜外表、体面工作的人并不少,而且,如果不是用太刻薄的眼光看,绝大多数都是善良又素质良好的,只是能让人觉得有趣而难忘的却着实罕见。
  满大街的男人都健步如飞,却没有谁能让她发自内心地开怀大笑,又或者是陷入困惑矛盾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朝露感觉心里某个被她刻意用链条拦住的地方,沉重的锁仍明晃晃地悬挂着,却有一处小小的环扣松了。
  又到了礼拜六,朝露在家无事略觉无聊,便给周若枝打了电话,问她走不走得开,要是得空的话想和她聚聚,周若枝立刻满口答应,还说也正想找她说说话。
  两人约好一同吃午饭,朝露问她想在哪里碰面,周若枝似乎不想为此费脑力,懒懒地说:「要不就上次的「猫与钢琴」吧」。
  「好。」隔着电话,朝露就察觉出她的声音有异,只是怕电话里说不清楚,便暂且不问,匆匆拿了包包出门。
  她到的时候,周若枝已经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着了,手里捧着半块炸鱼逗弄一只蹲在她膝头的三花猫,见朝露来了,她才把猫放下。
  朝露看她的样子倒还如常,头发烫得很时髦,脸上化了淡妆,只是笑容有些勉强。
  「你近来在忙什么?」周若枝问,「本来上个礼拜天就想见见你,不过打你手机都没接,后来我打到你家里,你妈说你出去了。」
  朝露回想了一下,周若枝打来时是她和云衡玩得疯狂的时候,哪里有心留意手机,直到褚云衡在她家吃完了饭,她送完客回来,才看到有周若枝的未接来电。那会儿时间已经不早,周若枝又没再打来,想着多半也没什么急事,就没有回电,之后上班忙忙碌碌,也就忘了这回事。
  「不好意思,我那时没听见,事后一忙又给忘了,是有急事吗?」
  周若枝苦笑了一下,「倒也没什么可急的。咳,这年头来说,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
  她低头,冷着声轻轻地道:「潘海在外面有人了。」
  朝露一惊,从位子上蹭地站起来,绕到她旁边坐下,握住她的双手,「会不会是你多心?」
  周若枝的声音听来冷静,只是被朝露轻扣在掌间的手却发着抖,「我如今的空暇时间多得很,总有办法知道,你也不用听这些无聊的手段,反正我只要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傻子就算好的了。」
  朝露到底没经历过婚姻,且细算起来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平日里看着是一副老成的样子,遇到这种事还真不晓得该从何开解,憋了半晌才道:「那你预备怎么样呢?」
 「我还没想好,目前也不打算和他摊牌。说起来,他回家的次数还算勤,对我也不算亏待,先相安无事地过着吧。」周若枝瞥了一眼朝露,「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这种事我既然告诉了你,就没打算在你面前继续打肿脸充胖子。」
  「我只是在想,如果换成我遇到这种事,我是演不来戏的,也看不得最亲近的人在我面前做戏。」她的语气充满诚恳,「若枝,不是我希望你们过不下去,只是替你不值了些。」
  「朝露,你的精神洁癖向来比我重,自尊心也比我高,只不过,你以为我隐忍不发是出于对潘海的夫妻情分?」周若枝冷笑,「要真是这样,我也太没出息了。」
  「那你是为了孩子?」
  「孩子固然是原因,但我也是为了自己。不管将来是和是离,已经到了这一步,先不动声色抓几张牌再说。」
  朝露点了点头,有些明白了。
  周若枝看着她,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一点也不善良?」
  「哈,这个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站在你这边,谁让你是我朋友呢。」
  周若枝的心情似有好转,拉着朝露问起她的近况,免不了又提到方蕴洲,「你和他最近相处得还好吗?」
  「很好,他从来不是个难以相处的人。」
  「我以为你多少会尴尬呢。」
  「一开始的确有些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
  「波澜不兴?」
  朝露笑了笑,「水都快干了,哪里还有什么波澜。喏,瞧见没?」她指指自己的眼尾,「仔细看都有细纹了,多少年过去,都几岁的人了,还老揪着过去不放做什么。」
  周若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我看你的眼睛倒越发水汪汪了,分明是神采奕奕啊。」
  朝露得意地扬起头,笑道:「那是我眼睛本来就长得好。」
  「少嬉皮笑脸糊弄我。你这个人看着心思深,其实喜怒哀乐一点都藏不住,又不惯作假。远的不说,单看你上次同学会上连基本应对都懒懒的样子就知道,能让你整个人神采飞扬的事有多少?你别怪我翻旧事,也就过去你和方蕴洲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才见过你发自真心的高兴。我今天一见到你,觉得你明亮动人,原本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方蕴洲的缘故,可看样子并不关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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