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火

第14章


霍桑微微弯一弯腰,并不答话。效琴的左手仍按在胸口,好像吁出了一口气。室中静一静。我还是在闷葫芦中!
一会,那女子说:“现在你听着,有刚是毒死的;毒是砒毒,置毒的器皿是茶壶。原来那人预知昨晚上有刚要去吃喜酒,料定他酒后回来一定口渴。所以在有刚没有回来之前,茶壶里面早已放下了砒毒。”
真的?怎么许医官说茶中没有毒?我的疑处没有解答,那女子的剖解早又继续下去:
“等到有刚回来时,那人只是悄悄地静待。他读了一会报,喝了一满杯茶。过了一会,那毒性在他里面发作,他呕吐了。那人仍伏在这一扇室门的外面,等待所谋的成功。那人觉得有刚顿足拍桌地喧闹了一刻,又喊了几声,却终没有人来答应。那人自然暗暗地庆幸,但还防有刚忍不住痛楚,会从室中出去,所以把书室门在外面反锁着。后来有刚果然想出去,可是推不开门。接着有刚忽然静下来,那人听得有一种钢笔套丢在桌面上的声音,好像他在写什么。不一会呼喊声又响起来,继续的是呻吟声,茶几椅子翻倒声,花瓶碎裂声,听了很怕人!他挣扎了一会,终于跌倒了。那时他还在地上牵动了好久。那行凶的人在外面也感觉到,心中也有些不忍,可是一念及所感受的痛苦和怨仇,便也勉强忍制着。末后有刚已静止不动了,那人才开进门来;但一瞧见有刚的张大的眼睛,还以为他没有死,立即把手中执着的小刀,又猛力地在他的胸口刺一下。”
“唉!这一着却出我所料!我不知道下毒和行刺竟是一个人!”
道是霍桑不自觉的岔口。惊异吗?当然!霍桑尚且这样子,何况我?
效琴继续道:“那人恨仇已好久了,身上常带着一把刀,本预备乘间行刺。可是那人虽然得了好几次机会,究竟身弱胆小,恐防敌不过他,终于不敢下手。后来那人为谨慎起见,就设法弄得了些砒霜,定意舍刀而下毒,谁知到了最后,到底还用着了刀。这大概是有刚的罪恶太深重,不能不受一刀!
效琴的说话略略停顿,又低垂了粉颈。伊的双手都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去了。
霍桑催着道:“以后怎样?张小姐,请说下去。”
效琴仍低沉着头,不即回答,伊的呼吸也急促了。这还是半明半昧的一个闷葫芦!我再也按耐不住。
我立起身来,大声说:“霍桑,你听下去吧!我先走了!”
第十二章 同归于尽
读者们对于我这突然离去的举动,也许要表示不满意吧?其实我在这个当儿忽然声言要先走,原只为着要激激霍桑,并不是真个要出去。因为我忙了一天,目的在乎求凶案的结果,满足我的好奇心。现在案子既然到了将近收结的时候,我又怎肯舍弃?不过效琴所说的故事,只用着
“那人”“那人”代替着凶手,使人捉不住,放不下,实在觉得难熬。因此之故,我就禁不住有这负气的表示,当我缓步走近室门的时候,霍桑果然立起来阻止:
“包朗,别性急啊!这件事你如果认为有记载的价值,就不能不在这里旁听。你现在不是急于要知道那个真凶是谁吗?其实这人也称不得凶手,大概可以叫做正义的裁判者。好吧,我来给你介绍。那就是这一位张效琴小姐!”
我的脚受了拘束,顿时住了步回身转来。那女子也立起来,却仍镇静如常,但微微点了点头。
伊向我说:“包先生,你还没有知道?杀死有刚的就是我啊。现在你请坐,让我讲下去。”
霍桑重新归座。我像个傀儡,默然地模仿着伊和霍桑的动作。伊的难于置信的故事又续下去。
伊说:“我起初的意思,只想刺杀有刚,报我的宿仇,其他什么都不顾到。但一等到有刚死了之后,我忽然想到抵罪的问题,发生一种恐怖心,就想怎么样能够逃罪了。我想有刚的死固然是中毒,但他胸口上又刺了一刀。刀伤不像是女于的能力所能刺的。我如果把毒迹消灭了,教人只注目在刀伤上,那我就可以脱罪了。
“于是我将有刚的鼻孔和嘴唇上涌出来的血迹都抹干静,不让人知道他是中砒毒的。正在那时,我仿佛觉得窗外有脚步声音。我就立起来,掀着纱帘,向外面偷瞧,却仍黑魃魃地不见一个人,只是我自己心虚罢了。
“接着我又把凶刀从东窗口里丢了出去,以便人家疑做是外来的人干的。那时我心中满含着恐怖,再不能顾虑到别的;就点了一支洋烛,走到这书房门外,高喊了一声,就跌在地L,装着晕过去。”
一个瘦怯怯的女子竟会这么样厉害,实在想不到!伊竟忍性杀害了伊的哥哥,这里面总有什么深怨宿恨吧?
