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27章


“是文华太子。”薛晏脑袋终于开窍发现了不对劲,“夫子想说什么?”
打开了话茬,韩夫人也就不再纠结,她安下心神,问道:“在你看来文华太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薛晏不明其意,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文华太子是秦帝苻辛之兄苻敏。《公子志》有云:敏如其名,以慧见著,十四作《过秀山论》而天下闻名,故称文华太子。这书上还说:秦人多不美,唯君异之,颜色颇好,每行,民皆争视之。虽然肤浅了些,但这的确是早年人们对文华太子的印象。如今提到文华太子,更多的是关注在他的死因上。文华君自出生被立为太子,一直到二十九岁暴毙终无缘帝位,对于他的死因也是众说纷纭,一说是文华太子因病暴毙,但因为当时还是大秦荣王的苻辛军功日著,易储的呼声越来越大,所以有人认为是苻辛弑兄夺位,文华太子之子苻越为求生才发动了戊寅之变。至于真相到底如何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这是秦皇室的一则丑闻,自然不足为外人道。”韩夫人轻蔑的目光落在窗外的猗猗绿竹上,娓娓说道,“所谓的戊寅之变,苻越只是个幌子,真正策划这场兵变的人其实是文华太子,只不过当时他身体撑不住没有办法披甲上阵,这才令其长子领兵。而他之所以兵变,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苻辛势盛,苻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才拼死一搏。”
“又是同室操戈。皇权至尊在这些人眼里总是胜过一切。”薛晏想到了裴珩与裴琅,这一幕与当年何其相似!
韩夫人听到这话鼻尖一酸,狠下心道:“这不是同室操戈。戊寅之变的目标不是苻辛,苻辛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进来。文华太子是要弑君自立!”
薛晏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身下的圆凳,砸在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巨响。这话太匪夷所思,而且是从韩夫人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薛晏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根本就不合理!苻敏本就是太子,只要苻辛死了他就能高枕无忧了,何必铤而走险,就算他兵变成功也会为世人所诟病,逃不出天下人的口诛笔伐。”
“这又有什么不合理的,凡事有因才有果。秦皇室有一种秘药,每隔三个月服食一次,两年之内就会不治身亡。这种毒不会被人轻易诊断出来,因为从脉相上看中毒的人只是一般的体虚气弱。文华太子身体不好就是中了这种毒,而下毒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生父苻扬。”
韩夫人淡淡地说着,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她的内心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她不知道就这样告诉薛晏究竟是对还是错,但她不想一辈子良心难安。
薛晏闻弦歌而会错意,她想到了另外一件事,谨慎地问道:“夫人是不是知道什么事?关于先太子的。”
韩夫人错愕,这怎么会和裴珩扯上关系?!薛晏却不等她解释就自顾自地说道:“先太子这两年的病症和文华太子是一样的,难道他先前所中之毒也是来自秦国?”她又想到韩夫人特意提及戊寅之变,一个大胆的猜测在脑海中形成。难道是皇帝给太子下的毒?可是她又有一个疑问,裴琅有秦皇室的秘药可以说是通敌,皇帝总不可能是通敌吧。那他手里的药是哪里来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都怪我一时大意让孟止跑了!”当时她被裴琅通敌毒杀太子之事惊呆了,反应过来之后孟止早就跑得无影无踪,她有心调查也无能为力。
韩夫人琢磨出薛晏的想法了,一向淡定的面容有些崩不住,“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这个。先太子是怎么中的毒我一介妇人无从得知,我想告诉你的是,处在皇权的最中心,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表面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谁知道背地里又是怎样一副嘴脸。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绝不能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生身父母也不行!”
韩夫人激动的语气令薛晏更怀疑她的反常,目光如炬看过来,冷冷地道:“既然先太子之事夫子不明,那十几年前的秦宫秘辛夫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夫子为什么要我小心旁人?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夫人没有回答,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又恢复成一派娴静的模样,“我听说薛夫人这两天在给你物色婆家,不如听我一言,寻个普通人家嫁了,离开京城的是是非非。你性情耿直又太过良善,太容易被人算计,如今天下局势未明,朝堂又开始了明争暗斗,留在京城终会误了性命。”
薛晏思绪翻飞,怎么也想不通韩夫人话中所指。既然和当朝无关,那她为什么提起文华太子,还教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还是说她知道了什么在提醒自己未雨绸缪?如今朝堂魏楚二王分庭抗礼,靖边侯府牵扯至深,莫不是魏王要算计薛家?如若如此,自己的婚事是首当其冲的。可无论是自己还是薛家其他人都和韩夫人交情泛泛,依她的秉性自当袖手旁观,却为何一反常态?
