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46章


他九岁的时候就当街杀了一个小孩子,就因为那孩子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他甚至还尊那妖道为亚父,这种人我就是教也没有法子教好了。”
  
“所以……所以你就要反?”
  
袁护默了片刻,伸手抓住薛晏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你不必惊讶,有兴就会有衰,改朝换代是史上常有的事情。常德,你我表兄妹自幼一起长大,我的为人你该了解的。如果你还活着,还是大燕国的长宁公主,大燕必然不是眼下的情形,我也断不会生出反心。如今种种,不过是顺势而为。”
  
“顺势……”薛晏泪水迷蒙的眼中尽是绝望。大燕的气数果真尽了吗?那些并肩作战为大燕开疆扩土地日子仿佛还在昨日,而今这些人就要亲手覆灭这个王朝。
  
他们是奸臣吗?不,他们心怀燕国万千黎民,出发点是正义的。可他们既反了大燕,也称不上是忠臣啊!
  
转念再想,不管是忠是奸,他们的行为都没有错。错的是君王。从道义上讲,皇帝昏庸无道,理应伐之。然从情感上论,自己的父亲被称为昏君绝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即使他杀了前世的自己。也正因为如此,薛晏才会感到深深地绝望。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什么都做不了。
  
“常德,”袁护席地坐在她身边,徐缓叹道:“我曾经为这片疆土洒下一腔热血,也发誓要护大燕太平昌盛。如果不是无路可走,谁又想背着一个叛臣贼子的名声过活。君王无道,致使民不聊生,我没法逼着自己为这种人尽忠。常德,说实话,你知道他杀了…杀了你,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怼?”
  
“我从前当他是父皇,而今只当成皇父。若说怨怼…我不怨,这是我咎由自取的。是我认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肆意干政这许多年,才有此一祸。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好好一个大燕搞成这幅模样。”
  
“他原本可以成为一个守成之主,可惜这几年终日为心魔所困,沉迷于修道炼丹不可自拔,连朝政都不大理了。”
  
