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分手

      可是老天爺太狠心了。一天晚上，身強體壯的他突然暈倒在了衛生間裡。送到
醫院後我從醫生那裡聽到了兩個讓我崩潰的字──肺癌。我當時真的不相信這是事
實，我抓著醫生的衣服說不可能的，我丈夫不可能得癌症的。他不抽煙，不喝酒，
我不相信他會得肺癌。可是最終我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在醫院裡躺了半年，一
天比一天消瘦，一天比一天無力，甚至到了後來，好幾次他想抱一抱濛濛都抱不動
了。想起那些場景我就會掉眼淚，他太無辜了，太不幸了，這麼好的一個人，老天
爺卻這樣殘酷地待他。自從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之後，他也常常哭，不是為自己哭，
他說他放不下我和濛濛，他說好日子才剛剛開始，怎麼就突然就要結束了。他拉我
的手，深情地看著我，一遍一遍地輕聲叫著我的名字，輕聲地對我說對不起，他說
以後的路要我一個人走了，會很艱難的，但為了濛濛一定要堅強起來。當時我哭得
死去活來，緊緊地抱著他，我說不會的，你不會離開我們的，你會好起來的。可是
我自己心裡很清楚他是真的要離開我們了，醫生曾經告訴我，我丈夫被送進醫院的
時候已經是肺癌晚期了，頂多還能再堅持半年左右。那可惡的醫生說得很準，半年
後丈夫離開了我們。葬禮那天我暈倒了。這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就這麼去了，從此我
成了一個可憐的女人，濛濛更是成了一個可憐的孩子。「
      陳美哭了起來，哭得很厲害，我連忙遞上紙巾。我知道這種時候語言是無力的，
什麼樣的話都緩解不了她心中的悲痛。我衹有看著陳美的眼淚像雨水一樣地落在了
桌子上。許久，她擦乾眼淚，神情是那樣的憂傷。當時我在心裡罵自己，責怪自己
對朋友的關心太少了，這麼多年我才第一次這樣聽她的哭訴，我早就應該對她多一
些照顧和關心才對。
      生活中的種種艱辛
      「丈夫去世以後，我的生活變得十分艱難，艱難到了我難以想像的地步。我一
個人帶著濛濛，整個家就要靠我一個弱女子來支撐了。身體上的累和心裡的苦我慢
慢地習慣了，但是經濟上的苦，給了我很大的壓力。濛濛已經讀小學了，學費很貴，
但是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我是做母親的，丈夫不在以後，我又是母親又是父親，我
想憑自己的努力給濛濛多一些愛，多一些幸福，因為丈夫臨終的話我一直都記得：
做個堅強的女人，照顧好濛濛。這些年來我變了很多。丈夫在的時候我本是一個很
無能的女人，連最簡單的家務都不會幹，因為以前有丈夫的照顧，家裡的一切都是
他打理好的。可是現在不行了，上班我要忙工作，下班之後我還要做家務，要關心
濛濛的學習。濛濛是個乖孩子，學習一直很讓我放心，但是經濟上的壓力一直是我
心裡的重擔。我衹是一個中學語文老師，收入不高，現在也就兩千來塊錢一個月。
很多時候我整個腦子裡想的都是錢錢錢。實在沒別的辦法了，我衹有給人當家教。
這些年來都是這樣的，一到週末就去別人家做家教，很晚才能回到家，然後趕緊給
濛濛作飯，陪她學習。這樣的日子很艱苦，很苦澀，但是我覺得心裡是快樂的，看
著濛濛一天一天的長大，我心裡就有一種無比的快樂，我常常看著濛濛開心的笑，
心裡卻在對死去的丈夫說，親愛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做個堅強的女人，把濛濛培
養成一個優秀的孩子的。
      我的生活就是這樣延續著，有些艱難，也有些壓抑，但是也很平靜。丈夫離開
之後也有過朋友或者同事給我介紹對象，我都一一謝絕了。說實話，丈夫去世之後
我也會有寂寞的時候，我是個女人，也有自己的需要和慾望，也很像有個肩膀可以
做依靠。但是想到濛濛我就打消了再婚的念頭，我想給濛濛一個純潔的家庭，雖然
這個家並不是完整的家，但是我相信以後濛濛長大之後會理解母親的想法的，而且
我認為這樣的選擇是對濛濛的成長更好一些。我聽說過很多再婚女人的故事，我相
信他們能再遇到一個好男人但是我覺得她們的小孩心理會因此不健康，因為濛濛已
經大了，她的心裡衹有死去的父親的形象，我如果給她找個後爸，她會難以接受的。
讓濛濛不快樂的事情，我是不會去做的。
 
      可是我還是做了件很不好的事情，一件不純潔的事情。這也是我今天最想向你
傾訴的事情，因為這件事實在是讓我心裡煩惱之極。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我現在都
