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的心事

第三十六章
    自倪子扬病好以后，对方浩关心依旧，不管什么也依然都以方浩为先，但方浩却感觉那家伙似乎在躲着自己，不是那种故意不跟自己见面的躲避，而是……不再像以往那样对他做出什么亲密的举动。
    然而在外人眼里，倪子扬对方浩和往常一样，还是一如既往的宠他，也只有方浩自己知道，这个家伙，跟以前不一样了。
    比如，在校园里的小路上亦或是宿舍的走廊里，不会再有一只胳膊突然亲密地绕上自己的脖子。
    比如，在宿舍里，那家伙不再来跟他挤在一张床上抢他的MP3听，直到熄灯临睡前才会滚回自己的上铺去睡。
    又比如，这家伙不再给自己买可爱多吃了，偏偏这一点，是他最最在意的。
    第一天，是因为他发烧生病没力气出去，这情有可原。
    第二天……他可以解释为是那家伙忘记了。
    第三天……他，他还可以解释为是那个家伙没想起来。
    然而到了第四天，依然吃不到倪子扬买给他可爱多的方浩有点儿憋不住了。晚上八点多钟，方浩穿了件外套出了宿舍。
    正跟乔向东玩游戏的倪子扬余光看到方浩要出门，不由抬头问道：“浩子，这么晚了干嘛去？”
    “买冰激凌！”
    这么明显的暗示，身后，居然没有传来倪子扬任何的回答，方浩的心不由一沉，但他马上又乐观地想那家伙也许会很快追出来陪自己一起去。然而直到他下到一层，走出宿舍楼，身后也没有听到那家伙叫自己的声音。
    于是方浩意识到，不是这个家伙忘了，而是他根本不想再买给自己了。
    这个认识，令方浩的心就像被一把尖刀刺了一下似的，疼！非常疼！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形容的痛。
    方浩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儿，心里依然隐隐期待着那个家伙也许会出其不意地举着冰激凌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然而，他的期望落空了。
    几次转到小卖部门口，方浩还是没有进去，直到快熄灯的时间，他才心情极其低落地回到了宿舍。
    回到宿舍，倪子扬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随便答了句‘去图书馆看了会儿书’，便默默躺在床上睡了。
    这一夜，方浩又没睡好。
    他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家伙突然不给自己买冰激凌吃了，要知道他每天最盼的就是这一刻了，现在却连这点儿念想都给断了。
    第二天下午四点来钟，除了方浩以外，其他人都不在宿舍里。
    没一会儿，倪子扬从外面进来，见方浩一个人正抱着笔记本坐在床上上网，问道：“哟！人都哪儿去了？”
    方浩眼皮也没抬道：“我怎么知道。”
    倪子扬从包里翻出一个信封来，一屁股坐在方浩床上递到他面前。“浩子，这是我以前欠你的钱，今天可以还给你了，我记得是一千四百一十五吧，你数数看少不少？”
    方浩愣了一下，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起头抿着唇看着倪子扬不说话。
    当初自己逼着他还钱，不过是不想看到他从自己这儿借了钱后去讨好他女朋友而已，他并不是一定要他还自己这笔钱，他们俩个，在钱财方面从来都是笔糊涂账，也只有倪子扬给他写过欠条的部分，还算有帐可查。严格的说，其实倪子扬在他身上花的钱也并不少。
    方浩知道，这家伙其实一直是有能力还他这笔钱的，不过就算他赖着不还，他自然也不会往心里去，因为他计较的并不是钱，而是他从自己这儿借走钱后做什么用。要是又为了在女朋友面前充大方，他肯定毫不犹豫地催债！然而，最近他不但不交女朋友了，而且还爆出自己以前交的那些女朋友也并非是出自喜欢，因此，他自然不会再去要这些钱，那些倪子扬写给他的欠条，他本来也是打算今后作为美好的回忆一直珍藏着的。
    可……一直拖着不还的钱，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还了呢？他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这几天，方浩的神经始终处于敏感易碎的状态，甚至天天晚上都睡不好，于是他马上对倪子扬这个突然还钱的举动产生了质疑。
    这一刻，方浩甚至生出这样一种感觉：这家伙此时还给自己这笔钱，似乎是标志着他们之间有些什么结束了，包括他再也不买给自己的冰激凌。
    见方浩怔怔地看着自己，倪子扬把信封又往前送了送，笑道：“发什么呆呢，拿着啊。”倪子扬把信封干脆塞到方浩手里，然后舒服地靠在身后的墙上，长舒了一口气道：“这回终于还清了，无债一身轻啊！”说着，又看向方浩，“放心吧，这个月我的钱够花，真的。”
    方浩垂下眼帘，脸色木然地看了看手里的信封。