“还有一点,”韩夫人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话有所指,“有时候刨根究底得到的真相并不一定是好的,做人难得是糊涂。”
“夫人,排骨年糕做好了。”蝴蝶隔着门帘禀告。
“包起来,让薛小姐带走。”
年糕……燕国过年才吃的年糕!再联想到韩夫人的话,薛晏顿时如遭雷击。
第28章 贵妃
“啪”地一声,韩夫人手里的茶盏被挥落在地。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韩夫人!你是燕国人!你是温贵妃!”薛晏越过圆桌双手死死地扣住韩夫人的肩膀,指关节突出分明。她原本明媚的脸庞如冰似雪,双眉紧蹙瞠目看着眼前并不陌生的脸。
韩夫人扯出了一个笑脸,泪珠子却止不住的往外掉,她动了动嘴,话出无声,薛晏却辨出那口型像是在唤自己公主。
“果然是你!”她手下的力道又中了几分,“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和温贵妃很像,只是当时你与在皇宫时气质迥然,我只当是巧合。今天听你一席话又吃了你的年糕我才琢磨出不对劲。没想到真得是你,你早就认出我了对不对!”
韩夫人挣扎着敛衣跪下,只是默默地哭泣,什么话也不说。薛晏不肯放过她,厉声喝道:“你当年为什么要诈死,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样一番话?你到底知道什么?”
薛晏身居高位多年,骨子里有威可畏,就算这辈子和一帮狐朋狗友在市井间熏陶了六年减了五六分的庄肃,剩下的气势刻意释放出了也教韩夫人承受不住。很快韩夫人就崩溃了,顾不得失态掩面嚎啕。薛晏就静静地站在一边,面沉如水,她有一种预感,接下来她即将听到的话远比文华太子之死来的震撼。
韩夫人哭了近一刻钟才堪堪停下,她稍事整理一番仪容,双手与眉持平向薛晏拜了三拜,道:“温兰拜见公主殿下。”
薛晏在大燕地位超凡,群臣见了都要行跪拜之礼,韩夫人这一跪便是承认了自己是温贵妃,薛晏受她一跪也是以长宁公主的身份在同她对话。
薛晏并不叫她起身,只沉声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来的?”
“当年你被盛鑫楼的老板绑架,之后又接二连三的打听燕国的店铺,那时我就对你起了疑心,但并没有怀疑你的身份。可是你身在盛华觉得没有人认识你对于大家都不防备,脾气秉性都和大兴如出一辙,尤其是你的字,有时候就连陛下自己都分不清。我对你也算是比较了解,根据这些足以断定你的身份。”
薛晏狐疑地瞧着她,“你就真的相信这种死而复生之事?”
温兰的目光透着超脱俗世的彻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何况这因果轮回并非无迹可循。”
“相信就好。相信的话你就好好跟我说道说道!”薛晏语气生冷,“温兰,温氏嫡长女,十年前就葬进皇陵的温贵妃,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要说你是和我一样是因果轮回死而复生。”
温兰再拜,凄然道:“不,我从来就没有死,我是从皇宫里逃出来的。”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你刚诞下佑儿,正是春风得意荣宠无上之时,做什么要逃出来?”
“我……我……”温兰吞吞吐吐字不成句,薛晏心里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听她吞吐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心中不免来气,又喝了一声:“快说!若有半句虚言我就彻底让你死个利索!”
温兰抬头对上薛晏杀气腾腾的目光,凛然道:“我逃离皇宫是为了我能活下去,为了我的佑儿能活下去!”
“此话怎讲?”
温兰三思后道:“你满了十八岁之后皇室还是只有你一个血脉,再加上当时你推行的新政在民间收效甚好,百姓对你敬若神明,陛下就想着立你为皇太女。后来圣旨还没有拟定我就诊出喜脉,立储的事情就耽搁下来。佑儿出生的第三天,灵犀宫遭刺客袭击,佑儿差点就出事。之后爹托人传信给我要我小心你,我害怕佑儿再出事,就联合温家演了一出诈死的戏。”
温兰停顿一下,余光瞥见薛晏脸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出她到底信是不信,只好硬着头皮接着道:“皇子若无生母按理应交由其他无出的妃嫔抚养,可皇室人丁稀薄,陛下对于子嗣向来上心,加上有躬亲抚养公主的先例,必然也会亲自抚养佑儿。佑儿待在陛下身边,我料你动手也要掂量一番。这总比在我身边要安全的多。”
“所以,你是害怕我会对佑儿不利才会想方设法地把他送到父皇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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