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不懂温州人

第33章


一时间五马街、解放路一带弄得鸡飞狗跳。   
  一个啤酒瓶与三个啤酒瓶之间(2)   
  我女儿听说后很惊异,张大眼睛问她母亲,爸爸写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太太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并列举了她的女伴为例。当年她见了红卫兵跑得快,没让剪裤子。她的女伴稍稍慢了一点,让检查的民兵逮了个正着,裤子被一撕老高,急得她直哭,还不敢回家,怕挨父母骂,谁让你赶时髦! 
  问题是既然称“时尚”,它就不可能一成不变,要“新异趋时”。没过多少时间,大约离撕裤子不到一年,回温州探亲的华侨年青人不穿“笔管裤”了,穿的是喇叭裤,裤脚处开着大口,长长的,走路仿佛用脚在扫街。又是一个资本主义或者修正主义的花样!年青人却竞相仿效,你们不让穿“笔管裤”,我们就穿喇叭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民兵指挥部又定了个新标准:裤脚的大小在一个啤酒瓶与三个啤酒瓶之间。如果不是亲历的事,谁又会知道或者听懂这个什么劳什子的规定!其实,说清楚了也简单,就是民兵小分队上街检查的时候多带几个啤酒瓶,你的裤管子的大小度要在能塞进去一至三个啤酒瓶之间。塞不进一个啤酒瓶太小,已讲过,塞进三个啤酒瓶太大,那肯定是喇叭裤无疑,其结果也是剪一个口子,嗤地一撕而开!本身裤子已大,撕开之后更是飘飘扬扬,那景像即滑稽又可怜,真让人哭笑不得。我同寝室的一位年青人,就曾因为穿喇叭裤被撕过裤脚。他家住市中心,离被撕的地点五马街很近,但他不敢回家换裤子,只好步行五十分钟到在三板桥的厂宿舍去换。一路上他骂骂咧咧,旁观的人指指点点,其尴尬可想而知。此前他曾经动员我也做一件喇叭裤,我嫌喇叭裤太夸张,没有仿效,被他奚落为老古董。这会儿轮到我笑他:“你不古董,现在真好看,一路飘飘扬扬的。”气得他想打我。就在前几天,我在松台广场见到他,他正在打太极拳,看见我便高兴地停下来寒暄,有时髦女郎穿露脐装从旁边走过,他摇摇头说:“现在的年青人啊!”我忽然想起喇叭裤事件,心中暗暗发笑。可见时尚是年青人的专利。 
  顺便提一下,那位首推“啤酒瓶法”的民兵指挥部总指挥廖富贵后来失势,被另一派隔离审查,很快上吊自杀。温州老百姓不大相信,街谈巷议甚多。这人一向嘻嘻哈哈,不大干正经事,自杀不属于他的性格。认为他的死也属温州文革疑案之一。   
  温州总是走在时尚的前头(1)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至八十年代初,大量走私货流入温州,年青人的时尚就不仅仅是向回温州探亲的年轻华侨学习了。他们从随着走私货一起进入的港、台杂志吸取了不少时尚消息。譬如以前提到过的手拎四喇叭,放送邓丽君的《甜蜜蜜》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几位朋友相约,到公园或旅游景点,将四喇叭开得震天响,然后就着音乐跳的士高(迪斯科)。衣着上身大都是紧身衣,下穿喇叭裤,曲线毕露的上身和宽大的下身形成鲜明的对照。 
  说到这里要向诸位介绍一个裁缝学馆,叫“黄益冬裁缝学馆”。我认为这位黄益冬对推动温州的时尚起了很大的作用。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温州的服装主要有三个来源,一是服装厂制造的,大批清一色的中山装或便装。二是个体缝纫师傅根据顾客要求做的服装。三是从上海等地采购的服装。这些服装除私人缝制的之外,大都整齐划一,无时尚可言。年青人就动脑子自己裁剪缝纫。诸如“笔管裤”、“喇叭裤”及紧身衣之类。市场上没卖的,个体裁缝户又不敢做,怕民兵指挥部来砸饭碗,他们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技术来源就是这个“黄益冬缝纫学馆”。这个学馆在市中心的石坦巷,地方不大的几间居民屋,摆了一些缝纫机。一二个月一期,来学习裁剪和缝纫技术的人一拨又一拨。其中有的是学习一种养家糊口的技能,将来自己作个体缝纫户。有的来速成一下,自己裁剪从走私的画报上看来的时髦式样,或借华侨亲友带回来的新式衣裤学着做。从“黄益冬学馆”出来的学员有的是后来的服装厂老板,也有的是服装厂设计师。应当说这个学馆对温州的时尚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个学馆是温州现时众多职业技术学校的祖师爷。可惜我无缘认识这位“黄益冬”,只知道是位女士。 
  除“黄益冬裁缝学馆”外,还有“朱道生缝纫学馆”,以及许多缝纫培训班,他们为温州的时尚打下了基础。 
