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到了岗位上就不允许说话了，因为站岗的地方离同学睡觉的宿舍很近，我和瑶瑶开始时还精神抖擞地，不过坐了一会儿，等静下心来，就逐渐地听见旁边的屋子里有一种特别吸引我们的动静，凝神细听，原来是同学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那扑哧扑哧的声音根本就不像是平日里斯文秀气的女生们发出的声音，我和瑶瑶禁不住相视一笑，怎么那么像新年时妈妈送给我的那个呼噜熊玩具的动静儿呀！明天一定要好好地嘲笑嘲笑她们。 
  可是这时候，她们的呼噜声真是让我羡慕啊，为了取暖，我和瑶瑶决定背靠背地坐着，就这么坐了一会儿，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跟着屋子里传出的有节奏的呼噜声，我也一呼一吸一张一弛地，渐渐坐着睡着了，那声音就像催眠曲一样，在我的耳朵边逐渐地模糊了。然后好像只有一眨眼的工夫，瑶瑶一阵猛捶把我从睡梦中叫醒，兴奋地告诉我说，‘换岗的时间到了！’啊，时间过得也太快了呀，我觉得这个岗站得可真是轻松呀，清醒过来以后的我，头脑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叫醒那些呼噜小熊里的另外两只，让她们赶紧起来站岗了！” 
  多可爱的孩子！在带五班的过程里，她经常会有这种感动的点滴瞬间。有时候她觉得当老师不再是一个职业，不再是一个爱好，不再是一种情感，而成了一种信念。她对五班有一种信念，而这个信念，也就是看军训日记这样的点滴瞬间不经意形成的，也是靠这些点滴的瞬间支撑起来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成为一个有信念的人。更没想过，她的信念是五班的这一大帮孩子。 
  正因为有这个，她一天天地成长。她感觉得到自己在成长，和五班一起成长。甚至于，是五班在帮着她成长。 
  她因此变得坚定了。 
  但考验也就接着来了。 
  军训的第二周，小渔儿来找她，说自己的发展遇到了瓶颈。当初计划好的种种，还是被没有预料的变化给打破了。就在各方面进展顺利的时候   
  军训(3)   
  ，N大科技忽然一股脑儿地进了很多英国，美国，澳大利亚回来的“海归”，还有的从所谓的海归创业园出来，带着技术和资金，还有国家拼命 
  鼓励的政策，以及公司管理层的偏爱，挤占了N大科技里最肥美的位置。 
  眼看着无论怎样打拼，都很难赢得过这帮空降兵，在“秦淮河”也被一位哈佛商学院回来的南昌人替代之后，小渔儿终于决定，自费出国留 
  学。 
  “只能这样，趁年轻出去混个MBA。” 
  他打听到英国的MBA比较好考，学制两年，时间也不长。于是就开始频繁参加各种英国教育展。因为情绪不好，米粒儿有时候也会陪陪他，看 
  着他落寞，着急，心有不甘的样子，想想他开始时踌躇满志地来找她，感觉有些心疼。同时又觉得自己当初决定留在学校里是对的，学校是安 
  全的，而且是快乐的。她一口就拒绝了小渔儿让她跟着一起去英国的建议。 
  周末，她陪小渔儿飞到上海，那儿新落成的图书馆里举办一场据说是最权威最全面的英国教育展，米粒儿在里面转了一圈儿，又转了一圈儿 
  ，看着知名不知名的学校，看着熙来攘往带着孩子找大学预科的家长，尤其是看见那么多充满了渴望的中学生的脸，不禁有些惆怅：非要那么 
  早出去吗？在国内读中学不是也很好吗？ 
  正胡思乱想着，她的心里又想起了五班的孩子，不知怎么，心慌乱得要命。从来想起五班孩子，都是踏实和幸福的，可这天，在上海图书馆 
  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小渔儿身边，她忽然感到一种令人窒息的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难过得不得了。好像发生了什 
  么事儿似的，她对小渔儿说，我必须今天立刻回北京，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小渔儿这时候已经谈了几家学校了，手里拿了一大摞简介。“还想请你去梅龙镇吃顿饭呢，至少，也要去新天地、PARK97坐坐啊。”虽然这 
  么说，但看到米粒儿的神色，小渔儿还是买了当天回北京的机票。上海到北京，每个小时都有航班，到了下午六点，米粒儿跟小渔儿已经到达 
  首都机场了。 
  她在机场出口处给一个家长打了电话，约好两小时后在宜林门口等。 
  早晨六点钟从家出来到上海的米粒儿，于当晚九点钟，到达了军营。 
  整个过程，如赶场的歌星。 
  米粒儿面红耳赤，焦躁不安地到了军营一看，五班的孩子们愤愤然地聚在女生班长常哲的宿舍里商量，一见米粒儿来，像是见着了主心骨， 
  有几个性格懦弱的孩子，趴在米粒儿怀里哭了。 
