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42章


真是欠揍!”
说完这话她就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只见一个银甲黑靴的英武女子大步流星往这边走,虽相隔路远薛晏却认出她的一双如水洗过的明眸,正是那日行刺的女子、人称“小常德”的袁柳。袁柳身后还跟着四五人,当是其副将。其中一将正与袁柳说着话,只是声音极轻,薛晏支棱起耳朵才勉强听到“不借”、“如何是好”几个词语。
这时袁柳重重哼道:“不借又如何,我原本也没有这指望,不过是一条诈兵之计罢了。不管他借与不借,秦军已知我来青州,他们最怕燕夏同盟,必然会分出一部分兵力转向大阳关。到那时我们的压力就会小很多,仗打起来也容易些。”
“可是如果于通真得袖手不理没有出兵的意思,便瞒不了秦军多久。”
“出不出兵可不是他于通说了算。何况我们只争取半个月就够了,等闫将军带着那十万兵马赶回来,还用怕他们!”
闫将军……闫烈?那是袁家军中资历最老最得外公与袁护信任的将军,一直戍守在临圣城。现在他不仅离开了临圣,还带走了十万兵马,那整个临圣的兵力就去了十之有四。大战在即,他带走这么多兵马去哪里?大兴?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薛晏藏身的怪石旁。薛晏戴好面具,拿起立在石头上的一杆缨枪闪身而出。
“我天!猪妖!”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薛晏隐在面具后的嘴角一抽,也没说话,手腕一翻,红缨挽起碗口大的花,转着直逼袁柳门面。袁柳后退一步,右手握住枪头,旁边一人迅速出拳打向薛晏的肋骨。薛晏踢腿躲过,手腕再翻挣脱钳制,足尖一点腾空一番,手中缨枪一个横扫,袁柳仰身蹲下堪堪避过一击。接着双方就陷入混战。
虽然以一敌众,薛晏仍没落下成。袁柳的枪法承自袁护,而薛晏却是由袁槊手把手教导的,与袁护对打时基本也是胜多败少,加上袁柳此刻并无武器傍身,只有躲得份。即使有人相帮也被薛晏横枪挑落。很快,几人脸上都挂了花,袁柳更是越打越心惊,只因她看出了薛晏的枪法正是袁氏枪法,当世只有曾祖父袁槊、父亲袁护和她自己。这人明显不是父亲和曾祖父,那又为何将袁氏枪法使得出神入化?
薛晏本意并不是伤人,而是令袁柳起疑,让她徘徊在边关查这件事,并将消息透露给大兴城中的袁护,制造迷雾。见袁柳落败,薛晏也不恋战,挑起枪头往她小腿上一刺,算是报了当日之仇。这时外围有护卫闻讯往这边赶来,薛晏横起枪杆运气顺势一推,枪杆便打退最前方一排的护卫,并产生连锁反应,摔倒了一地的护卫。
薛晏冷眼瞧着半跪在地上捂住伤口惊诧看向自己的袁柳,粗着嗓子道:“柳儿,我送你的一丈威用得可顺手?”
袁柳平日里使得枪是当年临圣之战时薛晏缴获的战利品,名称“一丈威”,在袁柳九岁的时候薛晏送给她当生辰贺礼。听闻此话,薛晏如愿以偿的看见袁柳诧异的神色陡然转为不可思议。
“公……公主……”
薛晏没有再言语,提起一口气跃上枝桠借力飞离此地,不再管身后留下的一片混乱。
邻国主将在青州遇刺这么大的事,刻意瞒是瞒不住不的。为避免不良影响,第二天青州驻将于通将军就命人四处张贴告示,说明此事是秦国暗探偷袭,意图挑起夏燕二国战乱,其心可诛。这告示一出边境百姓抗秦之热忱高涨,算是意外之喜。
然而官方解释往往不太可信,这便有些小道消息流出。有人声称这其实是猪妖作祟,那猪妖手持一杆朱缨枪,打得小常德毫无招架之力。虽然很扯,百姓对此居然很信服的,要不然凭小常德的本事还能摆平不了一个小刺客。
当然,也有一些细微的声音说其实是长宁公主回来了,因为有人认得那刺客使得正是袁氏枪法。这种猜测很快传到了裴玠耳朵里,他寻来于通,如此这般交代一番,那造谣者就因“恶意诽谤”被下令捉起来。
不管怎么讲,关于这件事的猜测层出不穷,但事实究竟如何也只有当事人知道了。受害者袁柳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她的副将们匆匆离开,而肇事者薛晏也收拾包袱准备前往大兴城。
“猪妖姑娘,这么着急是往哪里走?”裴玠推开门,笑吟吟地抱臂斜倚在门框上看着收拾衣物的薛晏。
薛晏顺手把面具扔过去,怒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揍成猪妖!”要不是这个破面具她怎么会被说成猪妖!就算别人不知道是她也不行!
