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尤其是像辛燕这样教一个年级的，有比较， 
  就有客观的认识。 
  她的第一堂公开课就是在五班做的，那堂课上得很成功，学生们跟她配合默契，让她的水平发挥得淋漓尽致，所有的听课老师都很满意。那是 
  她教师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从那堂课开始，她成为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她说五班给她带来好运气，她说，即使上了一天的政治课，讲了六 
  七遍同样的内容，但是最后到了五班的教室，她的心情就会好起来。 
  对胡雅玫，她有比其他老师更深刻的认识，很多年轻教师，来学校不久，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就会在不同程度上了解和认识了胡雅玫这一群 
  势力，不过她的了解要比他们来得更深刻。 
  因为她的男朋友，在宜林是个敏感人物。 
  她从那个冰雪之城来到北京，一个人离家在外，再加上长得样貌出众，在中学里，自然就有很多的中老年女教师，主动关心她的个人大事。碍 
  于面子，她也去见了几个，不过都不满意，让她婉言谢绝了。 
  直到一年多以前，有个退休的老教师又为她介绍了一个年轻人，小伙子虽然像貌一般，工作单位也只是普通的国家机关，但性格脾气却是难得 
  的温和厚道，说话做事都稳稳当当脚踏实地，第一次见面，就给姑娘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双方发展出人意料的顺利和迅速，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小伙子领着姑娘进了家门，拜见自己的父母，姑娘这才发现，原来小伙子的父 
  亲，正是自己的领导，学校主管财务的副校长付天贵。 
  消息一传开，学校里立刻谣言四起，恶毒的攻击不绝于耳，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胡雅玫她们一干人等。胡雅玫当着面儿还热情洋溢地说些恭 
  喜的话，可是背地里却散布不堪入耳的谣言，不仅攻击辛燕，还捎带上那个未来的老公公。 
  本来人家恋爱自由，一切都是个人隐私，可她们却非要和工作搅在一起说，说人家校长是利用职务之便给自己找儿媳妇，说付校长公私不分。 
  因为这场被炒得沸沸扬扬的恋爱，辛燕差一点儿愤然辞职，后来还是严琳琳、米粒儿、盛力等等好多年轻教师不断地劝慰和鼓励她，才帮她从 
  舆论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并且面对着谣言勇敢地站了起来。 
  经过了这场风波，辛燕变得坚强和成熟了许多，她和她的男朋友，也就是校长的小儿子付刚的感情，也更加坚固了，和米粒儿他们，也建立了 
  深厚的友谊，这是一种相互信任，相互怜惜，相互帮助，相互欣赏的友谊。   
  十一点三刻(2)   
  对胡雅玫他们，她采取了躲避和疏远的态度。她是个本分的女孩，一心只想着教好书，做好本职工作，在北京能有个立足之地。未来安稳踏实 
  地过日子，相夫教子，事业上也脚踏实地有所发展。所以她听了付校长的建议，既不去打击报复，更不与她们那些人同流合污。 
  事实上，在年级里，通过类似的一连串事情，已经逐渐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一边是以胡雅玫、麻翠英、古玉华等为首的，中年妇女无 
  事生非派；另一边，则是严琳琳、米粒儿、辛燕、徐彤等等年轻教师，还有实验班的武安平等几位为人正直、教学水平高、爱护提携年轻人的 
  老教师。 
  具体到评选优秀班集体这类事情上，自然两派也站在截然不同的立场上。在投票之前进行的讨论和评议会上，双方的发言都相当地尖锐，尤其 
  是围绕着包括五班在内的略有争议的班级的讨论，更是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如果不是主管教育的副校长毛德旺和教导主任汪明珠在场，讨论 
  的激烈程度更是不可想象。 
  严琳琳一直面带微笑地听大家各抒己见，直到所有人都说完了自己的意见之后，她才轻声细语地问一句，“还有什么要谈的吗？”看见所有人 
  都摇头，她开始发言了。 
  严琳琳一边用眼镜后面的目光扫射着众人，一边按照事先早就打好的腹稿，从容不迫地讲着，她的思路很明确，主要内容分为三点：一，针对 
  列席会议的两位领导，毛德旺和汪明珠，总结了两年来的工作成绩，主要列举了初二年级组的先进事迹，这是她自己的政绩；二，重点介绍了 
  年级里表现突出进步明显的班级和教师，比如徐彤的小七班，比如郑玲玲带的后组成的八班，还有几位中年的骨干教师，另外捎带着提及了五 
  班。 
  对打架的事儿，她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到，却重点突出地强调了米粒儿爱护关心五班学生，五班学生团结友爱，虽然被打但最终并没有报复，并 
