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考虑什么呢?”
小暮究收起微笑,目光严肃地再次问道。
“看你那表情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恭太本来打算矢口否认,就勉强地回头对他笑了笑,可是小暮究好像把意思给领会反了。
“像上次在富士见池发生的那种事……再也不会遇到那种可怕的情况了吧。”
一说到这里,恭太不由得接连不断地眨起眼来。这是他在遇到什么吃惊、发蒙的情况时所表现出来的一种毛病。而且,因为现在——他想的另一件事正好被小暮究给猜中了。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像富士见池事件那样明了的事情,可以说是刚开始在身边表现出来的总觉得有点害怕的迹象,或许是一种心理作用吧。因此,在昨天晚上到来的和栗警部补面前自不必说,就是在母亲面前他也没有谈过这件事。因为他不愿意被人认为自己太胆小或者被认为是大人常说的神经质。而且,尤其是最近,每当母亲絮絮叨叨地问起任何事,恭太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这是怎么回事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当然他对母亲也很感激,每当听到天黑后才干完活回到家的母亲说“我回来了”时,他心里就会突然涌起一种热乎乎的感觉……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和满腹牢骚、罗里啰嗦的母亲顶多谈上五分钟的话,他心里就会止不住涌起一种烦躁感,好像和母亲谈话很无聊,总想尽早结束谈话。
可是,每当小暮究记者带着炯炯有神且很坦率的目光注视他时,恭太就会沉浸在一种非常轻爽的气氛中,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这种感觉是与母亲在一起时所体验不到的。
“我有件事说不清楚……”
恭太努力地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谈了起来,好像在故意装做谈论别人的事似地。
“什么事?”
“前天傍晚从学校回家后,我正想去打棒球,突然发现一个穿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路口拐角处朝我这边看。我想可能又是谁来向我打听什么事吧,没办法,我就等了他一会儿,想等他过来,可是,那个人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走开了。”
“你不认识那个人吗?比如说——”
小暮究稍微犹豫了一下。
“比如说在你周围进行警戒或巡逻的刑警啦、巡查啦……”
“呀,因为那个刑警曾到我家来过,所以我认识他。他也穿着黑色衣服,不过个头不高。他说有什么新情况请马上告诉他,还递给我妈妈一张名片。”
小暮究推测到,可能是西荻洼警署的便衣警察果然在恭太身边负责警戒了吧。
“可是,并不是那个人吧?”
恭太望着前方,摇了摇头。
“因为他站在树荫下,所以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我好像不认识他。”
“噢,那后来怎么办了?”
“我到你上次去过的那个女子高中的操场上打棒球去了。一打起球来我就把那个人给忘到脑后去了……回去的时候,又碰见了那个人。噢,不是碰见的,是他从后面跟上来的。”
他说大约5点半左右,自己和另外三个家住同一方向的小朋友一起从操场出来后回家去的途中,他无意中回头一看,发现刚才那个穿黑色雨衣的人正在他身后20米远的地方跟着他往前走。
“然后我和朋友分了手。当进入离家门不远的小窄胡同里时,再回头一看,发现那人仍跟在后头,且比刚才离我更近了。”
“后来呢?”
“因为我总觉得好讨厌,所以就急忙进了家门,这么一来那个人也不朝我这边看了,他穿过街上的大马路就走远了……”
“他没有向你打招呼或者抓住你吧?”
“嗯,没有。所以我也没当回事。”
小暮究默默地注视着恭太那低沉下去的脸,他发现恭太仍有点不愉快。
“可是,住在隔一个门的那个比我大1岁的女孩儿当时正巧走到我家门前。她说她也注意到了刚才的那个人,那人在我还没放学回来之前就来到了这里,他还向那女孩儿打听我的家在哪里。”
据那个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孩儿讲,当时她正一个人在胡同里玩耍,那个人走过来,向她打听哪一个是恭太的家,然后又问她恭太是否每周一、三、五的早晨到善福寺上面的剑术训练场去练剑。不过,那个人不光打听了恭太的情况,而旦好像还打听了左右邻居的职业、家庭人员构成等问题。尽管是偶然发现的情况,但是自从恭太有了这种“被尾追”的“感觉之后,好像就产生了一种印象,即认为那人是朝着他自己一个人来的。
“这么说,真是一个没有印象的人喽?”
恭太慢慢地点点头。
“此人与畑山凶杀案发生的那天早晨你在芜藏寺的坡路上碰到的那个人也不是一个人吗?”
