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儿老师

第72章


 
  这是二十几岁年轻的生命,这是二十几岁年轻的生命不曾承受过的重量当天晚上,她写下一首诗,题目叫《我怎么哭了》:我怎么哭了? 
  当你把手放在我的额头轻轻地抚摩像抚摩一个无家可归的不懂事的孩子于是我感到自己正在默不作声的冰雪中融化甚至水底的绿色植物也开始在希望中成长在寂静中荡漾玫瑰花已经盛开不远处还有什么人拨弄六弦琴悠扬的乐音顺晚风缓缓地飘散仿佛一首陌生的童谣仿佛是我重又回到了温暖的襁褓我就这么哭了倒在你的怀中当我坠落在地是你把我温柔地把握让我不在黑漆漆的舞台上扮演那只落水的猫   
  家长的电话(3)   
  让我的心神和我的感官 
  逃离那场夜晚的风暴 
  我怎么哭了 
  那段惊涛骇浪的记忆 
  已经挂在墙壁上 
  成了一幅平静如水的风景画 
  在画面中颠簸的老人与海 
  依然让我牵挂 
  可是我在你的抚摩里 
  悄悄地划入安祥的梦乡 
  你的存在第一次成为一种真实的力量 
  那种伸手可及的触摸的距离 
  让我流泪却并不感到忧伤 
  因为我在泪水中 
  已经学会了你所教给的坚强 
  50 
  尾声 
  谁都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 
  家长仍然坚持不懈地找教委,而五班学生,则全部发动起来,接二连三地联名上书给校长,甚至印了申诉书发给各个年级组。眼看事情就要失 
  控,史国涵亲自跑到五班教室去坐镇,一副与学生势同水火的姿态。形势对她已经变得非常不利,教委的有关领导听说了情况,正在开会讨论 
  是否要下来调查。 
  米粒儿对这一切感到疲惫。她听杜兜儿的话,请了病假,留在家里。 
  忽然一天,严琳琳拎了个水果篮儿跑来找米粒儿。自从当了学校中层领导后,即使在宜林校园里,米粒儿也很少见这个朋友了。 
  心不在焉地寒喧了几句之后,严琳琳直奔主题:“这么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再怎么说,史国涵也是校长。”米粒儿看着严琳琳眼镜片后不停 
  眨吧的眼睛,觉得她有点儿陌生。 
  “照我看,这也许只是个误会。史国涵听了别人的话,对你产生了误解,她也许已经意识到了,但是现在,你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也有点儿 
  骑虎难下了。不如,你做个姿态,大家找个台阶下。” 
  米粒儿听到严琳琳这番话感到匪夷所思,事情经她那么一说,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为什么我给她台阶呢?” 
  “你究竟想不想要五班呢?” 
  严琳琳盯着米粒儿,米粒儿不说话了。五班是米粒儿的软肋,严琳琳再清楚不过了,只要提到五班,她就会变得不堪一击。 
  “我怎么给她台阶呢?”果然,米粒儿开始让步了。 
  “很简单,你写个承认自己错误的检查,写得深刻点儿。” 
  “承认什么错误呢?”米粒儿不知不觉地又回到从前严琳琳当年级组长的状态,当她是好朋友,很依赖她。 
  “比如初一初二的教案不合格,头两年没好好备课之类的。就算承认她对你错,给她个台阶,她也会还给你想要的五班。” 
  米粒儿有些疑惑,这不都是当初梁闻鹰捏造的莫须有的罪名吗?为什么要承认呢? 
  “相信我米粒儿,快点儿写,你的纸跟笔呢?你现在写,写完我给你带回学校去。” 
  单纯的米粒儿看见严琳琳脸上那迫不及待的表情,一下子醒来。杜兜儿曾经说过,米粒儿,这是非常时期,宜林的情况咱们都不摸底,你要记 
  住,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可能害你最深。 
  她很想反过来质问严琳琳,如果她所说的没有兑现,如果她做了检讨反而成了对方的把柄,那她该怎么办?她想问严琳琳,你能给我一个保证 
  吗,又有谁能给我这个保证?没有人能。 
  她知道如果她那样问她,她一定就会哑口无言,或者也许会恼羞成怒,但是她终于没有那样说,因为她觉得无聊和疲倦,她不想再跟她说任何 
  话,她听着她的话只觉得抑制不住地恶心。但是严琳琳还是翻来复去地无休止地问她,仿佛是自虐似地想要她骂她一场才肯善罢甘休,可是米 
  粒儿却感到非常地烦躁,只想尽早结束这场谈话。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呢?” 
  “我没打算怎么样。现在是别人打算把我怎么样。”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关史国涵的事,是梁闻鹰他们搞出来的,让她兜着。” 
  “可是我们有过很多次的沟通了,我能感觉到她的态度,我是说她本人的态度。” 
  “你还是没有弄明白我的意思。” 
  “你觉得这样争论下去有结果吗?” 
