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17章


在拜完佛祖起身的时候,薛晏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向佛祖许了那么多愿望,佛祖听了能都记住吗?
上完香后,林氏又捐了一千两香油钱,老方丈见了笑得更和蔼可亲了。此时已临近中午,薛家在宝相寺有单独的禅院,林氏决定留在这里吃了素斋歇息一番再下山。
午休时,薛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起来披上衣裳,派人知会了林氏身边的丫鬟,自己带着玉容去逛寺庙了。
这寺庙修得极大,薛晏七拐八绕地就找到了后山,此处有一方甘泉。恰好薛晏走了一大段路口干舌燥,挽起衣袖伸手鞠了一捧水就往嘴边送,玉容来不及阻止,身后倒传来一道声音,“山里的水不干净,你不要喝。”
薛晏登时愣住,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见这个裴玠!不是她不待见裴玠,实在是这位爷太难缠了,对她的怀疑一直就没打消过。
虽然二人狭路相逢薛晏心里有点膈应,但也依言没有继续喝下去。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语含讽刺,“这么巧啊,世子今日也来上香?”
“我心中有一个疑问,反复思量终不得缘法,今日特来求佛祖解惑。”裴玠说这话时就静静地看着跟前儿的小人儿,目光中有疑惑,有希冀,更多的是悲凉。
“那佛祖可为世子解惑了?”
“这个疑惑佛祖也解不了。”他自嘲地笑了,又话锋一转,“不过,或许有一人可以。”
“哦?”薛晏奇道,“什么人比佛祖还厉害?”
裴玠将目光从薛晏身上移开,看向她身后的巍巍山峦,轻缓地语调、平和的声音中,一个名字飘到薛晏的耳朵里。
“陈常德。”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家喻户晓,但世人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薛晏却不陌生。
长宁公主姓陈,名常德。这个名字从她一出生就记录在皇家玉碟中,伴随了她二十四年,如今被刻在牌位上,供奉在燕国太庙中。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收藏,我也“哇”地一声哭出来……
第17章 承认
薛晏深吸一口气,吩咐玉容退下。玉容犹豫一下,寻了不远处的树下站着,既可看清薛晏和裴玠,又听不清二人的谈话。
“世子是什么意思?”既然裴玠说出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他已经察觉出自己就是长宁公主陈常德。此时再辩解已经没有意义了,她收敛起先前的嬉皮笑脸,小小的人儿背着手站在裴玠跟前,上位者的威仪展露无遗。
若说之前只是有七分怀疑,那么眼下薛晏的架势就让裴玠彻底信服自己的猜测,虽然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么久的怀疑终于有了定论,裴玠说不清心底是个什么滋味,释然有之,悲恸亦有之。众多感受蹂杂在一起,将他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最后化为轻轻的一声叹息。
“我曾在《公子志》中看到一个故事。卫国熙和年间有个将军叫谢子川,本是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十三岁时因为与人争食被人殴打致死。尸体放在乱葬岗三天后,死而复生,杀死了打死他的一帮乞丐,然后加入了武王的平叛之军,三年后,他晋升为大将军,被武定侯认为义子。值得一提的是,就在谢子川在街上被人打死的那个时候,武定侯府的世子因病去世。有人说,谢子川死而复生就是武定侯世子的转世。”
裴玠说完这番话,定定盯着薛晏,不肯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可是薛晏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淡淡笑问:“就因为这个似是而非的故事你就笃定我是陈常德?”
