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记事

第51章


未几就有人来带她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就到了大兴城门口,出乎意料地见到了齐王世子与薛晏。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半大孩子,温兰不认识,但瞧着心里竟莫名揪痛。
  
“这是常佑。”顺着温兰的目光,薛晏向她介绍着她的儿子,“我把他从宫里带出来了,我知道往日种种与你来说实在残忍不堪,可他终归是你的亲生儿子。你若还认他就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天涯海角从此不要再回大兴。不认也无妨,你自己离开寻个地方避世去,我自然会妥善安置他。”
  
温兰还未从震惊中回神,陈常佑也是一脸无措。他母子二人都未曾想过此生竟还有相见的机会,乍见之下都无语凝噎。
  
裴玠见此场景,长臂一揽半是挟持的带着薛晏退到不远处的街口,将空间留给这母子。
  
“裴玠,”薛晏后背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些事情让我心力交瘁,可是我现在如释重负。我终于再不欠别人的了。从此以后,我就真的只是薛晏了。”
  
“嗯。”裴玠站在街口为她挡住入巷的风,“你的伤势太严重,等会儿我带你去看大夫。”
  
“都是些皮外伤,上点儿药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薛晏对此混不在意。
  
裴玠却异常坚持,“不行!你伤得太惨了,弄不好会落疤的。必须听我的!”
  
薛晏自诩为所向披靡,可一旦对上裴玠,她就只有丢盔弃甲的份儿。后来也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一下,就同意的裴玠的意见。
  
只是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如今裴玠于她越来越有举足轻重的意义。这个少年陪伴着她走过人生中最艰难困苦的一段历程,她也似乎习惯了他温暖的陪伴。她心乱如麻,说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离开了徐世修,她会荒乱、会难过、会伤心欲绝,可是一旦想想会离开裴玠,她心里便像是剜了一块去,空落落的,并着血淋淋的痛楚。
  
这是喜欢吗?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年她和徐世修之间又算什么?
  
薛晏陷入迷茫。
  
约么一炷香之后,温兰携着陈常佑的手走过来,二人的眼睛俱是通红一片。
  
但观这番模样,薛晏便知雨过天晴,心里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温兰并陈常佑“噗通”跪在薛晏跟前,深深一拜,“公主大恩,温兰来世做牛做马必然相报!”
  
“这原是我们的罪过,你这么说倒叫我羞愧死了。”薛晏亲自扶起温兰,“过去的就过去,往后就安心的过活吧。我相信常佑是个好孩子,知错能改。”
  
陈常佑抿紧嘴巴,低下头并不言语。
  
温兰满心激动,“我一定会好好教导他,从此阡陌田园平淡一生,再不会入这纷杂半步了。”
  
“你是个明白人,我很放心。快上车吧,出了城门去哪里都行,别叫人找着了就好。”
  
“是。”
  
温兰再次朝薛晏深深拜去,薛晏侧着身子回了半礼。而后温兰就牵着陈常佑转身往马车方向走去。
  
临上车前,温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疾步跑回来对薛晏道:“你以后想必也就只会安心待在夏国做个侯府小姐了,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告诉你的好。在我临被抓来燕国之前,我曾在街上遇到一个人,瞧着样子似乎是六年前盛鑫楼的那位贺老板。”
  
“贺远?”
  
“贺远!”
  
薛晏与裴玠俱是一惊。
  
“你可看清了,果真是贺远?”薛晏急忙追问。
  
“当年追捕贺远的告示贴便全城,应该不会有错。我所惊诧的是我见到这位贺老板时,徐家的大公子也在旁边,这两个人看起来…相谈甚欢。”
第52章 谈情
得知贺远重返盛华与贺、徐二人“相谈甚欢”这一惊人霹雳之后,薛晏与裴玠并无兴致在大兴城久留。薛晏想着天亮就启程,因为顾忌伤口,裴玠硬是压着她在城里歇了三天。
  
三天之后,大兴还是一如既往地安详,但居住在城中的人已经迭换了不知几番。最后的结果是大燕变成了大梁,护国公变成了皇帝。老百姓对此并没有什么感受,这样的朝代更迭离他们的生活太远了,他们所关心的不过是每日是否有食果腹有衣蔽体。
  
三天之后,大兴城的城门缓缓开启,薛晏与裴玠双人双骑离开这里。从此长宁公主与大燕一起湮没在苍凉的史册中,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快马加鞭赶了五六日,薛晏身体吃不消病倒在潭州。她郁结于心,又加上伤势没有大好,这病便来势汹汹,将养了四五日才见好。
  
这期间,裴玠一直悉心伺候她,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倒弄得薛晏好生不自在。她心里也十分矛盾,一边想着不能再这样陷下去,必须要和裴玠保持距离,另一边又贪恋裴玠带来的温暖。
  
“唉,真是愁人啊!”薛晏把头埋进被子里,心里似缠了一张网,如何也挣脱不了。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床边一角陷下去,头顶响起裴玠关怀备至的声音。
  
“我没有不舒服。”薛晏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乌丝从被子里钻出来,她嗅觉灵敏,敏锐觉察到裴玠身上有血腥味,忙抓住裴玠胳膊探查,“你受伤了?”
  
