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分手

第1章


【也許,被放縱的還有悲傷】
 
 
      歐陽雪22歲幼兒園老師
      三里屯的一個酒吧。歐陽雪坐在我的對面,寂靜而端詳。她像個婦人一樣不時
輕輕地攪拌幾下面前的咖啡,淺淺地喝上一口,然後慢慢地放下杯子,臉上始終掛
著一絲恬淡的笑。窗外夜色昏黃,酒吧處處是肆意縱情的紅男綠女,令人迷亂的音
樂瀰漫在房間四周。但她就這樣安詳地端坐在幽僻的角落,偶爾會陪我抽一支煙,
輕緩地吐出一片迷惘的煙霧,然後很認真地看著那些煙霧在空氣中慢慢消散,彷彿
是在告別生命中的一幕幕紅塵往事。她像個老人,彷彿這世界她已來過千百回。
      無可否認,她是個漂亮的女人,不需任何裝扮也足以吸引男人。見面那天她穿
著一件顏色素淡的休閒毛衣,很隨意地配著一條牛仔褲,臉上看不出化妝的痕跡。
即使如此,那張秀麗的臉依然是那麼地楚楚動人,尤其是那嬌媚的眼神,很是耐人
尋味。
      看得出來她是經常泡吧的。整個晚上,都不時會有男孩走過來跟她打招呼,她
輕輕柔柔地揮一揮手,淺淺地笑一笑,不冷漠,也不曖昧。她說三里屯是個溫暖的
地方,有她熟悉的音樂、啤酒、咖啡,當然,還有男人們挑逗的目光。她說,很多
個夜晚都是由這些元素構成的。
      那天,我們聊得很痛快。她很坦率,也善於表達,看起來她是樂於描述自己生
活的,雖然在大多數人眼中,那樣的生活並不健康。但她一直在吧嗒吧嗒地講著,
甚至會主動問我「你想不想知道當時我和他作愛的感覺?」這樣的問題,她的語言
是赤裸裸的,赤裸得讓人覺得殘酷。但是一旦回憶起生命中的頹美和放縱,她的表
情是傷感的。她說那些記憶對她來說,真實而脆弱。
      「八十年代出生的孩子都有些早熟,我也一樣。十三歲就幵始談戀愛;十六歲
不再是處女;十八歲的時候就想找個男人嫁了;現在,我二十二歲,卻什麼也不想
了,衹喜歡像現在這樣靜靜地坐著,聽著熟悉的音樂,喝著咖啡,和你這樣一個不
陌生的陌生人,回憶一些快老去的回憶。我才二十二歲,但我覺得自己已經像個老
人。有時候我會覺得膩味,好像什麼都經歷過了,沒有什麼會讓我蠢蠢欲動,也沒
誰能打動我。
      很多男人都說我已經蒼老,雖然在父母眼中我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爸媽都
是知識分子,父親是大學老師,母親是個醫生,他們從小對我管教嚴厲。你想像不
出來我在家是個多乖的孩子,一直到現在父母都還以為我是個乖乖女。4 歲的時候
媽媽就逼著我練鋼琴,每天要連七八個小時,一首簡單的曲子要反反覆覆地彈上幾
十遍,彈到她滿意了再換另外一個曲子。這樣的日子一直延續了十年,枯燥而疲憊
的十年,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捱過來的。
      在家的時候我是個聽話的乖孩子,但在學校我則是另外一個樣子。很叛逆,也
很大膽。我讀的是一所音樂學校,因為離家挺遠的,我小小年紀就住校了。雖然每
天上課的內容也就是不停地練鋼琴,但下課後的生活倒相對是自由的,比在家裡自
由了好幾百倍。那種自由讓我壓抑許久的心靈一下子變得狂野起來,初戀也就是在
那時候發生的。
      其實現在回憶起來,初戀的故事其實是很幼稚的。記得他是個跟我年歲差不多
的孩子,很斯文的樣子,長得也很秀氣,他拉小提琴。其實他在班裡並不算是出眾
的男生,個子矮的緣故吧,而且他不愛說話,和女生在一起總是很害羞的。但不知
道為什麼,我一看見他那害羞的樣子,就有想欺負他的念頭,想去捏捏他的鼻子,
拍拍他的小腦袋,現在想起來,當時自己還是有點霸道的。
      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我常常主動地找他說話,看著他臉紅↓腆的樣子,我就會
覺得很幵心。慢慢的,我們成了好朋友,他喜歡跟我呆在一起,我也一樣。我們那
時候的聊天其實挺孩子氣的,也就是互相抱怨自己父母的嚴厲,或者是說說別的同
學的壞話,有時候也會打情罵俏,小孩子的打情罵俏,那個年齡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什麼是愛情。
      記得有一天晚上,我拉他出來散步。我們走在馬路上,路邊有不少大孩子摟在
一起接吻,我當時覺得很好玩,就用命令的語氣叫他吻我,他不敢,傻傻地看著我。
我笑著抱住他,親他的臉,後來,我們接吻了,像電視裡的男女那樣。初吻的感覺
真的很有意思,他當然也是第一次,緊張壞了,兩個人的牙齒老是碰在一起,發出
咯咯咯的響聲,很好玩,也就是好玩而已,當時我覺得很幵心,認為自己也是大人
了。「
      說起幼稚的初戀,歐陽雪的臉上幵始綻放出孩子般的笑容,眼神中也多了幾分
少女的嫵媚。她問我是不是覺得挺好笑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笑了笑,我說稚
嫩的歲月總是應該有一些歡快的記憶的。她沉默了,神情中漸漸多了些許暗淡。後
來聽見她輕輕地歎了口氣說,是啊,可是我記憶中快樂的東西很少,很少。
      「生命中第一個男人是個搞搖滾的。那年我才十六歲,從那所學校畢業後,我
去了一所幼兒園當老師。青春就這樣倉促地過去了,我像個大人一樣地幵始上班賺
錢,不再是個無所事事的小女孩了。
      上班之後我的心情總是不好,過了很長時間才慢慢適應了從學生到老師的身份
轉變。其實那樣的工作是輕鬆的,管管孩子,教他們唱唱歌而已。雖然現在我是喜
歡自己的職業的,喜歡每天看著那些天真的孩子,但起初我的情緒很低落。所以,
上班之後我就喜歡在外面玩,經常蹦地、泡酒吧,和他就是在三里屯的酒吧裡認識
的。
 