    现在他的心很乱，拿着信封的手甚至有点儿抖。
    他不能开口去问倪子扬为什么突然要还他钱，话说世上只会有债主质问欠债的人为什么欠钱不还，哪儿有人家上赶着还债却还要质问人家你为什么要还钱的？
    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舒服？
    不想在倪子扬面前泄露出自己此时难受情绪的方浩，突然将手里的信封折了几下，随便往上衣兜里一揣，【啪~】地一声将腿上的笔记本合上随手放在枕头旁边，然后下床穿鞋，一语不发地出了宿舍。
    “浩子？你干嘛去？”靠在墙上的倪子扬欠身看着走出宿舍门的方浩问道。
    方浩没有回答，快走几步到了楼梯口，噔噔噔地飞快下楼去了。
    胸口好像塞着厚厚一层棉絮，方浩觉得此时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站在宿舍楼前大口地深呼吸了几口，不知道该去哪儿的方浩本能地向校门口方向走去。
    径直走出校园，方浩伸手招了辆出租车，向司机报了一个地址，那是一家哈根达斯的店址。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特别特别想吃冰激凌。
    这个时间，B市的晚高峰已经开始，路上有点儿堵车。
    当出租车终于以龟速爬到他想要去的地方时，情绪已经稍稍得以稳定的方浩付了车费，然后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迈着大步进了冰激凌店。
    从兜里拿出倪子扬交给他的信封，方浩将里面的钱全部拿了出来，看也不看的全放在收银台处。“帮我看看这些钱够买多少冰激凌的，我要全花掉！”
    “啊？”年轻的店员小姐愣愣地看着这个面色冷峭的漂亮男生，又看了眼桌面上的这沓子钱，没反应过来。
    “这些钱，我要都买成冰激凌。”方浩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这……这得有一千多呢吧，您要都花了吗？”见方浩点了点头，店员又问道：“那您想吃什么口味的？是要带走吧？我看您不如来几盒冰激凌蛋糕吧，这样也方便您带走。”
    方浩摇了摇头。“不！我要在这里吃。”
    “在这里吃？您……吃的了这么多吗？”
    方浩冷峻的脸一绷，道：“你管我吃得了吃不了，你要是不卖，我就换一家。”说罢，拿起钱转身便要走。
    “哎！别走，我们卖啊！那您喜欢吃什么口味的？”
    “随便，你看着来吧。”
    于是，方浩的桌前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各色冰激凌球。店员小姐过来好心地提醒方浩：“您先吃着这些，我怕把冰激凌都拿出来放这儿会化掉，而且这桌子也放不下，等您吃完这些，我再接着给您装。”
    方浩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店里的人不多，只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和三个大学生样的女生，看到方浩面前摆了那么多冰激凌，均向他投去惊诧的目光。
    见方浩完全无视自己看过去的视线，三个女生不禁低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呀，那个帅哥可真能吃，这也太夸张了，这么吃他不怕胖啊。”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喝口凉水都能长肉？”
    “讨厌，老捡人家痛处戳，我已经在拼命减肥了，要是以后连水都不让我喝了，那我还活不活了。”
    “喂，英子，敢不敢上去搭讪啊，那可是个罕见的绝品帅哥啊。”
    “哦……算了，看他样子好像心情不好，回头我再被他给厥回来，多没面子啊。”
    “这你就不懂了，心情不好才容易搭讪嘛。”
    “那你怎么不去？”
    “我、我这不是没你漂亮吗！”
    “去！少来！”
    “嘻嘻……”
    另一边的一对小情侣，男生对自己的女友频频望向那个面前摆满了一桌冰激凌的小子很不满，拿勺子盛了一口冰激凌递到自己女朋友面前说道：“你老往那边儿看什么，来，亲爱的张嘴！”
    女朋友回过头，张嘴吃掉男朋友递过来的勺子里的冰激凌道：“那个男生好能吃啊，一下子吃那么多，不怕会把肚子吃痛啊？”
    “你管人家呢，赶紧的，吃完咱还去看电影呢。……嘿！我说你怎么还看啊。”
    ……
    冰激凌店不大，这些低语声并没有逃过方浩的耳朵，不过现在他们说什么都不关他的事儿，就算他们此时说的人正是自己。
    垂着眼帘，用勺子挑起一大口冰激凌送进口中，再一大口，再一大口……
    这盒吃没了，换一盒！
    方浩从小就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吃过冰激凌，真是痛快！