不敢看丈夫的遺像了，也常常躲避濛濛的目光，她是那麼純潔，眼睛是那樣的清澈，
她不會相信自己的母親居然會做這樣下作的事情的。「
      我漸漸意識到了陳美要講述的事情的性質，肯定是和感情有關的。她愛上了別
的男人？我看了看陳美的眼神，憂鬱、迷茫，還有一絲自卑。她的神情也有些不自
然了，笑容裡透著幾許困惑。我想如果是愛上了誰並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畢
竟陳美現在是個孤身女子，雖然她是有過丈夫的女人，可是那個男人已經不在這個
世界上了，她是有自由發生愛情的，何況她還年輕，而且長得這麼漂亮。我知道追
求她的男人很多的，衹是沒有看見她對哪個男人動心過。就我觀察，她和男人在一
起的時候就是很小心，不會像別的三十來歲的女人那樣，把跟男人打情罵俏當作一
件無所謂的事情。她不是，她總是避免和男人獨處，也不會對誰說什麼曖昧的話。
在我看來，她是在刻意地避免自己陷入愛情裡。
      但是我猜錯了，陳美告訴我她沒有和誰談戀愛，她說自己是不會再接受別的男
人的追求的。遲疑了許久，她終於告訴了我，她和一個外國人發生了一夜情。說這
些的時候，她的表情變得十分羞愧，臉紅了一大片，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我靜靜
地看著她，給她要了一杯紅酒，我希望這樣可以讓她的心情輕鬆一些。我安慰她說，
說出來吧，說出來之後心裡會輕鬆一些，別把事情憋在心裡。她疑惑地看著我，我
的表情是真誠的，我想讓他相信我是個值得傾訴的人。陳美喝了一大口紅酒，遲疑
片刻後，她講了她遭遇的一夜情。
      給洋人做女家教
      「這事情發生得很莫名，我從來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和別人發生一夜情的。現在
想起來，要是當初不答應去他家做家教就好了。
      這份家教的工作是小劉給我介紹的，小劉是我最要好的同事，我的難處她都看
在眼裡。
      有一天小劉興高采烈地對我說，她給我找到了份可以多賺點錢還可以開眼界的
工作，給老外的孩子教中文。我以前沒有給老外的孩子做過家教，以前做家教是每
小時30塊錢左右，錢比較少，也比較辛苦，因為現在好多大學生都在外面做家教的，
活不是太好找。
      接到這份工作，我心裡簡直是樂開了花。為了顯得自己體面，我還特意買了一
身「自由鳥」的女裝撐門面。其實這工作也有個不方便的因素──保羅家離我家很
遠，在路上都得花兩個小時的時間，可是為了濛濛，我覺得值。我想把濛濛培養成
和他爸爸一樣的大學生。你也知道，現在培養一個大學生，沒個十萬八萬，哪夠？
濛濛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還有6 年。時間緊任務重啊。
      第一次去保羅家的時候，我衹見到了保羅的太太朱莉葉和他們的兩個孩子，羅
斯和吉米。朱莉葉看上去很「富態」，也很和藹。我想她當時一定很寂寞，不然不
會和我一見如故那麼談得來。她告訴我大衛非常非常忙，是個把家當作旅館的男人。
看到她那種埋怨中的愛憐，我想起了濛濛他爸。他也曾是一個把家當旅館的男人。
那時我年輕，對婚姻的理解僅止於朝朝暮暮的相守，所以常常對他發脾氣。直到看
到他患上了癌症，所剩的日子不多了，依然堅持工作，我才懂得，男人都是以事業
為重的。無論他多愛那個女人，他還是會以事業為重的。作為女人，應該支持並且
理解。然而，我並沒有告訴朱莉葉這些。畢竟不熟，中國人的含蓄讓我衹是坐在一
旁聽她講。
      後來我知道，保羅是一個法國人，在一家大公司做技術工程，他把妻子孩子也
都接到中國來了。他的兩個孩子一點中文基礎都沒有，但是保羅硬是要他的孩子們
能多學點中文，因為他認為中國是一個很有前途的國家，學好了中國語言對孩子的
將來是很有好處的。後來朱莉葉跟我說好了每週上三次課，每次兩小時，100 元。
這個價錢還算是比較高的，我當時很痛快地答應了。
      那兩個法國孩子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齡，所以教起來
並不困難。我教孩子的時候，朱莉葉也在一旁聽，很認真的樣子。而我有時候，總
是會情不自禁猜想，那個和濛濛的爸爸同樣敬業的法國男人是什麼樣子呢？也許是
朱莉葉在我面前說得太多了，也許是對外國男人感到好奇，那段日子我對保羅充滿
了好奇，也許就是這種好奇心才造成了後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