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情司

第17章


 
  乃意并不觉得倚梅是故意挑衅,“愿闻其详。” 
  “他俩性格脾气一如一个模子印出来。” 
  “所以呀。” 
  倚梅微微笑,“他要人照顾,她等人侍候,时间久了,你以为谁会先动手?” 
  乃意听出大道理来,只是不语。 
  倚梅嘴角仍然是那个温柔的笑靥,“你看到我表姐同表姐夫这一对,他一天到晚优哉游哉专管吃喝玩乐,若没有她处处为他张罗填亏空,又怎么过这些年,到头来人家还说我表姐霸道,害表姐夫夫纲不振,可是他才离不了她,因为只有她能补充他的不足。” 
  乃意闻言如醍醐灌顶,不由得沉下脸来。 
  “你看,他们两人一般高矮,同样秀丽,你想,谁肯做丑人?” 
  乃意低声说:“他们可以学。” 
  倚梅放下杯子,“那么,你最好祝福他们学得快一点。” 
  这时,保育把双手卷成纸筒一样,叫他们过去拍照。 
  “来,让我们过去。”倚梅说。 
  那边诸亲友已经一字排开,留开两个空位等她俩,乃意看得很清楚,保育希望她们站在他身边。 
  倚梅先开步,不知恁地,她衣角拂到那只杯子,它跌倒了溜溜转动,乃意忍不住伸手扶起它,就差那短短十来秒钟,倚梅已经走到保育身边。 
  就在这个时候,泳池那一头的入口处一阵骚动,有人排开诸仆役冲进沉声吆喝:“甄佐森!” 
  第一个抬起头来的却是甄保育,他当时想,谁,谁在这当儿找我大哥?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光间那不速之客已经冲到跟前,所有人,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他自口袋里取出一支黑溜溜的手枪,瞄准甄保育,却没有一个人动弹,乃意觉得好奇怪,她自己心里十分宁静地想,那恶客要开枪了。但是手脚不听使唤,呆若木鸡。 
  那人再叫一声:“甄佐森!”像是要肯定他的对象,接着大家听见不会比炮竹声更响的一声爆炸,有人缓缓倒下。之后,众人才恢复知觉,块头大的仆人豁出去,怒吼着扑向凶手,又有人奔进屋内召警。 
  乃意发觉她排开众人向前,看到李满智扶着老太太避进屋内,而凌岱宇紧紧靠着甄保育颤抖。 
  咦,乃意呆住,那么,倒在地下的是什么人? 
  她蹲下来,看清楚了,穿着白衣,胸口近肩膀一片猩红渍子的是比她走先几步的林倚梅。 
  她替他挡了一枪。 
  这时甄保育已推开凌岱宇,蹲下轻轻扶起林倚梅上身。 
  乃意仍然很镇定。 
  完了,她想,订婚一事从此告吹,这件意外才是美与慧口中说的大事。 
  乃意看到甄佐森大声吆喝指挥仆人,警车与救护车已呜呜声接近甄宅。 
  区维真过来握住乃意的手。 
  乃意与他的目光一接触,便明白对方意思,两人齐齐去找岱宇。 
  岱宇呆呆地坐在荼縻架下的石凳上,双目空洞。 
  维真与乃意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岱宇松手,乃意只见有好几颗珍珠散落地上,再看她颈子,那串项链己不知所踪。 
  乃意“哎呀”一声,欲起身去寻找,岱宇摇摇头,“不要紧,一切都不要紧。”她喃喃地说。 
  乃意是红尘痴人,哪里舍得,但是岱宇叹息一声,已自行返回屋内。 
  宴会早已散场,甄氏亲友全体赶到医院去看林倚梅的伤势。 
  “甄保育呢?”乃意拉住一个仆人问。 
  “两位少爷均要前往警局作供认人。” 
  乃意在草地上看到两颗金珠,连忙拾起,维真也帮着她找。 
  半晌,只寻回三五粒,乃意只是叫可惜,“这是岱宇母亲给她的首饰,纪念价值重于一切。” 
  维真看着乃意,“你这个人真怪,好像一点都不关心倚梅似的。” 
  乃意说,“倚梅的伤不碍事。” 
  “你怎么知道,”维真大大不以为然,“这是性命交关的事。” 
  乃意抬起头来,“你们只看见表面的伤口。” 
  维真疑惑地问:“乃意,你说什么?” 
