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崩坏指南

    空虚云海的湿冷云雾扑面而来，我的身体迅速冰冷。
    我的族人……我的家人……我喜欢错了人，因此他们就都没有了。
    啊，琉夏，我还欠你什么？还给你，一并还给你吧。
    
    我听到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下落的惯性让我睁眼都困难，只把眼睛虚了个缝就看见琉夏了，琉夏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居然跟着我一起跳下来。他叫着我的名字，伸长手臂想拉住我，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都飞到我脸上了。
    他胸口那道口子似乎已经愈合了。
    就算我有八个脑袋都不会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从来都看不透他，毕竟他不只是个变态，依然个高智商的变态。
    “小七啊……我的小七啊……”
    他用力扯住我的手，把我拉向他的怀抱。
    我们还在往下掉，可他的手臂非常执拗，抱我抱得死紧，打死不撒手。要不是如今我浑身无力，我早给他一巴掌让他螺旋状滚蛋了。
    动手不行我只有动口，我咬他一口，使出全身力气骂他：“叫丧啊你！你又把辣椒水往眼睛里倒了？哭得那么真！哼，我绝对不原谅你的！”
    奇怪的是他浑身都在抖，哭得那么伤心，就跟被人欠了巨款不还似的，小七小七地叫我，还伸手摸我的脸。他的手是冰的，我的脸也是冰的，可他偏偏摸得享受极了，似乎这是最后一摸，摸完我就会不见一样。
    在那一瞬间，我怀疑我眼睛出毛病了，我居然在琉夏的眼睛里看到了悔恨和歉疚。
    骗谁呢你？
    我打断他的“小七啊小七”，气愤地吼：“别告诉我你把我的心抢走安在自己身上之后就突然有了感情，有了良心明白了喜欢为何物，明白了没我不能活，因此你后悔骗我利用我才跟着跳下来试图跟着我殉情……”
    用屁股想都不可能。
    琉夏动了动那小扇子似的睫毛，咬住了嘴唇。
    我解气地对他笑了一下。
    坏蛋琉夏，你的小七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没了，她要消失，她是时间祭祀的活祭，她要带着对你的恨灰飞烟灭。
    以我为圆心，空虚之海中那个巨大的魔法阵渐渐清晰，发出金色的光芒。我只觉得手脚都不再属于我，被巨大的能量撕扯着，就快碎掉。
    我想，就这么拖着琉夏陪葬或许也不错。
    我别头去看阴森森的天空，一轮凄凉的圆月挂在天上，像块发霉的饼。
    这又让我想起了小甜饼，还有爱吃小甜饼的灯伊，是谁给灯伊做的美味小甜饼呢。啊……是哥哥，全世界对我最好的哥哥。
    在死亡的前一刻，我居然又看到了哥哥。
    他趴在船头焦急地望着我，我恍惚地回给他一个笑，我想对他说别担心，下辈子我还做他的小七。
    但是哥哥却不见了，就在我认为自己眼花的同时，他已经出如今我身边。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他甩开了琉夏，空虚云海的雾气濡湿了他冰蓝色的眼睛，似乎轻轻一触，眼泪就会落下来。
    “我不会让死亡带走你。”他伸手拂过，合上我的眼睛。
    与此同时，我听到了那熟悉得让人落泪的歌声。
    他没有用古语来唱，因此我听懂了。
    
    “即使我无法亲吻你……”
    “即使得不到你的心……”
    “我愿以我换取黎明……”
    
