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16章


他举着一个火把往坑底一照,明亮的火光映出了灰头土脸的两人,语气带了几分急切,“你们怎么样了?受伤了吗?”
“我们很好!没有受伤!”徐世修喊得很大声,仿佛要把遭逢绝境时的恐惧和绝处逢生再见亲人的欣喜都喊出来。
“那就好,你们等着,大哥这就下来救你们。”正说着他便跳了下来。
徐世儒高八尺有余,这个薛晏和徐世修看着怎么也爬不出去的坑只堪堪没过他的头顶。
因为薛晏是小姑娘,年纪又小,徐世儒便先把她抱起来,双手夹住其两腋高高举出坑沿,再由上边等候的士兵接过去。如此又将徐世修架上来后,他在坑下奋力一跃,双手攀住坑沿爬了上来。
一到地面上,徐世修也顾不得自己病体虚弱,指着刚才逃离的那个房子就朝大哥告状,“大哥,是那个屋子里的人抓了我和阿晏,你快去把他们抓起来。”
“我知道了。我先送你们回去。”徐世儒解开自己的披风将弟弟裹住,抱了起来。一旁薛晏也披了一件外衫,由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健硕大汉抱着。
这一天的经历不可谓不惊心动魄。先是在街上打了场群架又被捉住和贺远斗智斗勇,好不容易逃出来还在这坑里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眼下终于安全回归,薛晏早已是精疲力竭,没一会儿就伏在大胡子宽厚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徐世修虽然高烧刚退,又经历一番奔波,可是他已经睡了一下午了,现在看上去有些精力不济,比薛晏的情况却是好很多了。那边薛晏睡得雷打不动,徐世修还依然和徐世儒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大哥,什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徐世修偷偷看了一眼熟睡的薛晏后,悄声问徐世儒。
这点小动作如何能瞒住徐世儒,他腾出一只手捏着弟弟脏兮兮的小脸,戏谑道:“你放心好了。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今日事出有因,薛叔叔不会找你负责的。顶多不让你再上薛家的门。”
徐世修一听这话就急了,他可是刚刚保证过要娶阿晏的,要是不能去薛家见阿晏,那他以后还怎么娶她!
“大哥我不管,你必须得帮我!薛叔叔要是不让我进门我就让你娶不了媳妇儿!”徐世修抓住徐世修的衣襟,眼含威胁面露凶光。
“小没良心的,我这是把你救出来了!”敢威胁他不让他娶媳妇儿,徐世儒沉黑着一张脸,厉声道,“老实点儿,要不然我打死你!”
“大哥……”
“你给我打住。有这工夫你不如跟我说说你俩是怎么被抓住的。”
徐世修撇嘴,“我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抓的,我醒的时候天都黑了。”
徐世儒闻言若有所思。弟弟昏迷了一下午,那这个小薛晏呢?难道果真如那人所说?若真是如此,他的要求倒也可以考虑考虑,只是要等到薛晏醒来还需旁敲侧击一番。那人说的事情可不小,要做就必须万无一失,否则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第16章 勘破
薛晏这一觉酣睡至次日中午,醒来便见林氏与薛缨两双红通通地眼睛盯着自己。
“阿晏阿晏,你可醒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薛缨“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薛晏的脖子不松手。
都说双生子是心有灵犀的,姐弟俩感情又好,自薛晏被抓后薛缨整人都是怏怏的。在得知薛晏得救后薛缨就一直守在芳菲院,无论薛铭和林氏怎么劝都不肯走。
薛晏被薛缨这一抱勒得喘不过来气,憋得脸通红,还是林氏见了不对劲才把薛缨提走,“阿缨,你勒着姐姐了。快放手!”
薛缨赶紧松手,薛晏得了空扶着床沿咳个不停。林氏又端了一杯水喂给她,“小心些,来喝点水。”正好薛晏觉得嗓子痒,接过杯子灌了一大口才感觉好些。
收拾停当,林氏坐在床沿上顺势将女儿搂紧怀里,眼中尽是疼惜,“我的乖晏晏,你可真是受罪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了。”刚睡醒一觉,薛晏神清气爽,靠在林氏的怀中,鼻翼间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一颗心就慢慢沉静下来。
“这都叫什么事儿呀!这两个月又是火灾又是蛇灾,现在青天白日的居然还撞见了劫匪,莫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仙?”林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这几回的事儿可把林氏吓坏了,尤其是昨天听到女儿失踪的消息,她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等你过两天休息好了,咱们一块儿去宝相寺拜拜菩萨。正好也快到节了,娘给你们一人求个平安符带着,好去去晦气。”
薛晏还没吱声,薛缨脑袋先如捣蒜般点起来,“娘说得对,我要去求菩萨保佑阿晏永远平安!”