“没有。”裴玠顺势把薛晏瘦弱白皙的小手握在手里,“酒楼后厨在杀猪,可能我给你煎药的时候沾上的。”
  
薛晏听到这话一颗失措的心才微微落地,并没有注意到裴玠眼中粉饰极好的不自然,却注意到了她被握住的手。她使劲儿抽了两下,反被裴玠握的更紧。
  
裴玠张张嘴,欲语还休,看着薛晏的目光深情而悲悯。他忽然张开双臂抱住了薛晏,无厘头说了一句,“阿晏,人心终归是向善不向恶的。你要相信我!”
  
“什么?”薛晏一头雾水,而裴玠已经松开了臂膀,脸上从容淡定的神色就像刚才唐突佳人的不是他一样。
  
“没什么。”他笑了笑,转移话题,“我刚才问过大夫,你现在伤势虽然见好,但着实不能再赶路了。我们就再在潭州歇几日再走。”
  
“可是贺远卷土重来,我们得赶紧告诉京城众人。”薛晏果然不再继续纠缠于刚才他的异动。
  
“贺远与徐世儒的事情我已经传信回去,京城会有人着重注意他们的。放心吧。”
  
“那就好。”
  
薛晏把头靠在床围架上,蓦然出神。这些天她还没顾得上细细分析这件事,现在想来如果徐世儒和贺远真的有来往,那便等同于通敌。可是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惜背叛自己的国家呢?
  
她想不出来,脑袋一下一下往床架上轻轻磕碰,心里又将秦国从秦王苻辛到贺远之流骂了个遍。这些秦蛮子可谓是狼子野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七年前勾结裴琅意欲谋求青州以东的城池,如今又与徐世儒……徐世儒…徐家!裴珣的外家!
  
薛晏惊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脑袋又撞上床架,猛地将她弹回来。她一手捂着疼到发懵的头,一手抓住裴玠,急忙道:“你说徐世儒与贺远来往,四皇子知不知道?”
  
裴玠轻轻揉着她被撞到的地方,道:“这种事情没有确凿的证据怎么都不好说。不过徐家与四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算他真的不知道,等将来事发后一样逃不了干系。如果他知道,或者说他根本就是蓄意为之,那他的心可比当年裴琅还要歹毒!”
  
“那……徐世修知不知道…”薛晏的声音颤颤巍巍有些发怯。
  
徐世修最是崇拜他的大哥,如果徐世修也参与到其中…不,不会的,他那样单纯耿直的一个人绝对不会同流合污的!
  
“我对他不了解,不过……”裴玠犹豫一下,道:“这并不重要了。他是徐世儒的亲弟弟,除非他大义灭亲,否则一样逃不掉。”他抬手覆上薛晏水润的眼睛,“阿晏,徐世修退婚是对的。这种事情是要诛九族的。”
  
他是知道的。
  
薛晏瞪着眼前的黑暗,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一直以为徐世修退婚的背后有隐情,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来细查,不曾想真相竟然是这样的。难怪他会匆匆不辞而别,他那样正直的一个人夹在大义与亲情之间进退两难,不管怎么做都是残忍的,倒不如一走了之。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对自己还是有心的。这样的深情薛晏不愿辜负,可是她不是孑然一身,她的身后是整个薛家和林家,她不能为了自己的感情将这些真心关爱呵护她的亲人置于死地。于存亡大事上,她一向理智,但她人活两世第一次憎恨这样的近乎冷血的理智。
  
裴玠感觉到手心上的湿润,心里纠成一团。这是她早晚都要醒悟的事情。他回想起先前所遇,总觉得徐家的事情绝不止眼下推测的这么简单,现在薛晏能看清一切总比将来遭受更大的打击再清醒要好。这可怜的姑娘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不能再受伤了。
  
他放下手,再次拥住薛晏,温声道:“一切总会过去的。阿晏,我会一直陪着你。”
  
薛晏呆呆的任由裴玠抱着,不言不语,宛如一个木偶,只有不时转动一下的眼珠昭示着她鲜活的生命。
  
许久之后,薛晏冷冰冰的推开裴玠,“算了吧,你不可能一直陪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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