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春深

116 上京【已替换】


    “没有,只是意外罢了。.|”江意水道。
    她倒不是好心帮贵妃,只是认真论起来,这事真算不上贵妃害她。一来,赵还芷当时是朝着江意雨去的,是她自己凑上去硬要拦住;二来,这扑一扑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不见血也不怎样,非要扯着人家说害她,也实在是有点牵强了。
    她转了个话题,“皇后娘娘这一招未免太膈应人,三妹妹心里肯定不舒服,我想让她来咱们府里散散心。”
    他听到“咱们府里”四个字的时候,略显沉郁的神情才算一缓,解着襟口的扣子道:“也好,既然要请她,不如索性举个宴吧。算算时机也正好。”
    她是新妇,也确实需要借个机会在众人面前亮一亮相。
    “好叫她们知道,我们家小昭昭是多么典雅和贵。”他勾起嘴角,半敞着衣裳望着她,隽朗的眉目带上几分撩人的味道。
    她却警惕起来,“天还亮着,你脱衣服做什么?”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像只小狐狸。
    他但笑不语,慢慢走到床前,抓着她不断往后缩的脚,“跑什么,嗯?”
    她一只脚受伤了,一只脚被他拉住了,一时动弹不得,急得脸都红了,“快放开,叫人家看见!”
    “没人敢进来。”他得寸进尺似的,顺着脚腕一寸寸往上摸,弄得她腿酥麻麻地,背心涌起一阵酥栗的感觉,说话的声音也断续起来,“别闹了、腿、腿疼呢。”
    他逗够了她,这才放开她,让沉寒备热水,帮她沐浴。
    她还不乐意,扯着襟口道:“沉寒给我洗就可以了。”
    “不行,你现在腿脚不方便,到时候进出都需要人帮忙,沉寒毕竟是女子,气力小,到时候再摔一跤着怎么办?”
    他说的合情合理,她也没有再坚持,乖乖脱了衣服下水。
    他看到她脚腕上乌青的一大块时,眼神骤冷,又很快恢复平静,温声道:“你举宴的事情可以多和泰水大人商量商量,左右泰水大人将来也是要有这一出的。名帖我让萧言他们准备好,有什么需要的你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
    她点点头,紧接着又听他道:“冯家不日会上京。”
    江意水点头的动作一顿,看着水面的视线不期然地和他的相遇,两人对视了一会,她才移开目光,“是吗,怎么突然要进京了?”
    “皇上偶遇了一回冯嫔,感念她思家心切,特意下的旨。”他淡淡道。
    冯嫔是皇帝的新宠,侍寝了两三次便升了嫔,恩宠可见一斑。
    冯家送进宫的庶女不少,大抵有那么两三个,不过江意水和她们也都是点头之交,连名字都记不全,也就没问到底是哪一位冯娘子。
    更何况,皇帝这一道旨有几分是真为了这位冯嫔,还不好说呢。
    “……哦。”
    他瞥一眼她,话题就此终了。
    洗完,他拿大巾往她身上一裹,轻车熟路地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药油,言简意赅地吩咐她,“躺好。”
    他坐在床边,把她受伤的那只脚搁在自己腿上,拿药油替她搓着那一大块淤青。
    淤血要用力搓才能搓散,他一边搓,一边听着耳畔她因隐忍不住的抽泣声,看那纤巧可爱的脚趾头一动一动地缓解着痛意,刚才那股子戾气便散了大半。
    “可、可以了吧。”她委屈巴巴地眨着眼。
    “知道疼就行,下次还充英雄吗?”
    “我没充英雄”她嘟囔道:“我是姐姐,看到妹妹有危险,当然要阻拦了。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把我妹妹推倒不成?”
    是的,不仅如此,你还应该上去补一脚,让她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他不自觉地模仿起了皇帝的口气,突然觉得很是嘲讽。
    “如果有一天,你和江意雨同时被关进一个房子里,只有活着的那个才能走出房子,你会怎么做?”
    她思考了一会,才道:“我不知道。不过,大概会按照规则来吧,和三妹妹斗,生死输赢各凭本事,谁也不要让谁,就一丝不苟地按照规矩来就好。”“她抬眼,娓娓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这只是一种情况下的做法,我们谁也没有活在这个房子里,不需要每一刻都把他们当做自己的敌人。世上哪来全盘的爱与恨呢?难道你对成王殿下,就没有一丝孺慕之情吗?”
    静默了一瞬,他才开口,一脸郑重,“昭昭……”
    什么?