薛晏心底涌出一阵阵暖流。前世她是帝女,又自小没了娘,父皇虽然疼她,但也只限于闲暇时考考自己的功课,问问最近处理的政务,像这样的嘘寒问暖却是极少的。可是,这样才像家人啊!来到这里两个多月,薛晏第一次对这个国家,对靖边侯府产生了归属感。
“好啊,我也要去求菩萨保佑我们一家都平安!”
“我的好乖乖哟!”这话说的林氏心里极为熨帖,她忙不迭地把两个孩子都揽进怀里。
“晏晏醒了!”薛铭一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见女儿醒了,紧绷的脸上稍放缓和,可还是难掩一身煞气。
“爹。”姐弟俩见薛铭过来齐齐叫了一声。
薛晏见薛铭铠甲未卸就知他刚回府就来看自己,既感动又愧疚。感动于薛铭对自己的关怀,愧疚则是因这关怀是自己偷来的,真正的薛晏早就已经没了,而自己一边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一边又让父母亲人担惊受怕。
她的这种心思薛铭然无从得知。他过来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触手是正常的温热,一颗悬着的心才算完全放下来。
“怎么样了,人抓到了吗?”薛铭自昨晚带兵去城外捉贺远等人到现在方回,对于这起子人林氏自然恨得厉害,见薛铭回来就迫不及待地问。
薛铭摇头,神色沉重,“我们去晚一步。人跑了。徐大小子查出来那人是燕国人,盛鑫楼是他们在盛华开的金饰店,就在通宝斋对面。现在我已派人往南边追去了。”
这怎么行!燕夏是友邦,这个锅我们大燕可不背!
薛晏从林氏怀中钻出来,圆滚水润的眸子看得薛铭心都软化了,“爹,他们是秦国人。我听到他们说他们要带我去大阳关。”
大阳关,地处青州与荣城之间,是夏秦的分界线。虽然贺远并没说这句话,可他本就是秦人,所以薛晏也就毫无压力地往他们身上甩锅了。有了这个线索,薛铭就朝着薛晏引导的方向来看待这场绑架。
在他看来,这次的绑架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秦国要对燕国用兵,却害怕像十年前一样受到燕夏两国双面夹击,于是就想方设法破坏两国同盟。
从另一方面讲,这个盛鑫楼在盛华存在了八年之久,由此可见苻辛在战后不久就开始筹谋了。他想一统天下的野心从来没有一刻消失过。
这可是件关乎国家兴亡的大事,薛铭要马上去禀告皇上早做准备,“此事非同小可,我得赶紧进宫一趟。”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你才刚回来不歇会儿?”林氏不懂政治,她只关心自己丈夫的身体安危。
“不了,你在家好生看着孩子,小心些。”薛铭像阵风似得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氏无奈抱怨,“这急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薛晏薛缨相视一眼,捂着嘴偷偷地笑个不停。
歇了两日,薛晏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过徐世修就没有这么好运气,当晚回去又发了热,断断续续总不见好。薛晏本还想着去探望一番,毕竟经过此次同生死共患难,她现在已经把他列为未婚夫候选人了。奈何林氏不同意,说她自己还是个病人,探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又在家里养了十天,终于抄完书解禁的裴璿和裴珣也一道探望她,还带来一个消息——沈度死了。
说起这个沈度,这起绑架最开始还是起因于她路见不平和这个人打架。薛晏对这个人印象不好,听说他坠马身亡的消息自然拍手称快。不过薛晏觉得最近沈家接二连三地出事似乎是一个征兆,一个定安侯府从辉煌走向灭亡的征兆。
闲言碎语暂且不表。这一日无风无云,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和煦,天气正好,林氏便带着一双儿女前往宝相寺进香。
宝相寺是千年古刹,坐落在盛华城外的希山的半山腰。自山门下车,一行人拾阶而上。台阶修得平坦而宽阔,即使山高路远走起来也并不费力气,很快就抵达宝相寺。
寺门前主持方丈早已接了音信在此迎候。老方丈法号觉慧,年纪已经很大了,却十分富态,看着慈眉善目的,笑眯眯地样子像极了弥勒佛。他见林氏母子三人上来,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迎上来,“薛夫人大驾至此,老衲在此恭候。”
“阿弥陀佛。”林氏亦是双手合十虔诚拜道,“有劳方丈了。”
进了大雄宝殿,薛晏薛缨跟在林氏身后似模似样地三跪九叩,闭上眼睛虔心祈愿。尤其是薛晏。她本不信这怪力乱神之说,可她人活两世,心里面对这鬼神之说也有了敬畏之心,诚心实意地向佛祖许愿。
愿佛祖保佑今世她的亲人好友一生平安顺遂;愿佛祖保佑她的父皇还有小皇弟能身体安康;愿佛祖保佑她此生能够长命百岁;愿佛祖保佑她今世能把自己嫁出去……最重要地是愿佛祖能够保佑她早日查清死亡真相,自己给自己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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