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45章


  
肖嘉也咧着嘴笑了,“当年阵前公主也说过臣的这张嘴十分讨喜,可见您姐弟二人自相人这方面是极其相像的。”
  
“我们是姐弟,自然像。”陈常佑说这话时挺直了脊梁,似是有荣俱焉。
  这话听得薛晏心里又是一阵发涩。什么姐弟,这不是她的弟弟!佑儿是个极为乖巧善良的孩子,不会这么狠毒的。
  
肖嘉侧眼看向那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眸中有厉光划过,再看陈常佑时又恢复了恭维,“臣斗胆,敢问大皇子这是做什么去了?”
  
陈常佑此时心情很好,就将来龙去脉说了,“昨晚有人闯宫行刺惊了父皇御驾,禁卫军废了好大力气才擒住两个,这人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他骨头硬的很,大理寺的刑讯挨了个遍都说不出一句话。他的同伴熬不住刑讯死了,大理寺不敢再继续用刑,本皇子也就只好亲自审审他了。”
  
“还是大皇子英明。”肖嘉忙将手举过头顶,遮住了青白的面容和泛着寒光的双眼。
  
“好了,本皇子还要继续审他,就不跟你瞎扯了。走了!”
  
“臣恭送大皇子。”
  
陈常佑扬鞭策马而去,那犯人也连带着从地上拖走,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印,延伸到路的尽头。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话说出声,薛晏才发觉她的嗓子哑得厉害。
  
“皇室独苗,宫里哪个敢怠慢了。一个个奴才都恭维着,无论他做什么都不敢反对,再加上皇上的溺爱,他长着长着就歪了心性。”肖嘉站起来拍拍铠甲上粘的尘土,漫不经心地答着,“后来天师当道,他和皇上都对那天师奉若神明,行事就越发狠厉,还独断专行,大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
  
“你们就由着他!”
  
“他连自己的外公都敢杀,谁还敢站出来。再者说……“肖嘉耷拉着肩膀泄了气,“算了,如果你真是…真是那位,近年来这桩桩件件事护国公都会告诉你的。还是先去护国公府吧。”
  
裴玠扶着薛晏起身,见她双目失神,便将她横抱起来放在自己的马上,二人共乘一骑。
  
肖嘉目光一滞,废了好大力气才把脸别开,眼珠子却不动,斜楞看着二人。
  
等到裴玠扣缰驱马,薛晏才发现自己已落入裴玠怀中,被他虚抱着。
  
“你放开我,我又没有受伤,可以自己骑马。”薛晏挣扎着下马。
  
裴玠挟住她的腰身,令她靠在自己身上动弹不得,随即叹道:“阿晏,别让我担心你。”
  
薛晏听着裴玠清醇的声音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愣愣地样子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心中却难得安稳。
第46章 忠奸
长宁公主小时候没有兄弟姐妹,唯有一个长她四个月的表哥可以在一起玩耍。因此公主小时候是扎根在护国公府的。
  
即便隔了七年未曾到来,薛晏对于护国公府依然记忆犹新。譬如刚刚路过的月亮门那里曾种着一株丹桂,可惜被她年少爬墙的时候踩断了。再譬如这条路前方有个岔口,往左是历代护国公的书房,往右会通往她前世在府上的院落——含芳园。
  
肖嘉带着薛晏和裴玠于岔口左转,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袁护的书房。
  
书房外有四名侍卫定在门口台阶前,他们见到肖嘉,拱手一礼后又恢复成雕像,压刀侍立纹丝不动。
  
书房重地,肖嘉不敢轻易进去,只隔着门扇禀告:“国公爷,人带来了。”
  
“带她进来。”
  
肖嘉得令,小心推开半扇门,朝薛晏做了个“请“的手势。
  
薛晏下意识偏过头去看裴玠,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笑得十分暖心。她就像一个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心中突然不再彷徨。此刻,她无比感谢裴玠陪同她一起来到大兴,不让她孤孤单单地飘零在这里。
  
“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裴玠温声鼓励着她。
  
“好。”薛晏低下头,遮住温热的眼睛。她用力眨了几下,长舒一口气,迈着不太沉重的步子走进书房。
  
这书房她前世常来,那个时候的护国公还是她的外公袁槊。她和袁护一起偷了酒躲在书架后面喝,喝醉了也无妨,因为没人找到这里来。有一次她和袁护又喝醉了,恰逢外公和几个将军前来议事,推开门满屋子的酒气,闻着就醉了。外公气结,也不管她是公主之尊,拿着藤条就往她身上招呼,从那以后她再偷喝酒就不敢往书房里钻了。
  