    
    chapter9 赤足公主
    “……我愿以我换取黎明，以心换心化为灰烬……”我轻声问，“琉夏，你是否听过如此一首歌？”
    琉夏的嘴唇惨白惨白的，那双寒鸦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动摇：“小七……”
    “别那么叫我，我觉得恶心。”我问他，“你诱使我作为活祭跳下船头，早就知道哥哥绝对会来救我的，不是吗？遗失的王族是不死之身，除非他自愿献出生命。”我对他挤出一个笑，“琉夏啊琉夏，你的本质果然是恶灵，即使你拥有了我的心，拥有了实体，也依旧无药可救，难怪创造你的家伙会丢掉你，毕竟你跟垃圾没什么区别。”
    他穿着遗失的王族的服装，那是笔挺的宫廷礼服，手工刺绣花边的袖口还是无法掩饰手腕上的银链，宛如跗骨之蛆，深深埋入骨头。
    我对着链子笑了一下：“当时你对我说，你撕毁了约定，跟灯伊打了一架……”接着我对他扬了扬被我当做挂坠的小镰刀，“能解释一下么，琉夏，灯伊告诉过我，这是死神用来收回灵魂的工具，尾端的链子是起禁锢作用的……你们当时做了什么？我想绝对不只打架那么简单。”
    “做了什么？”他已经恢复了花朵般的笑容，压低声音，“他当然是想把我收走。你要知道，一个存于世上几百年的恶灵，当然比一个17岁的小丫头的灵魂更有价值。”
    “但是他失败了……”我瞪着他的链子喃喃，“为什么他会失败？”
    “你得去问你哥哥，要不是他及时赶到救了我……”他耸肩。
    “这不可能。哥哥没理由救你，他那么讨厌你。”我矢口否认，“假如硬要说的话，哥哥也会站在灯伊那边，毕竟灯伊不会害我。”
    “你以为你很了解星瑠白桑吗？”接着琉夏这么问我了。
    在我被当头一棒打得头晕目眩的时候，琉夏又说了：“我不是说过吗？星瑠白桑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我们是什么？他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他在我和灯伊打架时出现，只是不想我们三个的约定彻底破裂，说到头来，他还不是为自己！”
    哥哥、灯伊和琉夏的约定，我已经听到被提起过很多次，只是他们作约定的时候把我赶出来，之后又三缄其口，唯独对我保密。
    “你们的约定是……是什么？”
    琉夏似笑非笑扫我一眼说：“不要把星瑠白桑这个人想得太美好。从动机上讲我们都是为了自己。我不过是为了向遗失的王族复仇，他则是有私心。”
    “人人都有私心。”我面无表情道。
    “是啊，人人都有私心。”琉夏仰起头，嘴角的弧度深了些，“空虚云海的海盗与遗失的王族但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觉得依星瑠白桑的能耐，又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被囚禁？”
    事实上琉夏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不管是60年前依然现在，可我无论如何想，都给不了自己一个合理的说法。
    “并不是他不想获得自由……”琉夏幽幽地说，“而是他不能。”
    
    ***
    
    重新回到会场的时候我仍觉得自己在梦游。
    我梦游般地回到哥哥身边，梦游般地和灯伊一起吃了很多东西，梦游般地等到舞会结束。哥哥离开我去安排之后的发表会，之后我们一起回到了特别包厢。
    “STAFF组没了你的话，不会出问题吗？”
    “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小七。”他微微一笑。
    “那你如今有空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好。”
    说完他拉着我坐在沙发上，我无视酒心巧克力服用过量醉倒在地毯上的灯伊，直接开门见山。
    “你已经死了对不对？”
    “嗯。”他丝毫不避讳，歪歪头，“如今的我，只是一缕亡魂而已。”
    我拿过酒瓶子直接灌了一大口，问：“……那你为什么又会动？”
    他弯弯的凤眼卷过来说：“你也知道空虚云海的特性。我很想念你，小七，我足足等了60年，才能与你相见。”
    我沉吟：“空虚云海的到来，使得灵魂受到固定，灵魂重量加重……”
    “即使我死了，也是遗失的王族。稍稍动点手脚，自然也就有了实体。不过只限于空虚云海停留期间……再会确实非常短暂。”星瑠白桑伸手搭上瓶子，耐心地把我握瓶子的手指掰开，一根一根，温柔宠溺，“别喝那么多，小七，从前你就没什么酒量。”
    我讷讷地坐直了身子。
    我说：“琉夏说，你是由于一些别的缘故才待在海盗村……”我欲言又止。
    接着星瑠白桑讲了一段我出生时候的秘闻。
    那是78年前，我那缺心眼儿的娘的肚子日渐高耸时的事。
    某天我娘挺着肚子在村口等待我爹抢劫归来，没等到我爹，倒捡回了个饿得昏死的少年。我娘她缺心眼儿啊，都不想想海盗村孤立在空虚云海里，普通人在被饿晕之前先就被海龙咬碎吞了。
    我娘怀了我之后信了做善事好给我积德那套，善心大发地扛了少年回家，煮了一大锅燕麦粥。我家的锅一个顶普通人家的五个大，没想到满满一锅都被那瘦巴巴的少年全喝下去了。我娘又决定好事做到底，想就着锅烧水把脏兮兮的少年洗干净。
    没想到一个澡洗下来之后我娘惊了，海盗村的人都以实力说话，审美一直偏向筋肉力量型，没想到这个少年仅仅一瞬，就改变了我娘乃至一村子的人一生的审美观。
    据说啊，据说他有一头淡金色的长发，比我爹抢回来的真金都闪耀；眼睛却是银色的，空荡荡，看你的时候你半天反应不过来原来他看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