薛晏双手捂住脸,仍有细碎的泪滴从指间滑落。她闷声道:“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就真的能使百姓和乐天下长宁,没想到竟然适得其反。可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他既然恨我杀我,现在又为什么做出这样一副姿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袁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造反实属无奈╮(╯▽╰)╭
第47章 前兆
“如果你非想知道的话……”袁护犹豫了一下,“我可以安排你进宫亲眼看看。眼见为实。你自己看到的远比我说上一万句顶用。”
薛晏抬起头,露出微红的双眼,“真得就那么不堪么?”
“何止是不堪。长阳宫中终日做法,烟熏雾绕,华泰宫也被封了,整个皇宫里到处贴着黄纸,比道观还要壮观几分。”
“好,我进宫去看。我非要看清楚不可!”
从书房出来,薛晏又被领着住进了含芳园,裴玠也跟着一道住进园中的厢房。稍事梳洗一番之后,薛晏不由自主地叩开裴玠的房门。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来找裴玠,只是觉得心里憋闷,想要找个人说说话,然后脑袋里就浮现出裴玠的容貌,双脚也跟着不听使唤地走过来。
叩响门地时候薛晏也吓了一跳,她惊讶于自己已经习惯了“心事讲给裴玠听”这种法则。同时她心中也十分疑惑,她明明想着对裴玠敬而远之的,又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赶紧向后退了一步,后悔这种不过脑子的行为,偏偏这时候门打开了。
“阿晏?你怎么不去休息?是又出了什么事吗?”裴玠不作他想,只单纯以为薛晏有事找他,毕竟她这几日接二连三经历了这么多变故,连个喘息的机会的都没有,铁打的人都会受不住。
“没,没事!”薛晏果断转身,走了两步却堪堪停下,转过身,一脸纠结和难为情,“其实……有事。”
裴玠眉眼暗藏笑意,忍俊不禁,“进来说话吧。”
薛晏低着头往屋里走,忍不住唾弃自己一番。为什么非得找裴玠商量事情?她自己又不是做不了决定,作何多此一举向他求个安心才觉得踏实!
等等……安心?!
薛晏又被吓得一个激灵。她回想一番这连日来的事故,想着裴玠究竟做了什么会让她感到安心,结果却发现他什么也没做。这一路上裴玠就像个隐形人一样跟在她的身边,不刻意寻找根本注意不到他,可是每次只要她一转头就能望见他温暖的目光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身影,透过那目光,甚至能感受到他心中满满当当的情意。
念及此处,薛晏心尖儿颤了颤。
落座后,裴玠十分体贴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薛晏,并问道:“什么事情让你这样纠结?”
说起正事,薛晏很快摒弃了心头那些杂念,正色道:“我刚才和袁护谈了一下,他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也的确是要谋反。”
“那你准备怎么做?”
薛晏愁楚地道:“大燕这光景你也看到了,就算他不反也迟早会有别人举事。我……我仔细想了想,与其到时候使举国混战,倒不如早早定下袁护的名分。袁护有经天纬地之才,品行贤良,该是一个好君王。”
裴玠讶然,“你要帮他?”
“我根本就没办法阻止。”薛晏双眉紧紧蹙着,“国之大者,仰君德而顺民意。君王无德,又怎么敢奢求百姓归顺。如果眼下身为皇子的常佑是个清明人,我誓死也要护着大燕社稷,可他终究是教我失望了。一个阴狠歹毒的皇子长大后注定不会成为一代贤君,更严重一点,倘若常佑继位,他的所作所为会远比当今要残暴,到那时老百姓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倒不如就此了结,也算是我身为长宁公主,为大燕百姓做得最后一件事了。”
裴玠半晌无话,心里却是热血翻腾。薛晏是个大义之人,裴玠一直都知道,却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一番心胸气度,能为黎民百姓做到这一步。不过话说回来,燕王与燕皇子也的确昏聩,只可惜大燕百年基业就这样葬送了。
“这不是玩笑,你可真的想好了?”裴玠又确认道。
“我从来都没有丝毫玩笑之心。”薛晏神色庄重肃穆,“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陈氏列祖列宗,可是大燕万民又有何辜,他们所期盼的生活不过是安居乐业而已,既然陈氏无人能做到,合该将此大任交给有担当的人去做。”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薛晏形容略显萧瑟颓败,“我打算近期入宫一趟,暗地里见见那父子二人,也好彻底做个了断。”
裴玠思忖后,道:“这样也好,了断之后你就安心做靖边侯府的千金小姐,和这燕国再无半点干系。”
“可是……我还是害怕。”薛晏声音里充满了无助,“我知道现在已经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也知道没有更好的方法去拯救这一方黎民。亲手覆了大燕江山已属不忠,撇开君臣之别,他毕竟还是我的父亲,他能杀我,我怎么能害他!”
这个姑娘终归是顾忌着这么多年的父女亲情,真是傻得让人心疼!裴玠脑海中过了一遍可行的方法,最终选了个两全其美的告诉她,“阿晏并不需要弑父,只是把燕王从王位上拉下来而已。可如果你想要保下燕王性命就有些困难了,唯一的方法便是变被动为主动。”
“什么意思?”
“我记得前世阿晏的书法是燕王亲自教导的,今世字迹也没有太大的改变。”裴玠点到为止。
薛晏是个聪明人,顿时明白了裴玠的用意。
袁护办起事来效率还是不错的,当天傍晚就派人送来一身极为可体的太监衣裳和一枚令牌,让她换上后以便混进宫。
薛晏是孤身一人去的皇宫,从护国公府到宫门口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了,抄了两段近路后统共走了两刻钟就来到宫门口。
她拿出袁护准备的那枚令牌给门口拦路的禁卫军看,那头领只粗略扫了一眼就放行了,薛晏得以顺利混进宫城。由此她也不得不心惊,没想到袁护对于皇宫的掌控竟然到了这样牢靠地地步。果真是天亡大燕么?
未免意外,薛晏躲过了记忆中禁军的布防和来来往往的宫人,孤身来到了长阳宫前。
此时夜幕四合,檐下掌起灯火,宫门口却无人把守。薛晏不会以为袁护为她扫清障碍至此,那出现这种现象就尤为可疑。
薛晏小心翼翼推开虚掩的宫门,只见宫苑中亦无人侍候,空落落地只有一棵古榕树和贴满了符咒的高墙,黄纸朱砂看得人既晃眼又心慌。
尽管临行前袁护又提点了几句,薛晏心中早有准备,可是真正亲眼所见这种场景她还是不寒而栗。
堂堂一国之君一门心思扎在求仙问道上,归根结底是谁的错?薛晏扪心自问,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造成这种结果的不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由她自己、皇帝乃至大燕万民共同促成的。这就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了。
她抬起头看向宫中栽种的榕树的枯枝,时值初春,枝头已冒出点点新叶,于这腐朽的深宫添了些盎然的生机。
她忍下即将溢出来的泪水,无奈又悲凉地叹息一声,抬脚迈向通往殿室的台阶。
殿室中灯火通明,从外面能看到有人影闪动。薛晏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将窗扇上的纱布划开一个单眼可视物的小洞,猫着身子往殿内看。
从这一方看去,薛晏只能看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盘坐在的明黄色身影和一个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道貌岸然的老家伙。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