    至于他所吃进嘴里的冰激凌究竟是什么口味的，那已经不重要了，他的舌头，甚至已经被冰的有些麻木了。
    终于，方浩还是没能将一千四百多块钱的冰激凌都吃完，估计连零头都没吃到，店员小姐好心地将余额部分给他换成了卡，以方便他今后随时可以享用余下的冰激凌。
    然而脸色苍白的方浩却摇了摇头，他想，他今后不会再吃冰激凌了。
    伸手保持着递卡姿势的店员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生转身离开，直到人影消失在店门口才回过神来。
    方浩转身离开前一闪即逝的绝望神情始终在店员的眼前晃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就心疼起这个漂亮男生来。
    这个男生，不会是……失恋了吧！话说是哪个没眼光的居然连这么帅气的男朋友都飞掉了啊！
    走出冰激凌店，方浩打算回家，但想了想，还是回了学校。
    他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不好，回去要是被奶奶看出来，又要害她为自己担心。
    当方浩终于回到宿舍时，他苍白的脸色甚至连嘴唇都是苍白的样子着实吓到了房间里的箫乐。
    “啊！方浩？你回来了？刚才倪子扬一直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
    方浩没有回答，捂着开始丝丝作痛的肚子，无力地在床上躺下。
    箫乐走过来，见双目紧闭的方浩眉头痛苦的微微向中心聚拢，不禁有点儿慌了。“方浩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你等着，我给倪子扬打电话。”
    “别……别打！”方浩终于痛苦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
    然而箫乐并没有听他的，还是拿起手机给倪子扬打了过去。
    正在校外餐厅和乔向东等人准备吃饭的倪子扬，接到箫乐的电话后，几乎是一路以百米冲刺速度跑回宿舍的，后脚跟进来的，还有乔向东和王瀚。
    “浩子？浩子你怎么了？”倪子扬抱起床上已经蜷缩成一团的方浩，一脸的焦急。
    将人抱在怀里，倪子扬很快发现方浩似乎全身都是冰凉的，于是急急地问道：“浩子？你是不是自己出去吃冰激凌了？吃了多少？告诉哥！”
    此时的方浩，已经痛得没有一点儿力气来回答倪子扬的话了。
    然而被倪子扬抱起的这一刻，方浩突然觉得，就算是这样痛死在这个家伙的怀里，也是不错的。
    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乔向东向倪子扬急道：“这时候你就别问他吃了多少了，还不赶紧把人送医院去！”
    倪子扬这才反应过来，抱起方浩就往外跑。
    身后，王瀚大喊着让倪子扬把方浩先送到学校的医务室去看看，但倪子扬一语不发地抱着方浩直接冲向校门口。还是直接送到医院最保险，他不能允许现在的方浩再有一点儿的闪失了。
    马路上，高峰的尾声还没过去，等了一会儿打不到车的倪子扬干脆就抱着方浩向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医院猛跑。跟着一起跑的乔向东几次让倪子扬把人换他来抱一会儿，好让他喘口气，然而已经累到快虚脱的倪子扬依然固执地紧紧抱着怀里的方浩不松手。
    好在医院离学校并不远，只有两站多地的距离，随后骑自行车追上来的箫乐和王瀚先一步进到医院给挂了急诊。
    一路跑到医院，不管是进急诊看大夫，还是去采血化验，倪子扬始终都抱着方浩，就像不知道累似的，只有在等待化验结果时才终于得以坐在医院的走廊椅子上喘口气儿。
    疼得已经快失去意识的方浩，则像个猫似的蜷在倪子扬怀里不动，只有他蹙成一团疙瘩的眉头和额头不停冒出的虚汗，显示着他此时非常非常难受，看得倪子扬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恨不得自己去替方浩疼才好。于是抱着方浩的手，愈发地紧了。
    低下头，脸颊在方浩的头顶无意识地不停地蹭着，嘴里喃喃道：“浩子，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都是哥不好，哥错了，以后你去哪儿我都陪着你，你想吃冰激凌我就买给你，以后别再一个人去了。”
    倪子扬现在都要后悔死了，他下午就应该追着方浩出去的，要是追出去，哪里能让他出这种事儿。
    话说幸好有乔向东他们跟着来了，要不然倪子扬一个人抱着方浩，又要去挂号，又要去排队交钱什么的，还真是够呛。平时嬉闹的室友，在这关键时刻充分发挥了他们互助友爱的精神，众人分头行动，去收款处排队交钱，到化验处取化验单什么的，倪子扬都不用操心，只管抱着方浩就好。