算起来她已经许久没踏进过书房了,没想到再进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书房的陈设一点都没变,甚至连屋子里燃得香都一样。这给薛晏一种错觉,好像她刚从宫里来,手上该提着一壶酒和从御膳房顺来的一只烧鸡,下一刻她就该往靠窗的座位下一座,托腮听着外公教训袁护。
  
这也只不过是错觉而已。当年被护国公揪着耳朵教训的人已经成了护国公,而她现在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薛晏进门右转,笔直站在书桌前,时隔七年,再次见到了表哥袁护。
  
袁护今年三十有一,看着却像个小老头。他的五官刚毅,只是眉骨上一道长长地伤疤显得他面容狰狞且凶神恶煞。
  
他正在画一幅丹青,薛晏看不清楚他画得内容,却眼尖注意到他的笔尖有些颤抖。他努力维持着下笔的平稳流畅,却难掩心头的激动。
  
这样的心境令他无法继续下去,他停笔,目光第一次落在薛晏身上。
  
袁柳第一次传书给他就提及了这位靖边侯府的小姐,说温贵妃在见到她后第二天就请了这位薛小姐去做客,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最后这位薛小姐哭着跑出来,反应甚为可疑。
  
为了安全起见,袁护立即着手查薛晏的事情,结果发现她这些年若有若无地探听大燕的消息。再后来袁柳再次传书,说这个薛晏认识她,而且对于袁氏枪法地套路十分熟悉,她本想捉了这人审问清楚,却被谢沅一行给救了。这姑娘实在太古怪,他收到消息想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一二,直到听闻袁柳青州遇刺地消息。
  
袁氏枪法从不传外人,这么多年破的第一例就是传给了长宁公主陈常德。长宁公主七年前就入了皇陵,这世间本不应再有袁家人以外的人会这枪法。可是如果公主没死呢?
  
袁护想到了卫国谢子川的故事。不信神佛并不等同于没有神佛。
  
他是一个聪明人,寻到温贵妃三言两语就问出端倪,他的猜测很快就变成事实——薛晏就是死去的长宁公主。
  
这薛晏跟着谢沅等人一道来了青州,依照袁护对长宁公主的了解,她听到边关异动的消息一定会入大兴城。因此,袁护暗令十三城守将按兵不动,放过南下的人马,然后又令肖嘉在立阳城设计捉拿,果然抓到了她。
  
袁护定定看了薛晏半晌。不可否认,她是个美人,灰头土脸也难掩其姿色。她一身月白男衫,前襟上还有未干涸地血迹,显得她十分狼狈不堪。
  
狼狈……袁护心里轻叹,长宁公主一生顺遂,何曾有过狼狈不堪的时候。
  
袁护从位子上站起来,绕过书桌站到薛晏面前,深深一揖,“臣袁护,参见公主。”
  
薛晏心头蓦地一松,“你早就知道了吧。”
  
“是的。”
  
“你的心思一向敏锐,能料得此事实属平常,我也不是很奇怪。”薛晏的声音异常冷静,“我比较好奇的是,闫烈去了哪里?”
  
“在京城。”
  
“做什么?”
  
“等。”
  
“等?”薛晏嗤了一声,扯开一个讽刺的笑,“等什么,造反吗?”
  
“不是造反,是匡扶社稷。”袁护纠正她的措辞。
  
“你身为护国公,匡扶社稷是正理。可临圣城外秦军近百万兵马压境,你却在这时抽调十万兵马回大兴城…”薛晏说着说着便肝火大动,双眼顿时充满血丝,冷冷问道:“袁护,你匡扶的是谁的社稷!”
  
袁护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想必这几日赶路,大燕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公主心里也有数了。当年我大燕是何等昌盛,天下四国哪个敢小瞧了去!如今呢?这已经不是一个国家了,这是地狱!”
  
薛晏的目光似淬了毒的利箭射向袁护,一字一句逼问,“是,大燕的情形我是看到了,你不也看到了?你又做了什么?你既没有斩杀奸佞,也没有劝谏君王,反倒是想着取而代之。袁护,这大燕国你护的还真是好啊!”
  
“护国公府护的是大燕万民,不是你陈家的江山!”袁护说出来的话亦是铿锵有力,“陈常德,此一时彼一时,这早就不是你带兵打天下的时候了。这么多年过去,随着你出生入死的那些将领被宫里那位明里暗里贬了不知多少,现在的朝廷根本就是一团烂泥。那些官员整日里随着那妖道胡作非为,根本不理会老百姓地死活。这样的朝廷,要它何用!”
  
薛晏听得心中泛寒,仍咬牙回道:“皇帝昏庸,可皇子还小。常佑才十二岁,心性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只要好好教导未尝不……”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教?”袁护厉言打断薛晏的话,“皇帝杀了你,他心里有愧,整日疑神疑鬼。他根本就不让我们接近大皇子。何况……呵,你见过大皇子发狂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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