效琴继续道:“以后的一幕,我早晨已经说过,先生们都已经知道了。后来王妈把我送到房中,金寿随即出去报信了。我在自己房中,定神一想,便想出了两个破绽。我想茶壶中还有余茶,他当然不会喝尽的;即使饮尽,剩余的毒滓当然也会化验得出。其次,我的手指上会染过血迹。我记得我曾经掀动过那白纱窗帘,帘角上也许留着我的指印。这两点都可以证明我的谋害,不能不设法消灭。于是我又悄悄地下楼,重新到这尸室中来。”
霍桑忽点头接口道:“你第二次到这里来的举动,我已经约略知道了。你将茶壶中的余毒倾去了,重新取了些茶叶,急切间没有沸水,就注满了一壶冷水。是不是?此外你为消灭血迹,又将那窗帘的右角剪去:并且剪的时候,我知道你是用左手的。张小姐,你不是习惯使用左手的吗?”
那女子灰白的脸上忽然微微一红,又张大了伊的含愁的双目。伊向霍桑点点头,显示一种惊奇和叹服的神色。
伊答道:“霍先生,你真像瞧见我的!这可见我现在的自供实在并不是愚蠢。”
霍桑微笑道:“这并没有什么希罕。也值得你称赞?我还知道你剪窗帘的那把剪刀,也许是你从楼上带下来的哩。”
效琴道:“正是呢。那剪刀本来是我刺绣时用的。但仓猝之中,我没有把它带回楼上去。那实在是我的失着。但我所以如此粗忽,也就由于阿荣的缘故。”
“那时候可是阿荣回来了?”
“是啊。我在剪窗帘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一个人立在窗口外。我吓得一跳,几乎喊出来。我仔细一瞧,才知是阿荣。在那个当儿,他好像还没有瞧见这书室中的事。我当然是不愿意教他知道的。我就叫他出去,在门房里略等一会。我想起当行刺的时候,觉得有刚的马褂袋中藏着那钱箱的钥匙。如果钱箱中有什么钱,不如拿些出来,送给阿荣,叫他守着秘密暂时出去,我的计谋也就不至于再怕破露。我就跽在尸旁,预备取他马褂袋中的钥匙,忽见有刚的鼻孔中还有些余血渗出来。这仍是中毒的徽象,我自然不能不顺手将血抹去。我随即解开衣钮取钥匙。我开了钱箱,箱中果然有一大卷钞票。我不管多少,一把都取了出来,重新锁上钱箱,又将我自己的衣角在箱门上抹了一抹,仍旧把钥匙藏在他的袋里。然后我走到门房,将钞票完全交给阿荣,急急叫他出去,暂时不要回来。阿荣拿了钱走后,我也就匆匆上楼去了。”
效琴的语声逐渐减低,不住地把两只手抚摸伊的胸口,脸色也越发惨白。霍桑向关着的书房门瞧瞧,忽的立起身来,眼光凝瞧在伊的脸上,要想发问。
效琴忽摇摇手,又说:“霍先生,请再等一等,别打岔。我还有几句话。我此刻所以自供罪状,也有几层理由:第一,我干了这件事,虽说复仇,良心上终不能安宁。第二,阿荣是个忠实的人。他受了钱,明知我干了违法的事情。他又知道有人已到他的家中去查问过,他的哥哥深恐连累,催他回来把钱还给我。第三,这件事我的嫂子实在处于嫌疑地位,我未免对不起伊。有刚是这样无情无义,妈的观念又太旧,还是重男轻女,嫂子也没有过得好日子。要是这件事再让伊受冤屈,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所以刚才我特地请伊回来,给伊完全说明白了。况且霍先生既然担任了这件事,我的虚伪的掩饰,迟早到底是瞒不过的。我知道刚才我们吃晚饭的时候,你们曾在墙外私探过。是不是?因着这几种原因,我知道我的计划终于不免有破露的一日,还不如爽快些自己宣布了罢。”
霍桑目光灼灼,走近一步,作惊骇声道:“张小姐,你不是已经服过——”
效琴的右手摇著作势,左手从伊的衣袋中摸出一封信来,授给霍桑。
伊道:“霍先生,别问我。我谋杀有刚的原由,你瞧了这一封信,大概终可以明白。我——我不能多说话了!他——他直接杀了志廉,间接也杀了我!他——他实在是一个狠毒、残忍的人——不!他实在不能算人,是一头恶毒的怪兽!
伊说到这里,双眉紧蹙着,两只手都紧捧了心。伊的身子坐不直,使渐渐地横倒在椅子上。我站起来扶住伊。书室门突然给推开。颜撷英惶怖地站在门口,后面随着焦黄面孔的阿荣,张大了嘴眼在发愕。
霍桑不理会他们,抢步走到窗口,大声呼叫。
“国英兄,快进来!这女子已经服了毒,应得立刻送医院,再迟怕来不及了!”
这件案子终于结束了。效琴授给霍桑的一封信,也是有结束作用的,我现在把它披露在下面。
那信道:
“效琴妹爱鉴:这封信我知道你是不愿意读的,可是我也出于万万不得已,请你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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