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地不明

第21章


“啊,衣服,你要穿什么就有什么。这里有时装商店,和一切附属商品,化妆品,应有尽有,全是第一流的。本单位自给自足——你所要的一切,在院里都可以解决。不需要再到外面去了。”
他的话说得很轻松,但对希拉里敏感的耳朵来说,从那些话的后面流露出一种绝望的心情。
“不需要再到外面去了。没有机会再到外面去了。所有进来了的人们,放弃你们的希望吧。……这个设备齐全的牢笼!难道就是为了这个,”她想,“这些各不相同的人就放弃自己的国家、忠诚和日常生活的吗?巴伦博士,安迪·彼得斯,神情恍惚的年轻的埃里克森,傲慢专横的尼达姆,就是为了这个而投奔到这里来的吗?他们知道不知道他们来找什么?他们满意吗?他们需要的就是这个牢笼吗?”
她继而一想:我最好别问这么多问题……要是有人窃听就糟了。
有人在窃听?有人暗中监视他们?很显然,汤姆·贝特顿认为可能有人这么干。可是,是这样吗?或者,是他神经过敏——甚至歇斯底里?她认为汤姆·贝特顿已经快神经分裂了。
“是的,”她毫不顾惜自己地想道:“我自己也可能就这样了,在六个月之后……”
她不禁要问,像这样生活,会把一个人搞成什么样子呢?
汤姆·贝特顿对她说:
“您想躺下吗——休息一会儿?”
“不……”她有点犹豫,“不,我不想躺下。”
“那么,最好跟我一起去登记处。”
“登记处是干什么的?”
“凡是进来的人,都要通过登记处。他们把你的一切都要记录下来。健康、牙齿、血压、血型、心理反应、味口、厌恶、过敏、习性、嗜好。”
“听起来是参军入伍——或者,是入院就医吗?”
“两者都是。”汤姆·贝特顿说,“既是参军入伍,又是入院就医。这个组织——确是非常严格的。”
“听说过这些。”希拉里说,“我的意思是,铁幕后面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经过周密计划的。”
她尽量设法使自己的声音带上适当的热情。毕竟,奥利夫早就被设想为党的同情者,尽管可能是按照命令。据了解,她并不是党员。
贝特顿有点含糊其词地说:
“你需要了解的事太多了。”他随即又补充一句,“最好不要马上一口吞进太多”。
他又一次吻了她,是奇怪的,好像非常温柔甚至充满热情的一吻。不过,事实上这一吻冷若冰霜,只是在她耳旁窃窃低语:“坚持下来。”然后声音大了起来,“走,到登记处去。”
第十二章
登记处由一个女人主持,她看起来好像是个非常严格的女保育员。她的头发在脑后卷成一团,非常难看,带着一副夹鼻眼镜,看起来办事很能干。当贝特顿夫妇走进这间冷冰冰的像是办公室的房间时,她点点头表示欢迎。
“啊,您把贝特顿夫人带来了,很好。”
她的英语很地道,只是有点咬文嚼字,使得希拉里看出她不是一个英语民族的人。事实上,她的国藉是瑞士。她示意希拉里坐下,打开身边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扎表格,便很快地写了起来。汤姆·贝特顿颇为尴尬地说:“奥利夫,我走了。”
“对啦,请吧,贝特顿博士。把一切手续立即办完是个好主意。”
贝特顿出去了,顺手关上门。那个机器人(因为希拉里认为她是个机器人)继续写下去。
“喂,”她非常认真地说:“请告诉我,您的全名、年龄、生于何处、父母姓名、患过什么严重疾病、味口、业余爱好、担任过的工作、在大学的学位以及喜欢什么食品和酒类。”
一个劲儿地继续说下去,好像没完没了似的。希拉里应答得含糊其词,近乎机械。她现在高兴的是杰索普事先给她很仔细地打过招呼。她把那一套完全掌握了,所以,回答得十分自然、主动,简直用不着停下来想一想。当最后一栏填好以后,那个机器人说:“好了,在这个部门好像就这些了。现在,我们要把您交给施瓦茨博士检查身体。”
“当真!”希拉里说:“有这个必要吗?好像很荒唐。”
“啊,我们干什么都一丝不苟,贝特顿夫人。我们要在档案上把一切都记录下来。您会很喜欢施瓦茨博士的。然后,从她那里,再去找鲁贝克博士。”
施瓦茨博士是一位很可爱的黄发女性。她对希拉里的身体作了仔细的检查,然后说:“就这样吧!完事了。现在,您去找鲁贝克博士吧。”
“鲁贝克博士是谁?”希拉里问,“也是位大夫吗?”