  大约是1983年,我任副主编的《文学青年》杂志组织了一次青年作家笔会,来的作家还真不少,有些至今仍活跃在文坛上。如河北的作家铁疑、四川的作家雁宁(即后来的雪米莉)和黄放、江苏作家范小青、上海作家张振华、广东作家袁敏、浙江作家李杭育、北京作家郭小琳(名诗人郭小川的公子)等等。笔会结束时,我们在当时算比较高级的雪山饭店开了个联欢酒会,也组织了不少温州文学青年参加。那时还未有后来的专追港台歌星的“追星族”,文学青年要追的是年青的新锐作家,来参加联欢会的人便很多,气氛非常热烈。作家们的即席发言,大部分是赞美温州人的漂亮和穿着时髦的。雁宁说自己很注意,“一个星期几乎没有发现女青年有穿相同花色和品种的衣服。”同是四川的青年作家黄放纠正说:“有,我看到过,有三位穿着一样的睡衣坐在弄堂里聊天。”他们的话引起哄堂大笑。 
  所谓司空见惯,我们编辑部的人生活在温州,并未对温州的着装十分注意,经他们一说,大家都感觉到温州与外地的不同。特别是赴外地组稿或开笔会,看多了那些青古板,或虽时髦却大家一起穿的服饰,乍一回到温州会有多姿多彩,耳目一新的感觉。也就是说温州人已经注意了时尚的个性化,而不是像七十年代初那样你穿“笔管裤”,我也穿“笔管裤”,你改喇叭裤,我也改穿喇叭裤的一窝蜂了。那次会议之后,其他作家陆续返回,雁宁与黄放从雪山搬住市内宾馆。他们说要好好观瞻一下温州的时髦(这里还是用“时尚”比较合适,可见此词流行有一定道理)。有可能的话找到一位漂亮的温州女朋友则更好。时尚温州的魅力略见一斑。 
  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温州的时尚已经没有了这种比较分明的“波”,而且不同的阶层有不同的时尚,也就是说开始分化了。 
  我穿衣服一向保守。前面讲过,诸如喇叭裤之类的新潮货就未穿过。我也不去私人裁缝铺去做衣服,怕质量难保证,我只认定上海的服装,端正大气,做工比之温州好。记得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李涛从杭州回来告诉我,许广跃现在穿衣非常讲究,衬衫只认“金利来”。“金利来”当时的价钱是八十到一百元人民币一件,而我穿的上海衬衫二十元一件,于是我对许广跃这位作家朋友肃然起敬。我那时刚下海做房地产,许先生也差不多同时下海做房地产,他已经到了“金利来”阶段,而我还穿上海的“绿叶”。但现在回想一下,只是我个人不会“新异趋时”而已,其实那个时候温州也已流行名牌了。最早的就是“金利来”,接着是“皮尔·卡丹”、“梦特娇”一类的,而且这种流行还是走在其他地方的前头。有段时间,专门有人来收购已经穿过的梦特娇T恤衫,而且价格还不低,总在二三百元一件。开始不知道他们收购旧衣干什么,在温州,旧衣一般都很便宜。后来才听说,外地梦特娇刚流行,温州已经过时了,他们收购过去洗一洗,染一染,然后经过熨烫定型,当新的卖,价格七八百元一件。   
  温州总是走在时尚的前头(2)   
  再接着是“法国鳄鱼”,温州人指的是鳄鱼头朝外的(头朝内的是香港鳄鱼)。似乎鳄鱼流行得最广,时间也最长,到后来从工薪阶层到大老板人人都穿。一打听才知道,温州有假冒的,做得很好,能以假乱真,价钱只有百来元一件,仅是真家伙的10%。我也有过一件,别人送的,洗后缩水,穿了两次就没法穿了。 
  现在温州流行的是BOSS、范思哲,还有更高级的FELE一类的。对于名牌的档次我一向无概念,去了两次巴黎之后才稍许明白了一点,在巴黎的“春天”百货公司和“老佛爷”百货公司之间有个高级服装店,那里的时装分级很清楚:皮尔·卡丹在一楼卖,鳄鱼一类在二楼卖,BOSS一类在三楼,四楼当然更高级。温州的中产阶级已经到了“三楼”了。 
  其实,衣着体现着一个人的品味,也体现一个人的品位。我总是跟不上趟,有次在上海还闹个笑话。我与公司几个人去上海,办事之余逛了淮海路,在“巴黎春天”看到一件茄克衫,同行的人都说适合我穿,看看价格4300元,我心想虽然贵了点,大家都说好,就买下来吧。拿起这件衣服往柜台上走,一边再仔细看看,不对,那价格不是4300元,而是43000元,我少看了一个零,赶紧把衣服放回原处。不是买不起这件衣服,而是我的消费概念未到这一步。我的好衣服也不少,名牌手表劳力士、亚米茄轮流戴。那都是国外朋友送的。他们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戴二十年前的走私东方表!可见时尚是个观念问题。我不知许广跃现在穿什么,但从他写的文章、开发的楼盘来说,他的品味、品位都很高,可惜他不是温州人,不在我的“闲说”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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