  乃意颓然,“你还不明白?林倚梅的伤势愈重,甄保育欠她也越多,保育此人一向是株墙头草,摆来摆去没有方向,岱宇这次一定输。” 
  维真一怔,“乃意,别钻牛角尖。” 
  乃意苦笑,“来,让我们到医院去看个究竟。” 
  他们到得迟,倚梅经过急救,已躺在病床上,甄保育握着她的手正默默流泪,李满智脸带寒霜坐在一旁,看见维真与乃意,只冷冷颔首。 
  维真拉着女友识趣地退出。 
  两人在休息室面面相觑,至此维真才知道,乃意并非过虑。 
  这个时候,两位护理人员笑谈着过来,一个说:“真勇敢,硬是替男朋友挡了一枪,伤得不轻,左肩骨一半粉碎,要用钢丝穿起来手臂才能活动。”分明是在讲林倚梅。 
  光是听,乃意已经脚软。 
  另一位笑答:“但愿我也有那样真心爱我的女朋友。” 
  “不大好吧,叫人拿性命来搏。” 
  维真看着两人离去,不由得叹息一声。 
  这个时候,甄佐森来了,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此刻一头烟满脸油一额汗,他解开领带掷到废纸箩里去,恨恨地对区维真说:“现在都把事情推我身上,怪我,憎我,我根本不认得凶手!” 
  乃意冷冷道:“通世界都听见他叫你的名字,自然是有人买他来解决你。” 
  “欠债还钱罢了,杀我有什么好处,分明是嫁祸。”甄佐森愤慨地一叠声咒骂。 
  乃意的心一动,可是一时未能把细节串在一起。 
  她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疲倦,想立刻恳求维真送她回家。 
  这个时候,甄保育自病房出来,用手抹了抹脸坐下,面色死灰,乃意又想听他说些什么。 
  甄佐森问他兄弟:“倚梅怎么样?” 
  甄保育垂头答:“醒过一阵子,直喊痛,只得给她注射,又昏睡过去。” 
  甄佐森说:“要些什么,告诉我,我去办。” 
  甄保育疲乏地答:“她只希望我陪着她。” 
  “手臂不致于残废吧?” 
  “总不能恢复到从前那样,”甄保育掩脸,“需要长期做物理治疗。” 
  大家都沉默无言。 
  甄保育终于忍不住说:“大哥,我情愿伤者是我。” 
  甄佐森叹道:“应该是我才真。” 
  乃意冷冷说:“没想到那么多人爱吃莲子羹。” 
  区维真以目光制止乃意说下去。 
  甄保育说:“好端端为了我们叫她终身受创,怎么过意得去,” 
  乃意不能控制自己,又冷笑道:“娶了她对着一辈子,也就问心无愧了。” 
  甄佐森跳起来,“你在这个时候还来打趣我们?” 
  “对不起两位。”区维真拉起女友就找路走。 
  乃意怒道:“我不用你替我道歉,也不用你代我解释,你若以我为耻,大可以与我绝交。” 
  维真不去理她,“你累了,人在疲倦的时候意志力最最薄弱,你需要休息。” 
  维真讲得对,身子一累,浑身关节都不听使唤,打三岁起的不如意事也都纷沓涌上心头,叫人气忿,还是回家睡觉的好。 
  在小轿车内已经打瞌睡。 
  只听得有人叫她:“乃意,乃意,醒醒,醒醒。” 
  谁呀,乃意呻吟,有事明天再说好不好。 
  “你这个人真是,叫你看住凌岱宇,你倒轻松,没事人似大睡特睡。” 
  乃意惊醒,一身冷汗。 
  维真问:“怎么了?” 
  “把车子驶回甄府去,快。” 
  “时间不早了,人家也许要休息。” 
  “你别管,往回驶。” 
  “任乃意,你这个人不可理喻起来时当真蛮不讲理。” 
  乃意情急,“你们统统忘了凌岱宇。” 
  区维真一听,立刻把车子急转弯调头,乃意这才吁出一口气。 
  区维真在甄宅门口说:“乃意你不能不回家睡觉。” 
  “我看情形。” 
  “叫我怎么向伯母解释?” 
  “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 
  维真顿足,“喂喂喂。” 
  凌岱宇在楼上小偏厅里喝酒听音乐。 
  乃意递上空杯子,“给我斟半杯。” 
  岱宇笑笑,“乃意,你这个人毕竟有点意思,此刻通世界只有你记得我。”她的情绪还似稳定。 
  “老太太呢?” 
  “也到医院去了。” 
  “你不一道看看倚梅?” 
  “何必虚伪,她敢挡上去,当然计算过后果,一定有她赚的,才那么伟大,何劳我慰问。” 
  “岱宇,也许你太偏激了。” 
  岱宇冷笑,“人家一直比我乖巧,那人扑过来时,我只晓得发呆。” 
  乃意坐下来,“我何尝不是,满场宾客,个个呆若木鸡。” 
  “可是林倚梅偏偏反应敏捷,所以光荣挂彩,令甄氏合家感激流涕。” 
  乃意的心又一动,但是仍然茫无头绪。 
  岱宇的首饰华服统统扔在地毯一角,乃意这才记起,今日原是她订婚的好日子。 
  乃意自口袋里掏出拾来的几颗珍珠。放在茶几上还给岱宇。 
  岱宇自斟自饮,不予理会。 
  乃意按住酒瓶,“你想做女太白还是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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