  正如米粒儿感应到的，上午五班女生在和六班的篮球比赛中，被六班的女生打了。 
  米粒儿怒不可遏，当时就去找六班女生理论。她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因为她在军训前发现六班女生头儿杜芳芳跟他们班住校生郑粤洋交 
  朋友，郑粤洋虽然从广东来，但因为家教很严，再加上监护人乔安娜经常教育，为人比较憨厚单纯；而杜芳芳是宜林的体育生，从上小学起就 
  在外头交男朋友，还认识不少社会上的人。米粒儿发现之后立即要求郑粤洋跟杜芳芳断绝关系，郑粤洋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本来也是因为 
  离家在外，独自一人有些孤独，所以听了老师劝，慢慢疏远了杜芳芳。 
  这样一来，杜芳芳对米粒儿怀恨在心，一直都伺机报复。终于等到了军训的篮球比赛。 
  当米粒儿看见平日里温和善良的五班女生，浑身是伤的狼狈样，顿时怒火中烧，她像被人夺走了孩子的母狮子，浑身的毛都扎了起来，不管 
  不顾地冲向六班女生宿舍。 
  杜芳芳，你给我出来。 
  一阵怒吼，把守门的解放军战士都吓了一跳。 
  米粒儿的心揪着疼，就是自己受伤了也没有这么疼。 
  第二天，严琳琳和六班班主任杨帆也闻讯赶来，他们都以不同的方式对米粒儿表达了不满。严琳琳更在大会上含蓄地批评了米粒儿，下来后她 
  对米粒儿说，你做事不能总这么孩子气，要考虑到两个班的团结，要考虑到六班班主任的感情，要考虑到宜林在部队的形象，更要考虑到你自 
  己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 
  我只考虑到受了伤的五班孩子…… 
  只要我做他们的班主任，我就是他们的守护神，就不能让他们受到丝毫的伤害。 
  米粒儿在心里这样想。   
  十一点三刻(1)   
  对米粒儿来说，虽然有成绩摆在桌面上，但她仍然对一年一度的优秀班集体的评比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她担心，因为初一他们就得了优秀 
  班集体，她怕严琳琳再搞平均主义，轮流评；而且她还发现，胡雅玫他们那一拨人在临近评比之前加紧了活动，一边咬住五班军训打架的事儿 
  不松口，到处制造舆论，一边又想方设法，给自己班突击制造“好人好事”，比如到学校操场去帮助捡垃圾，还有忽然间在早自习之前给各个 
  办公室打水，这种急功近利的做法，让年级里很多任课教师颇有微词，但还是产生了一定影响。 
  到了评选优秀班集体那天，米粒儿感觉特别地紧张，连学生都看出来了。 
  她并不在乎那个荣誉，得着优秀班集体，得不着优秀班集体，对她来说，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她只是想给辛苦了一年，更加懂事儿和成熟了的 
  五班孩子，一个合理的交代。这是他们该得的。 
  台下的五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米粒儿，米粒儿听得见五十颗心一同跳动的声音，“现在对表，十点四十五分，再过一个小时，也就是十 
  一点三刻，年级老师将不计名投票，那个时候，同学们应该已经放学了，我希望，到那个时间，不管你在哪儿，是在学校的篮球场上，还是在 
  回家的路上，是在公共汽车站，还是在父母单位，或者还留在宿舍里，不管你在哪儿，也不管你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到了十一点三刻，请 
  大家放下手里的事，让我们一起默默地为我们的五班祈祷，祝福我们的五班顺利当选优秀班集体……” 
  五十双眼睛发亮了，心一同跳动。 
  “十一点三刻！”几个声音一起说。 
  “这是我们的约定！” 
  “这是我们五班的约定！” 
  “为了五班！” 
  群情振奋。 
  这情景仿佛在梦里出现过。 
  不，是电影里，是小时候看过的《青春万岁》，逝去的五十年代的激情，为了共同的集体的激情。 
  评比开始的时候，校园里很安静，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听得见笔在纸上轻轻划过的痕迹，每个人手里一张小纸条，纸条上三个简单的阿拉伯数 
  字，三个优秀班集体。 
  不计名投票，米粒儿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唱票的是那个可爱的政治课老师，叫辛燕，她很年轻，人长得也漂亮，比米粒儿他们晚两届，哈尔滨人。 
  在刚才的讨论会上，她说了五班不少的好话，对五班她是有感情的，很多的任课教师都喜欢五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