经小暮究这么一问,恭太又摆弄起他的学生帽来。过了片刻,他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语气低沉地说:
“我想不一样吧。”
见他再往下什么也不说了,小暮究便问道:
“你对警察或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吗?”
“没……”
接着,恭太突然抬起头,看着小暮究说道:
“可是,也许是一个毫无关系的人吧。”
少年那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好像在强烈地希望那人是个“毫无关系”的人。
的确,这也许是一件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事。那个人除了可能是递给恭太的母亲名片的刑警之外,还可以理解为受命执行警戒任务的便衣警察在调查恭太身边的情况。
然而,小暮究的直感给他敲响了警钟。
是否依然还存在伺机杀害恭太的人呢?
那个人是杀害畑山的凶手——中谷浩司”的同案犯吗?不,难道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吗?除此之外难道就不可能有其他人担心恭太是危险的证人了吗?
小暮究突然感到全身一阵紧张。总之,自己必须尽快作出决断。记者必须铭记在心的是:任何采访的自由和秘密都不能超越人命这条绝对的界限。
4
女招待在餐桌上摆上两杯咖啡,然后走下了楼梯。麻子本来已很疲惫似地闷不做声了,但在各务那沉着的目光的鼓励下,她又接着谈了起来:
“林奈津实老说她已经在日本呆够了,她一直打算到远嫁洛杉矶的姐姐那边去做生意。”
这里是位于富士见台站前商业街尽头的“胜利女神”西式糕点店,在该店二楼的茶室里,只坐着各务和麻子两个人。好久没有这么晴的天了,阳光透过青铜色的窗户玻璃射进来,给这个四方形的店内增添了几分暖意。
“她好像很认真似地说给畑山当小老婆是为了努力攒上一笔钱,可是还不到一年畑山就轻易地死去了,再没有像自己这么命不好的女人了。”
各务不由得露出了苦笑,麻子也稍微轻松了一点,可是马上又现出了忧郁的表情。
“林奈津实与那个在朝霞市的旅馆里被害的中谷浩司也是情人关系,她好像从中谷那里详细地了解了有关畑山案件的情况。”
“就是说,中谷果然是杀害畑山的凶手啦。”
“听口气肯定没错。因为她告诉我案发当日清晨中谷和我曾在芜藏寺上面擦肩而过等等。”
“擦肩而过?”
“对,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开始想起来。不过……”
麻子对各务说当自己走出芳鹿庄后不久,在田间小道上曾碰到一个模样像中谷的人。
“而且,据说今年夏天曾在我家斜对过的公寓大楼的建筑工地上干活时,他就记住了我的相貌和姓氏。而且,他多少察觉到了我不能作为目击者向警察汇报的原因……林奈津实说中谷死后,现在这个世界上知道我和中谷这层微妙关系的人只有她自己。”
“哦,然后呢?”
“她说一般情况下,中谷在旅馆里被杀,首先值得怀疑的应该是她自己,侥幸的是因为案发当天晚上,刑警一直在监视着她的公寓,所以完全能证明案发时她不在现场。不过,警察始终认准了她和中谷关系亲密,所以总纠缠着她不放,想从她那里打听到有关线索。”
“嗯。”
“她说到目前为止她还一味地坚持自己不认识中谷而回绝了警察,如果今后自己哪怕只说出桂木麻子的名字,那么恐怕我很快就会被当作杀害中谷的嫌疑犯了……”
“这个混帐的……”
各务的那双平时沉着的眸子里刹那间充满了愤怒的目光,简直就像面对着林奈津实本人一样。
“可是……也不能断言她只是在吓唬人。”
“为什么?”
“这是我后来与林奈津实谈话时才知道的,不过,我总觉得在中谷被害的那天晚上,用电话把我叫到旅馆跟前的人好像就是中谷本人。详细情况我怎么也揣摩不透。不过,难道不是罪犯巧妙地利用了那个电话,先在旅馆里把中谷杀死,然后企图让警察认为凶手就是那个女伴,也就是我吗?”
“但是,尽管这样,你也没有杀死中谷的动机呀?”
前天在电话里,各务也强调了这一点。
“这就要看林奈津实是不是保持沉默了。不过中谷是杀害畑山的凶手,而我又是证人,并且我又有无论如何也不能出面作证的难言之隐,等等。这些情况只要一公开出去,那么无论什么动机也能凭想象给你捏造出来的。比如说,中谷反过来威胁我,把我带进了旅馆……因为他要对我施暴,我就杀害了他而逃掉了,等等……”
各务好像在内心里也意识到了这一步,他将视线落到一直没端过而渐渐冷却下去的咖啡杯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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