  且还特别巧妙地介绍了五班女生在最后怎么和六班女生和睦相处，让人对这个班级的整体面貌留下了深刻印象。 
  最后，严琳琳又不动声色地批评了胡雅玫等人，她并没有指名道姓，而只是以年级组长的身份，提醒年级组里的老师们必须同心同德地，携手 
  并肩地，带领全年级学生迈进即将到来的初三毕业大关。为此，她特别强调了年级里的老师们团结合作的问题，这实际上就是在暗示，他们平 
  常的表现不够识大体顾大局。 
  虽然有严琳琳的话垫底儿，又有几位科任教师的好评，但是真到不计名投票的时候，米粒儿仍然紧张得攥紧了拳头，她早早地把心里那三个候 
  选名单写好，然后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那个结果。 
  她低下头看表，时间不早不晚，刚好是十一点三刻。 
  她知道此时，她的学生们一定也在不同的地方，向学校的方向守望。不论他们在哪儿，她知道他们一定都在心底里默默地祈祷，为他们的五班 
  祝福。她仿佛看见了他们那一张张真诚而充满了期待的年轻面孔，她仿佛听见了《相亲相爱》的歌声，正从遥远的四面八方传来，“因为我们 
  是一家人，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就该同享，有难必然同当，用相知相守换地久天长。” 
  这歌声给了她力量，让她感到，她不是一个人坐在这办公室里，她也不是一个人参加这场竞赛，她感觉到她的学生们就站在她的身边，像每次 
  一样，他们是她的战士，他们在为她，为他们的五班，呐喊助威。 
  这下她不再害怕了，同时她也有了信心，她想起学生们说的“五班必胜”，她在心里喊着那个口号，她知道那个优秀班集体毫无疑问是属于她 
  的了。 
  那个结果终于产生了，是众望所归的结果，一班，五班和七班。 
  我们赢了！米粒儿在心里叫着。 
  真想站起来狂呼，米粒儿的眼睛望向窗外，真希望还有五班的学生留在校园里没走，哪怕只有一个也好，她要和他分享这份胜利的喜悦，这胜 
  利是属于他们的。 
  回到家，兴奋的心情过了很长时间都平静不下来，电话铃响起来，是她的小班长常哲，“老师，好多同学都在我家，大家都在等结果！” 
  米粒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常哲便迫不及待地抢先说道，“我猜，我猜，肯定是评上了！” 
  “对，不仅评上了，而且还是得票的第二名。” 
  电话那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笑声、掌声、还有尖叫声。 
  心和心是在一起的。 
  心和心相互紧紧地依偎。 
  因为有相亲相爱的集体，所以有勇往直前的力量。   
  变化(1)   
  暑假到来之前，在宜林中学，在米粒儿的身边，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很多突如其来的变化，很多意想不到的变化。 
  其中最突然的，是一学年最后一次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大猫宣布退休。 
  米粒儿坐在阶梯教师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间，开头还心不在焉地跟教历史的章雅琴在教案本上连五子儿棋，眼看已经赢到第三盘，就要捍卫她在初二年级组五子儿不败的称号了，这时候她突然听见大猫声音有点儿沙哑地发言，她感到奇怪，过年聚餐的时候他每次都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的声音始终都是那种沉稳悦耳略带鼻音儿的男中音。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他情绪低落地告诉大家，下个学期，他要退休了。 
  他分明还没到退休的年龄，其他学校好多比他岁数大的领导还都在位。米粒儿忽然想起一段时间以来的传闻，说他得罪了区教委新来的一个姓郭的副主任，说他不肯拿学校的利益换官运亨通，说他当面顶撞那些想从宜林捞好处的人，总之，他们说他一心一意考虑的，都是宜林的建设，宜林的将来，惟独没有想到他自己的将来。 
  被人代替，其实是迟早的事儿。 
  米粒儿抬起头，看着大猫日渐衰老的面容，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掠过令人不易察觉的凄凉和忧伤。她想起从前他在校园里充满了威严地四处巡视，那个时候他的背影是那么高大，他的目光又是那么锐利，她还想起在很多次年轻教师座谈会上，他语重心长地告诫年轻教师的那些话。那时候在年轻的米粒儿看来，他就是这个学校的代表，是这个家庭的大家长。 
  她想起自己刚到学校时的情景，想起这几年来学校发生的变化，想起校庆时热闹欢腾的场面，想起在他的带领下，学校盖起来的那几栋崭新的教学楼，还想起他的那些深入人心的改革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