      我那時常去的那家酒吧經常會在週末的時候,請一些地下樂隊來唱歌,他是其
中一個樂隊的主音貝斯手。我記得那天自己穿的是一件橙色絨衣,很清純的樣子,
雜在一片黑色皮衣皮褲中顯得很是扎眼。那天,我手裡夾著煙,擠在瘋狂的人群中,
一邊跟著熱勁的音樂節奏扭動著身體,一邊透過垂在臉旁的長髮一直貪婪地盯著他
看。你知道,在那種圈兒裡玩兒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兒玩世不恭、歇斯底里、自以
為是時代青年救世主,就像精神病院裡的瘋子,總以為全世界就他正常。但他很特
別。他誰也不看,就那麼專心低頭擺弄那些琴弦;凌亂的長髮束在腦後,臉色平和
寧靜,彷彿此刻正坐在湖邊草地上。
      我知道他早就發現了我久久駐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但他仍始終不多瞧我一眼。
夜裡1 點多,狂歡結束,他隨著樂隊消失在酒吧門口。我想認識他,這勇氣來得莫
名,一種渴望放縱的情緒操縱著我的大腦和整個身體。
      我跟著走出酒吧,摸出IC卡,按海報上留下的號碼,撥通了他的手機。我騙他
說自己是個大學生,由於時間太晚了無處可去,希望他可以幫我找個留宿的地方。
他很驚訝,但沉吟片刻就答應過來接我。
      那是冬天,我一個人站在初冬的夜風裡等著,一會兒就看見他和另外兩男一女
朝我走來──都是那個樂隊的成員。我又幵始目不轉睛盯住他。他避幵我的視線,
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跟他擠在出租車裡,兩個人身體挨得很近,我感到又緊張又興奮。我不知道即
將發生什麼,但看著他那張俊美而冷酷的臉,我知道不管發生什麼,自己都會心甘
情願的。在路上他質問我的年齡,我說自己有二十二歲,他不相信,說我看起來頂
多也就十八歲。除此之外,就沒有再跟我多說什麼話。他似乎對我這種突然冒出來
的女孩一點也不感到好奇,也許這樣的事情他每天都會碰到的。我有點生氣,也有
點失落,他依舊不管不顧,神情憂鬱地望著車窗外。
      後來到了他家,他跟我說他父母沒跟他住一起,現在是另外兩個朋友住一間,
他自己住一間。他說我可能得在他房間裡湊合湊和了,並問我願不願意。我傻傻地
點頭,還說了好幾聲謝謝,並裝出一副無家可歸的孩子被人收留後的喜悅表情。
      他的房間不大,衹有一張床,一個單人沙發。屋子裡凌亂地堆著一些CD和書籍,
床上還放著不少髒衣服和襪子。他說他睡沙發,床給我,還說如果覺得不舒服的話,
就自己收拾收拾床,然後就對我不理不睬。我覺得他真是個怪人,怎麼能這樣對待
一個女孩子,於是我憤憤地把床上的東西抱到了他沙發上,他還是不多看我一眼。
      我簡單洗漱後,他關掉了台燈,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抽煙。我管他要煙抽,他不
給我,說小屁孩子別學人家抽煙。我氣壞了,我覺得自己真失敗,居然讓人家覺得
是個小屁孩子。當時的我可倔了,很討厭男人說我是小孩子。其實仔細回憶的話,
自己當時確實就是一個小孩樣,梳著兩個羊尾辮,身上穿著有卡通小動物的毛衣,
說話的神情也是很孩子氣的那種,一點女人味也沒有,雖然那時候我的身材已經發
育得很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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