  “我告诉你米粒儿,你别以为你手里有家长和学生的牌就能怎么样,76中刚发生了教师集体状告校长的事儿,最后又怎么样?还不是不了了之 
  ?” 
  “这跟我没关系。” 
  “我了解史国涵的为人,她这人不怕压力,她扛得住。” 
  “那就让她扛着吧。” 
  严琳琳不出声了,过了好半天,她喘了口气似地,“这样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米粒儿笑了笑,情不自禁地,她笑着问严琳琳,你还记得你从前给我讲过的都德的《磨坊书简》里那个故事吗,那个“塞甘先生的山羊”的故 
  事?严琳琳迷惑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呀?米粒儿叹了口气,说没什么意思,然后就站起身,做送客状。 
  严琳琳走后,她对自己说,从此以后,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了。 
  “塞甘先生的山羊,任什么都不能把它们留住。不论是主人的爱抚,还是对狼的恐惧。它们是独立不羁的山羊,它们愿意不惜任何代价去换取 
  自由。”   
  家长的电话(4)   
  狼来了,但山羊仍然要到美丽的山坡上去,它并不害怕。 
  她确信她们曾经是心心相印的朋友,直到她来之前米粒儿仍然这样看待她,在她面前这个笑容空洞的女孩儿。她戴着眼镜,目光如炬,她让她想起几年以前的那个新年里,她从团委小屋的一扇门后面闪出的一道微笑,她说新年快乐,就那么简单地,她就成了她的朋友。 
  她甚至还想起那次大合唱排练之后,也是这个女孩儿,和她一起把所有的服装整理起来,还耐心细致地分成了小组,有过那么多喜怒哀乐她们曾经互相分享,有过那么多亲密无间的日子。 
  她们中间那道河阻止了她们的交流,心与心的真诚的交流;她们其实是属于河的两岸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她们只是被对方的某一点所吸引,恰好在某一个瞬间走到了一起,但是瞬间是稍纵即逝的,所以她们实际就是分开的,两个世界里的人。 
  朋友从来都是要被分成两类的,一类是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你们注定是要分开的,像严琳琳,另一类是要共度一生的,患难与共,像杜兜儿和吴非。 
  严琳琳走后,米粒儿终于知道答案了,也知道未来的结果,她再也回不去五班了,她悲哀地看到了真相,其实即使没有那个校长办公会,或者没有她的那种表态,她也回不去了,从一开始他们就再也没打算让她回去,只是她自己一直一厢情愿地努力争取着。 
  想到这一层,米粒儿下了狠心。离开宜林。必须离开。 
  只有她下决心离开宜林,才能让五班的孩子接受现实,才能让他们安下心来准备考试。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米粒儿给雷天朗打电话,能上你那儿混口饭吃吗?刚出事儿的时候,天朗就说过,如果最后真不行了,就上我们公司来,你不一直想做文案吗? 
  天朗听见米粒儿的决定,有点儿沉重似的,“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吗,我早就有预感,你不会在中学呆太长时间。可是没想到,你也会跟我一样,这么离开。” 
  米粒儿听了心里发酸,有点儿哽咽。天朗赶紧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咱不伺候他们了。咱不跟他们玩儿了。”米粒儿破啼为笑,天朗说,“你还真挺好哄的。” 
  第二天米粒儿就去天朗公司上班了,她不想让自己再想宜林的事儿。杜兜儿和小颜都很照顾她,公司里大家很友爱,米粒儿渐渐平静下来。 
  一个周末,公司的同事们一起到后海的酒吧聚会,庆祝他们签下一个大客户,大家玩儿得正开心,忽然一个驻唱歌手说,下面唱首老歌,送给那些有故事的朋友。 
  米粒儿正跟几个女孩儿在沙发上闹着,玩儿“真心话大不同”,听见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猛地震了一下,接着她静下来,听见简单而干净的吉他和弦:“送给大家这首张艾嘉的《心甘情愿》。” 
  当我偷偷放开你的手 看你小心地学会了走你心中不明白离愁 于是快乐地不回头简单的心简单的要求 最怕看见你把泪儿流原来是没有梦的我 如今却被你来感动世间冷暖早就看透 为你我愿一切从头聚散悲欢伤春秋 只要你微微笑世上最美的问候 成败纷乱上心头因为你柔柔的手 怎样的未来 都能抵挡勇敢承受当你紧紧贴近我的心 要我聆听你的声音心连心如此的相印 人间最温暖的感情不变的话 不变的爱 不需要牵挂不用害怕这世界到底有多大 握紧我的手 有我陪你看你长大米粒儿听见这首歌,情不自禁地跟着唱起来,一曲未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当着众人嚎啕大哭,这是她为五班开的那个中秋狂欢大PARTY上,和她离开之前那个新年晚会上,她曾经唱给五班学生听的,他们抬着头微笑着为她打拍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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