    她好奇地看着他越凑越近,薄唇轻启,“我现在觉得,你还是傻一点好。”不然,他在她面前总有一种会被看穿的感觉。
    如果她看穿了他的本质是一滩污泥,她还会留在他身边吗?还是会回到她那冷如松柏的表哥身边?
    现在知道我的聪明了吧,她一脸得意。
    那模样实在招人的紧。
    他手抬起她下巴,在她嘴上烙下一吻,然后被她一脸嫌弃地推开,“一股子药油味。”
    所以,他是为了谁?
    还敢嫌弃他。
    为了惩罚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他决定把她身上都弄上药油味。
    紧闭的房门里,突然传来尖叫声和笑声。
    “你可别过来、别碰我,哈哈哈哈哈,不许挠我痒痒,哎呀……”
    欢乐的笑闹声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若有若无的娇哼和翻动的声音。
    若有若无,反倒更引人遐想。
    等到一切都归于沉寂的时候,夜幕早就落下来了。
    廊下挂着几盏明晃晃的羊角灯,映照出一方小天地。
    沉寒静静站在外头守着,眉目在灯花下映衬的格外好看。
    十一拿手肘推一推十二,小声问道:“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十二眼睛都没瞟他一眼,敷衍道:“好极了。”
    他一贯寡言少语,十一也没听出来他的随意,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的随意。他认真起来才要气死人好吗!其实十一也就需要这么一句话鼓个气。
    他听到回答后,便挺着腰走了过去,“沉寒姑娘。”
    沉寒抬起眼,秀静一笑,“十一侍卫。”
    十一虽说没多少经验吧,花本子还是看了不少的。薛崇之前让人搜集来的话本子大多都是他贡献出来的,
    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
    他当然不会贸然前来,他一直放在背后的手伸了回来,沉寒这才看见他手上的玄素,肥圆的肉都从指缝里挤出来了,脑袋没精打采地耷拉着,颇有些郁郁寡欢的味道。
    “从刚才起就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没见着兰莹姐姐的关系,看着怪可怜的,我想沉寒姑娘平时也一直照顾它,说不定有什么办法,便抱来给你看看。省得郎君日后怪罪我们没看顾好它。”他收起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看上去正经极了,沉寒也不疑有他,忙把玄素抱过来,安抚得顺了顺它脑袋上的毛。
    “小可怜,你兰莹姐姐呢,怎么把你丢下不管了?”她含笑都弄着玄素,嘴角那一弯柔情似水,把十一都给看呆了。
    十二走过来,冷冷道:“饿了。”
    沉寒抬起头才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你是说,玄素是饿了?”
    “嗯。”他微微一颔首,“吃的,给它。”
    沉寒忙想把玄素给十一,让十一抱着它去喂,可玄素的爪子扒拉着她的袖子就是不肯放,还转过身子拿屁股对着十一,摆明了拒绝的姿态。
    十一摸摸鼻子,“要不然,还是沉寒姑娘你抱它去吧,估摸着它是怕生,所以兰莹姐姐不在,它也不肯吃别人喂的。”
    呵呵,兰莹在宫里的时候,它养得跟猪一样肥,还怕生?
    十二不屑地撇了下嘴角。
    沉寒为难地看了眼房门,“可是……”
    “郎君这里有我和丫鬟们,不必担心。”十二贴心地道。
    十一感动的都快泛泪了,什么是兄弟,这才是兄弟啊!
    他感激地看了十二一眼,再接再厉道:“没错。十二办事,沉寒姑娘你就放心吧,一定不会出岔子的。再说,郎君和夫人一时半会也不一定出来,说不定等玄素吃完你赶回来还正好呢。”
    沉寒想了想,还是点了头,“那就麻烦十二侍卫了。”
    十一转身领着她往前走,“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吧。”
    沉寒本想拒绝,这是在府里又不是在大街上,哪里来的不安全。
    可看他都走到前面了,再拒绝反倒显得她不通人情,她便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笑道:“那就麻烦十一侍卫了。”
    “不麻烦、不麻烦。”十一笑着挠挠头,看上去就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傻小子。
    十二抱着胸站在后头看着这一幕,一向沉着的嘴角往上翘了起来,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温暖。
    他不是天生不会笑,就像十一不是天生就挂着那副吊儿郎当的笑一样。
    皇帝怎么培养的薛崇,薛崇就怎么培养的他们。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可是现在,没有那股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的压力了,他们,也该换个方式走下去了。
    他抬起头看着天幕上寥寥无几的星辰,突然觉得身边空旷起来。
    啧,寂寞,真是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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