    最后经过一系列的检查化验，最终被确诊为急性肠胃炎，并伴有轻微的低烧。大夫看着化验单皱眉道：“怎么这么厉害了才送来？先输点儿液，留下观察一夜吧。”于是，大夫很快给开了输液用的点滴，让护士把人送到病房观察室。
    外出买水回来的乔向东将袋子里的水发给众人，倪子扬没有接，抬眼看向众人道：“今天真谢谢大家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留在这里陪着浩子就行了，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乔向东道：“都是一个宿舍的哥们儿，瞎客气什么呀！”说着，把矿泉水瓶往倪子扬手里一塞。“赶紧喝口水，您刚才那叫负重越野，出那么多汗你不渴啊？”
    王瀚道：“你一个人留这儿成吗？要不我们再陪陪你吧。”
    倪子扬摇了摇头。“没事儿，浩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儿，我一个人就成，而且他现在就是输液，然后观察一晚上，估计明早要是没事了就能回去。”
    乔向东一拍倪子扬的肩膀，“那成，要真不用我们，我们就先回去了，哥们儿这肚子还饿着呢，得赶紧找地儿吃饭去了，要是有事儿，随时打我们手机，保证随叫随到。”
    倪子扬点头道：“行，我知道了。”
    箫乐看着倪子扬，眨了眨大眼，犹豫着开口道：“倪子扬，你……你对方浩再好一点儿吧，他…他……”
    “倪子扬对方浩还不够好啊！”乔向东的手又改为拍在箫乐的肩膀上，打断他道：“我看着都嫉妒死了，话说对自己媳妇儿也就这样儿了吧，我对高薇都没像倪子扬对方浩这么上心过。”
    “上心？要是我真上心，浩子现在哪儿能躺在这儿！”倪子扬在心里又开始自责他下午没有追着方浩一起出去。
    王瀚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
    倪子扬摇了摇头，没再说话。他知道，方浩一定是气他这几天不给他买冰激凌吃，这才跑出去自己买着吃的。
    其实不是他不想买，要是可以，他真的很想给方浩买一辈子的冰激凌吃。然而，给他买冰激凌的意义，在他心里并不只是单纯买一个冰激凌那么简单，而是……代表着一个约定，一份承诺。
    也许这小子已经将小时候的那个玩笑约定忘记了，但是他还记得，而且一直记得很清楚！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要掐断自己对方浩的这段禁忌之恋，那么，这个在他心里有着特殊含义的行为，就不该再进行下去。
    话说倪子扬虽然猜到方浩一定是跑出去自己买冰激凌吃了，却没想到他居然一口气吃了那么多。
    见倪子扬的心情不佳，乔向东等人又安慰了他几句，便跟他道别离开了急诊观察室。箫乐在临走时，对倪子扬又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一步三回头地跟在乔向东和王瀚身后也离开了。
    此时，病房里只剩了倪子扬和方浩两个人。因为输的液体里加了镇静的成分，连着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的方浩现在终于睡踏实了。
    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输液的人，倪子扬很心疼。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倪子扬小心翼翼地拿起方浩正输液的那只手，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指尖。
    贴在唇上的指尖是冰凉的，倪子扬将他的掌心轻轻搭握在自己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则攥住他的手指给他捂暖。
    抬头看了眼点滴的速度，倪子扬觉得护士调的有点儿快，怕方浩不舒服，于是伸手调慢了些，然后又看向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目脸色已经平静些了的方浩。
    近乎痴迷地望着这张让他心动又心疼的俊脸，倪子扬发觉方浩的下巴似乎较之开学之初尖了不少，不由心疼地皱了皱眉。记得当初来学校时，自己还曾向奶奶打保票说一定会照顾好他，可现在竟然把人给照顾进了医院。
    视线从方浩精致的下巴缓缓上移，见他的唇色依然有些苍白，倪子扬忍不住欠起身，在方浩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唇，居然也是凉冰冰的。
    感觉方浩浑身就像个冰人儿似的倪子扬，眼圈突然红了，一种莫名的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
    如果……这小子就这么离开他，从他的生活中突然消失不见，他……可要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