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43章


只是这种猜测比袁护主动造反也好不了哪里去,说出来也只是徒增烦恼。裴玠也便不多言。
薛晏又哀哀戚戚寥落一会儿,裴玠也不支声,静静等着。等到她平复心绪收拾好形容,二人才策马继续往南方走。
虽说袁护掌管临圣兵马,实际上整个大燕北部的十三座城池都在袁家军的掌控之下。边关战事吃紧,这是十三城的百姓倒没有多么慌乱,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由此袁护父女二人的手腕可见一斑。
薛晏和裴玠星夜兼程,穿过这十三座城之时已是五日之后。
再往南走,又是另一种光景。
明明只隔了一座小山丘,十三城以外的立阳城百废不兴。城外村落荒无人烟,农田野草滋蔓。城中商户紧闭,街上行人寥寥。
勒停马,薛晏秀眉紧皱,“这立阳城是南北交通枢纽,历来兴盛发达。怎么好端端地落成这副境地?”
“我看城外也是荒凉破败,大概是发生了什么剧变让这里的老百姓都逃跑了。”裴玠又提议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先找家客栈住下,顺道打听一下就是。”
“也好。”
寻觅了大半个立阳,二人才在一处小角落里寻摸到了一家疑似客栈的地方。
说是疑似,盖因其外观太过敷衍破落,破旧的大门外立着一块木牌子,用炭灰写着“食宿供应”歪歪扭扭四个大字。
二人推门而入,入眼是狭小昏暗的小黑屋内错落摆着几张三条半腿的桌子。其中离得最远的桌子上趴着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
男子听到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蔫蔫地赶人,“走吧走吧,这里没吃的了。”
薛晏与裴玠相视一眼,俱是疑惑。
裴玠上前一步走到男子跟前,客气地道:“这位小哥可是老板?我与我兄弟行经此地,见此地……”
“你这人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老板大手将桌子拍得震天响,斥道:“都给你说了这没吃的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赶紧走走……大侠饶命!”
老板举起双手,从凳子上滑到地面跪下,身体抖得跟筛糠似得。薛晏拿着剑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划,寒意凛然,他哆嗦地跟厉害了。
“有吃的吗?”薛晏阴测测地问。
“有!有有有!二位大侠想吃什么,小的这就生火给二位做。”老板边说便躲着剑锋,生怕薛晏一个不小心自己的脑袋就分家了。
“炒四个家常小菜,再烫一壶酒。”薛晏反手将剑插回剑鞘。
老板跪着退行几步,慌忙道:“是是是,大侠稍等,菜马上就好。”说完连滚带爬跑到后厨。
薛晏伸出一指在一张残桌上稍微蹭了一下,扫起一溜积尘。她嫌弃地道:“桌子都这么脏,我可不敢吃了。万一吃出个虫子来我可是会杀人的。”
裴玠又递了个干净地帕子给她擦手,并道:“这城里处处透着古怪。过会儿等好好盘问盘问那老板。”
所有桌子俱是积了厚厚一层灰,薛晏实在没法逼自己落座,又将老板唤来打水收拾好一张干净桌子,之后才放他去做菜。
待菜上齐,老板就想躲到后院去远离这两尊大神。薛晏偏偏不如他意,半推半搡把他摁到长凳上,还亲自斟了杯酒给他。
老板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大侠慢慢用饭,小的就不打搅大侠了。”
“放心,我没有恶意的。”薛晏把剑往老板面前一甩,笑容明媚,“其实呢,我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老板吓得欲哭无泪,“大侠饶命!大侠请讲!小的一定说,小的什么都说!”
薛晏清了清嗓子,悠悠地道:“是这样。我听说大燕多金矿,立阳更是遍地黄金,所以就想着来这里做生意。怎么今日一见,这立阳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听薛晏问这个,老板一张脸更显愁苦,“大侠说得是几年前的立阳。如今别说黄金,就是人活着都艰难。”
“这怎么讲?”
“哎,还不都是天灾人祸!这几年大燕风雨不调,庄稼颗粒无收,朝廷还用各种借口收税,大家伙谁能受了。稍有能耐的都拖家带口往北边十三城落户了,那里百姓的税收都是袁家出了,好歹日子能过,没能耐的就只能在家等死了。”
“我记得之前长宁公主明文规定过收税的名目和标准,如今又变了?”
“规定过又如何,公主死了七年,世道早就变了。公主刚去那两年皇上思女心切,神思不属,不知从哪里来了个天师,说是公主泉下难安,需建造高台施法以安公主芳魂。结果皇上听了就各处各道抓壮丁、收杂税。现在四五年过去了,高台没建好,倒逼得老百姓求死不能!”
第44章 旧识
“皇上思女心切?”薛晏重复喃喃这一句,放在桌子上的手也无意攥紧。
裴玠拍了拍她紧绷的胳膊,示意她放松身心,不必如此介怀。又对老板道:“那天师是什么来头,如此动作劳民伤财,难道朝中没有人反对?”
老板哀叹道:“反对又有什么用,那天师有通天的本领,皇上很是信服。两年前温家的老大人不过斥责了天师一句,就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你说这谁还敢反对!”
薛晏忙问:“你说的被满门抄斩的可是大皇子的外家——温则渠温老大人家?”
“对对对,就是这老大人!”
  