“一个人就算失忆,她的性格秉性也不会有太大出入的。那日在宫中,我见你随着那宫女往冷宫那边走,怕你早了算计就紧跟过去。阿晏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根本想不到这是个陷阱。可是你非但想到了,还能把人打晕,面对接下来的蛇阵也是游刃有余,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
说到此处,他缓了缓,又道:“我当时就起了疑心,存心想诈你一番,可是却被你逃掉了,这也让我确信你来者非善。我担心阿晏,所以在皇后娘娘面前替你圆了谎。之后我又在林府遇见你,看到你脑后的疤痕,我又有些不确定了。后来我在街上看到你和沈度打架,那招式虽然简单,可是我自幼学习枪法,一眼就看出端倪。这世上用枪的女子不多,而首当其冲的就是长宁公主。回去后我又仔细想了想,竟发现在松鹤书院大火那天,也是长宁公主病逝的日子,再加上有谢子川的例子,我便能断定你就是长宁公主。”
薛晏听了这话,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最近郁结于心的沉闷一扫而空,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她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悠然道:“这两个月以来我其实一直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戳穿身份,如果被人发现了我会不会被当做妖孽。可是当你直接站出来说出我就是长宁公主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松了劲儿。我突然觉得直面这一切也不是多么难堪。”
“可是我想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对大夏不利。”裴玠神色肃穆,宽大的衣袖下锋利的匕首冒着寒光缓缓出鞘。
薛晏正色道:“既重生于靖边侯府,我便是薛家的小姐。我只能说我不会做对不起薛家的事情,至于其他的,我现在还说不准。”
裴玠皱紧眉头,“那我问你,那个燕国商人是怎么回事?那天我在楼上看得分明,你的马车后有两个高手一直跟着你,接着你就被那商人给绑了。我不信他只是个普通的商人,也不信他会无缘无故地绑架你。”
“世子非得刨根问底才肯罢休吗?”薛晏自认和这位世子爷还没有熟悉到能无话不谈的地步。
裴玠说得郑重其事,“你和谢子川不一样。谢子川重生一世依然是卫国人,可你却是燕国人,还是名扬天下的长宁公主,秦王苻辛尚且不是你的对手。我不得不防。”
薛晏仔细想想裴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虽然燕夏为友邦,可天下之局势又能平静多久呢!留下自己,对于裴氏江山终究是个隐患吧。
这么一考虑薛晏也就释然了,“盛鑫楼的老板的确不是无缘无故的绑架我。当初我以为他是燕国商人,就想着通过他弄清楚燕国的一些事情。可是我没想到那里是秦国的暗桩,他们对于袁家枪的招手很敏感,因此才会绑了我好问个究竟。”
裴玠凝神细思,好像在考虑她这话的真假。薛晏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西斜,再不回去林氏就得担心了,可看裴玠的样子不彻底弄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便抛出一记惊雷,“我知道世子担心什么。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们裴家不主动向大燕出兵,燕夏可以永远是友邦。”
裴玠嗤道:“你拿什么保证?在世人眼里长宁公主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大夏靖边侯府的小姐。”
“我父皇会相信,护国公府也会信,秦蛮子同样会信。只要我能查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
“这我不能告诉你,不过于你们无害就是了。”公主被人谋杀这等秘辛自然不能够四处宣扬,薛晏也只好含糊其辞。
裴玠静默半晌,将出鞘的匕首推回去后方道:“来日方长,我有时间去验证你这话的真假。如果要我发现你私底下搞什么小动作,我必取你性命!”
“日久见人心,世子会看到我的诚意的。”
裴玠看着这位公主说话时周遭一股强大的自信,那是他从来没有在阿晏身上见到的风采。他心里突然空落落的。他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小阿晏时候的情景,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走路时一晃一晃的,咕咚一声就歪进雪地里,怎么翻也翻不过身子来。
“你在这里,那阿晏去哪里了?”他的声线不稳,像在颤抖。
薛晏本已经抬脚准备离开了,听到这话蓦地停下,唏嘘不已,“她大概已经去了吧。或者,像我一样重生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其实裴玠心里清楚的很,真正的薛晏早已死在松鹤书院的那场大火中,可他就是不死心。他原以为可以亲眼看她长大,看着她从一个小胖娃娃长成娉婷的二八少女,然后将她收归在羽翼之下。眼前的人虽然还是同样的容颜,笑起来依旧甜美可人,却再也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他手臂动了动,又失魂落魄地无力垂下。这一举动看着薛晏眼中,一个想法由此萌生。她想到初见时少年的激动与质疑,想到他对于真相的执着,想到他在面对自己时眼中化不开的悲恸。
难道……他竟是喜欢小薛晏?!
“她呀,古灵精怪的!有时候特别顽皮,还总是闯祸,有时候还得理不饶人。可是只有一看到她,我心里面就会觉着特别欢喜。我真想一辈子都能看着她笑。”
裴玠那带着些许凄然的声音响起,薛晏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将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薛晏真想扇自己一耳刮子。这种事情自己猜测一番便好了,问出来得多尴尬。自己占了人家心上人的身体,这样大大咧咧把话都挑明以后还怎么见面!
她又想到了前些日子共患难过的徐世修。虽然她占了薛晏的身体不该说这话,但她真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句世风日下!这小姑娘才七岁就招来了两朵桃花,想她前世二十四还没有人娶呢!
回到禅院,林氏果然着急了,见薛晏回来忙搂在怀里心儿肝儿的叫着,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又不见了。薛晏虽无奈,却甘之如饴。
待薛晏身体好了之后本应该再去宫里继续上课,可林氏说什么都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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