裴玠接住面具,慢吞吞地进来,脸上笑意不减,“好,我不说。不过你这么着急忙慌地上哪儿去,袁柳又没认出你。”
“去大兴,晚了就来不及了。”薛晏给小包袱打上了个结,挎在肩膀上,抄起剑就要离开。
裴玠伸手挡在她面前,“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是奉旨办差吗?你都不用回京复命吗?你不知道避嫌吗?”说到最后,薛晏语气里都不自主地带上了钦佩之意,从驿站到青州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还心心念念要跟自己去大兴。他是有多闲!
第43章 入燕
“我的差事已经办妥,复命之事也不甚着急。还是你的安危比较要紧。”
裴玠这深情款款的样子实在令薛晏消受不起,她悄悄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驳道:“就算你跟着我去又能顶什么用?无非就是帮我挨刀而已,说不定还拖累我。裴玠,你求你了行不行,你死心吧。”
裴玠不为所动,歪着脑袋定定看着薛晏入神,“阿晏,你怎么想我是左右不了的。同样的,我的心意你也无法左右。”
薛晏忍住了揍人的冲动,咬牙笑道:“好,你不怕死就跟着吧。”她拿剑把裴玠拨开,健步如飞的离去,也不管裴玠是否真的追过来。
这么好的机会裴玠怎么会轻易放手。等到他回到于将军府上安排好一应事宜,牵了匹马就追上去,快马加鞭不过半日工夫,就在界河边的茶棚里碰上了打尖的薛晏。
她依旧是一身男装,三千乌丝被高高竖起,十分利索。她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界河那一头,神色几经变换,终归平静。
“不要想这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裴玠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径直在薛晏身边坐下,并拿了一双干净筷子夹了一道土豆丝。
薛晏平静的脸色破裂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用勉强算是心平气和的口吻道:“盛华城中提及齐王世子,哪个不要赞一句沉稳。你不过是出京一趟怎么变成这幅无赖模样了?”
裴玠夹筷子的手微顿,耳朵根有些红,却不大明显。他左手不由往长凳上的包袱上一放,抓住了不同于衣物柔软的坚硬一角。
那是他临出青州路过书摊时买下的一套《花好月圆》,是和《锦绣良缘》一样的风月本子。买之前随手翻了翻,恰好看见一句“好女怕郎缠,你且放下身段,慢慢接近她、讨好她、豁出一颗真心去待她,哪怕再硬心肠的姑娘都要软下来了。”他觉得倒有几分道理,遂学以致用了。
这算作秘密,不足为他人道。裴玠端起茶碗浅啜一口,遮住尴尬的面容。凉茶入肚,他脸上的热气也散了不少,干笑两声,“出门在外总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所以你那之前都是装的?薛晏甚为无语,默默低下头吃饭。
界河上有艄公渡船,吃过饭后薛晏在茶棚里稍作休息,牵着马儿一道上船。至于裴玠,他既愿跟着就跟着,只当他不存在好了。
渡过界河算是入了大燕的地盘。时隔七年再次踏上这片故土,看着前方巍峨错落的山脉和脚下漫漫黄沙掩映的土路,薛晏突然就哭出了声。
这曾是她的家,她誓愿将此治理成一片沃土。可是她的家人杀了她,甚至为了权力而反目。那么她之前所做的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裴玠黙立在薛晏身后,在她哭到无力抽泣之时递上一方干净的手帕,劝道:“我听闻你打临圣城的时候被困在大圣山一月有余,身边只有二三十亲卫,粮草更是分毫也无。可就是这样你依然拿下了临圣,自此一战成名。现在的情形总难不过当年。”
“不一样的。”薛晏接过手帕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哽咽道,“当年是敌人,如今却是血脉至亲。尽管这副身子和他们毫无干系,我记忆中却常有他们的陪伴。”
裴玠拍了拍薛晏瘦弱的肩膀,沉声道:“也许事情并非那么糟糕。昨天宴会后我听于将军提起了袁护,他言语中对袁护很是敬服。而且燕国边关十万兵马调回大兴之事他也知道,我试着问了一句,于将军只是讥讽一句‘自作孽不可活’,并不像是在说袁护。这件事情兴许有隐情。”
“我也了解袁护,更知道没有证据不能妄辨忠奸。可是边关兵马调动是真,袁柳进京劫人也是真。如果是以前,我或许还会天真的以为袁护是要为我报仇的。可是我现在连把我一手拉扯大的父皇都相信不了,又拿什么来相信他不会谋反呢?”薛晏笑容惨淡,“呵,你说可不可笑,这样的人居然是护国公!” 
裴玠不清楚袁护品性如何,但是于通将军的品性却是难得磊落,能得于通称赞的人不该是谋逆之臣。若以前裴玠认为是袁护不轨,毕竟他的行为的确惹人遐想。可是仔细一品,关于造反的另一种比较美化的说法是“官逼民反”,皇帝连亲女儿都能杀,对一向和公主亲近的护国公府又怎么会手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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