“大皇子怎么说?那可是他亲外祖父,难道就无动于衷了?”
  
老板面露鄙夷之色,“大皇子怎么会无动于衷,他亲自请旨监斩温氏族人!我那时听从京城来的客商说,温家受刑当日,天空落下红雪,行刑完之后午门的血都汇成小河了!”
  
“两年前…他才十岁呀!他怎么敢!”薛晏一拳打在桌子上,本就残缺不全的桌面立即碎落一角掉在地上,溅起的灰尘沾灰了她的衣摆,她却浑然不觉。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稳坐午门监斩自己的血亲,这简直就是禽兽不如!这些年大燕朝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的人事都面目全非了?
  
天师!
  
薛晏准确的抓住了这个信息。似乎一起变化都始于这个天师的出现。
  
“那鬼天师到底是什么人?”
  
老板想了想,道:“据说是京城郊外一个什么道观的真人,声称自己修行了几百年了。呸!我看也不过是个骗子罢了,说不准还是秦国派来的专门迷惑皇上的。你说这皇上也真是…”
  
他话说一半,似是幡然醒悟过来眼前这两尊神是外国人,不当与他们非议本国朝政,便不多说了。
  
所幸薛晏与裴玠也将该打听的都打听清了,没有继续追问。
  
裴玠从包袱里拿出一小锭银子推到老板跟前,温和地道:“有劳老板打扫一间房,我与我兄弟今晚要住在这里。”
  
老板双手接过银子,笑逐颜开,连连称是。裴玠伺机观察他的双手一番,见他右手虎口处磨了厚厚一层茧,眸色微沉。
  
等到老板看起来乐呵呵地去收拾房间,薛晏把酒杯一摔,气冲冲地道:“等我入了大兴城,非把这鬼天师卸了不可!”
  
裴玠一手执剑,一手牵起薛晏的手站起来,面容紧绷,“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薛晏一头雾水,身体被裴玠拽着不由自主往门口走。踉跄了几步她又退回来拿起自己的剑,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老板是个练家子,我猜他是袁家派来的人。”
  
裴玠边说边打开门,正欲去解马缰绳,四方屋顶上冒出一圈引弓搭箭的士兵,街头也传来马蹄得得与甲胄碰撞之声。
  
薛晏拔剑出鞘,指向街头绰绰人影,了然一笑,“你猜对了。我说这十三城过得也太顺当了,敢情都在这儿等着呢!”
  
那骑马的魁梧将军遥遥而至,薛晏定睛一看,还是个熟人。
  
此人名唤肖嘉,原是街头一名混混,十七年前恰逢其会,入了袁家军,凭着军功一步步升为将军。当年刀五娘等人血洗临圣城时肖嘉还救过她的命,想不到时移世易,如今此人倒反过来捉她了。
  
“裴世子,薛小姐。”肖嘉从马上拱拱手,“在下肖嘉,奉护国公之命请二位大兴城一叙。”
  
裴玠粗略思索一下全身而退的可能,结果发现前后左右天上地下的路都被堵上了,只好周旋一番再做打算,“依我看肖将军的阵仗,这个‘请’字用得怕是不妥当。”
  
肖嘉赔笑,表情看着倒诚意十足,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本将也是奉命办事。军令如山,还望二位体谅。”
  
“贵主倒是执着!”薛晏竖起剑往坚硬的石板上直直一插,剑身摇晃着发出阵阵悲鸣,“也罢,就跟你走一遭。反正我也早晚要去护国公府拜访的,如此一来倒省了不少事。”
  
裴玠即刻会意。既然行踪已经泄露,与其躲躲藏藏地入大兴城,不如先发制人,直接寻到袁护那里摊牌,是忠是奸直接辩上一辩。忠者如何,奸者如何,到时候再行不同手段便是。
  
想明白后他也收了剑,“那我就陪你一道去逛逛。”
  
肖嘉一挥手,立即就有身后的士兵牵过二人的马缰过来。
  
“二位既是远道而来的贵客,本将自当以礼相待,就不给二位上锁了。贵客请吧。”
  
那照你的意思是要像捆犯人一样把我们押解入京?肖嘉你果然不改流氓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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