“鲁贝克博士是位心理学家。”
“我并不需要心理学家,我不喜欢什么心理学家。”
“请别激动,贝特顿夫人。你并不是去接受什么治疗,仅只测试一下智力和您的个性类型。”
鲁贝克博士四十岁左右,瑞士人,修长的身材,显得很忧郁。他向希拉里致意,瞥了一眼刚从施瓦茨博士那里传递过来的长片,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您的健康情况很好。”她说,“听说您最近遇到一次飞机失事?”
“是的,”希拉里说,“在卡萨布兰卡医院里住了四五天。”
“四五天是不够的,”鲁贝克博士不以为然地说,“您应在那里多住几天。”
“我不想在那里多呆,我要赶路。”
“当然,那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对于脑震荡来说,重要的是应该得到充分的休息。或许在那以后,您显得很健康,也很正常,但是,也可能留下了后遗症。是的,我看您的神经反映并不正常,部分是因为一路上心情激动,毫无疑问,部分是因为脑震荡。您有头疼病吗?”
“是的,很厉害的头疼病,而且头脑时常糊涂,老爱忘事。”
希拉里感到不断强调这一点很重要。鲁贝克博士一再点头表示安慰。
“是呀,是呀,是呀,别太操心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现在,我们要搞点儿联想测验,目的在于断定您的智力是什么类型。”
希拉里感到有点儿紧张,但全部顺利通过了。那种测验似乎只是一种例行性质的。鲁贝克博士在一张长长的表格上作了各种记载。
“我真高兴,”他最后说,“处理了一个人(假若您能原谅我,夫人,对我说的话不见怪),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是什么天才!”
希拉里笑了起来。
“哦,我确实不是什么天才嘛。”她说。
“那对您是件大好事,”鲁贝克博士说,“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呆在这里就更加平安无事了。”他叹了一口气。“您可能也知道,我在这里处理的大多数是才智敏捷的人,而才智敏捷的那种人,精神容易错乱,感情又容易冲动。夫人,搞科学的人并不是一个个都冷若冰霜,古井无波,像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事实上,”鲁贝克意味深长地说,“在第一流的网球手,正走红的女歌星和一位核物理学家之间,感情奔放起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您大概说得很对,”希拉里附和着,因为她记起别人想必以为她曾和科学家在一起生活过若干年,“他们有时是比较容易激动的。”
鲁贝克博士两手一摊。
“您简直不能相信,”他说,“在这里,感情一冲动起来,是个什么样子。吵架!嫉妒!碰不得!我们得采取步骤来对付这些事情。至于您,夫人,”他笑了。“您在我们这里是属于一个少数阶层,要是我能这样说,那是一个幸运的阶层。”
“我不大明白您的意思,哪一种少数?”
“妻子们,”鲁贝克博士说,“我们这里没有多少人带夫人来,只允许极少数人带来。总的来说,我们发现她们不致于像她们的丈夫和她们丈夫的同事那样容易脑袋发胀。”
“妻子们在这里做些什么呢?”希拉里问道。接着,她又很难为情地说:“您知道一切对我都很新鲜,我什么也不了解。”
“您当然不懂。当然喽,这不足为奇。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业余爱好、消遣、娱乐活动,教学课程种类繁多,但愿您在这里生活得惬意。”
“就像您一样吗?”
这是一个颇为大胆的问题。事后希拉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问得是否明智。然而,鲁贝克博士却只表示出很高兴的样子。
“夫人,您说的一点不错,”他说,“我发现生活在这里极其优闲而且有趣。”
“您不曾怀念……瑞士吗?”
“我不想家,一点也不想。我的情况是,部分是因为我的家境不好,我有妻子和几个孩子。夫人,我这个人不太适合过家庭生活。这里的生活条件对我来说愉快多了。我有充足的机会研究人类心灵的某些方面。关于这些方面,我非常感兴趣,我还正在写一本书。我没有家务劳累,没有什么事情分心,也没有什么干扰。甭说对我多合适了。”
当他站起身来很有礼貌也很正规地和她握手时,希拉里问:“下一步我去哪里?”
“拉罗歇小姐会带您去服装部门,我担保,”他鞠了个躬,“结果会很圆满的。”
在这之前会见了那些呆板得像机器人一样的妇女之后,拉罗欧小姐的确使她大吃一惊。拉罗欧小姐曾是巴黎一家高级服装商店的女售货员,妩媚动人。
“夫人,认识您真高兴,我希望我能帮助您。因为您新来乍到,毫无疑问,一路上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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