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分手

      第一次見到保羅是我要從他家出去的時候，是個春天的晚上，我急著要趕車回
去，居然和剛剛站在門口的保羅撞了個滿懷。等我紅著臉仰起頭的時候，我看到了
一個金髮的英俊高大的白種男人的臉。那種臉衹在電視裡見過。保羅讓我再坐坐，
我沒有異議。然後保羅向我問了孩子們的學習情況，不知不覺已經是十點了，肯定
沒車了。看到我臉上的焦慮，善解人意的朱莉葉要保羅開車送我回家。我很不好意
思地接受了。
      一路上大家都沒有怎麼說話，也許是彼此還不太熟悉的緣故。快到家的時候，
保羅誇我漂亮。我禮貌地說了聲謝謝，在我看來這衹不過是外國男人的習慣，我經
常在電視裡看到外國男人見到女人就誇人家好看的。但是這樣的一句話還是讓我心
砰砰跳。車到了我家們口，我慌亂地和保羅說再見，轉身後我頭也沒回地上了樓。
這一切看似冷淡，其實我的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回到家裡，望著濛濛爸爸的遺像，
我哭了。哭得很傷心。已經有多久，沒有男人說我漂亮了，我不知道。保羅簡單的
一句話竟讓我有一種觸電的感覺。我不是一個渴慕虛榮的女人，可是我渴望溫情。
同事小劉已經有一個愛她的老公了，可她還有一個她愛的情人。小劉說女人和愛情
的關係就像魚和水。魚不能沒有水，充足的水才能讓魚活得自在。我能理解小劉的
想法，但是自己總是不敢邁出那一步來。說實話，我也動搖過，想找個男人做自己
的精神寄托。濛濛的爸爸走了以後，好長一段時間，我沉陷在痛苦裡。後來，等我
想找一個人了，我的工作性質接觸不到什麼男性。雖然我還漂亮，也不老，可是就
是沒有人主動給我介紹。於是，我就一直獨身。那天我回到家裡，我把所有的燈都
打開，我對著鏡子看自己，面容依然是美麗的，身材也好保持得很多，很多男人都
說我的身材看起來一點也不像三十多歲的女人。對於自己的外型我是十分有自信的。
但是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突然感到一陣酸楚，四年了，整整四年我的生活裡沒有男
人，衹有濛濛，衹有淚水。我看著自己的眼睛，眼睛是蒼老的，憔悴的，想起自己
這些年受的苦，我當時抱著濛濛爸爸的遺像大哭了起來，哭得聲音很大，把濛濛吵
醒了。她穿著睡衣走了近來，詫異地看著我，不知道我遇到了什麼傷心的事情。我
抱著濛濛，濛濛陪著我哭，我對濛濛說，你還小，很多事情你明白不了，媽媽受了
很多的苦，你一定要好好學習。濛濛一邊哭著，一邊點頭。那一夜，我簡直傷心到
了極點。不知道是什麼因素點燃了我的傷悲，是保羅的那句話嗎？我看也不是那麼
簡單。總之就是突然一下意識到了人生的辛酸，覺得生命很殘酷，想著人生的漫漫
長路，我心裡一片茫然。那一夜，漫長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朱莉葉不在家
      後來，我和保羅一家很快成了朋友。八月的一天，朱莉葉的眼睛紅紅的。我關
切地問她，怎麼了？她說她的妹妹病重，她必須回國一趟。可能要過一兩個月才能
回來。她說她放不下保羅和兩個孩子，他們的生活一直是由她照料的，吃飯，洗衣
服，甚至買東西，這些簡單的事情保羅都從來不管的，她擔心走後兩個孩子會吃苦。
看著朱莉葉的眼淚，我的心也一陣酸楚。大家都是女人，都是母親，對此我是深有
體會。我對朱莉葉說，放心吧，她不在家的時候，我會多點時間來幫她照顧孩子，
而且說不會因此多要她的錢。朱莉葉很感激，對我說了好多感謝的話。
      不久後的一天，保羅在電話裡通知我，這個星期不用來上課了，錢照舊付給我。
我問他家出了什麼事情。後來他告訴我，他和孩子在朱莉葉走後一直在外面吃，結
果把腸胃吃壞了。他們三個現在都病倒了。那天晚上，我還是如期趕到了保羅家。
      我一進門就看到兩個孩子正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保羅也無精打采地在沙發上
看電視。桌上放著一些削好的水果，可沒怎麼動。
      對我的到來，保羅很吃驚，我告訴他我不放心兩個孩子。吉米衝著我直喊餓。
羅斯說，他們拉了兩天的肚子，外面的東西不敢亂吃，而大衛又衹會削水果。看著
兩個孩子楚楚可憐的樣子，我的心酸楚之極。我馬上到超市，買了一些菜。然後在
廚房為他們做了一頓中國家常餐。看到孩子們吃得狼吞虎嚥的樣子，我和保羅相視
而笑。保羅說那是他一生中吃得最舒服的一餐。我注意到，在用餐期間，保羅不時
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而我也對自己感到滿意，因為我的到來使他們一家子都變得
有活力了。
      吃完飯後，我才發現時間已經很晚了。保羅很抱歉地說，我可沒力氣再把你送
回家了。的確，保羅那天看起來實在是身體不舒服的。一時間，我竟窘在那裡。我
的樣子逗得保羅哈哈大笑，笑夠了，保羅讓我睡書房。我還是覺得不方便，這畢竟
是別人家裡，何況濛濛一個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但是當時的確很晚了，回家還要花
費兩個小時，想到這些我又有些想留下來了。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那兩個孩子走
了過來，懇求的目光看著我，拉著我的手不讓我走。我實在不忍心讓孩子失望，最
終我決定還是留下來了。於是，我給濛濛打了個電話，告訴他我要加班。濛濛很乖，
他讓我放心。
      一夜情發生了
      後來，我像個母親一樣，把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哄上床，等到他們都睡著以後，
我回到了書房。在路過客廳的時候，保羅問我願不願意陪他坐一會。當時他用一種
溫柔的目光看著我，笑容也是十分的曖昧。這目光讓我一陣慌亂，我發現自己當時
臉紅了。我羞澀的樣子讓保羅也十分尷尬，我們在客廳裡站立著，一動不動的，這
樣的尷尬空氣持續了好幾秒種。後來我害羞地說自己有點睏，先回房休息。保羅有
點失望地和我道晚安。
      回到書房我緊張的心情才漫漫緩解了下來。我是第一次進他家的書房，裝修得
十分典雅，房間兩旁擺了兩個大書架，裡面擺放著好多書，中國書佔大多數，這倒
是讓我感到驚訝。當時我覺得還不太困，想看會兒書。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我居然
挑了一本《金瓶梅》。保羅家怎麼還有這種書，我當時有點吃驚。而且我也有些不
明白自己怎麼會挑上了那本書，這樣的書我在家是從來不翻的，我睡覺前一般也就
翻一些家庭類的雜誌。於是我躺在了床上看書。屋裡空調的冷氣很足，床上沒有毛
毯。我不得不把身體蜷起來。是有點冷，但我又不想麻煩保羅，我是比較不喜歡給
別人添麻煩的人。我心想，就將就將就吧，反正也就一個晚上。我翻了翻那本書，
有些情節是寫得比較直接的，那些火辣辣的文字看得我有些蠢蠢欲動的。我是畢竟
一個成年人，那樣的文字是很能刺激我的。但是看了一會我又把書放回去了，總覺
得這樣不時很好。我回到了床上，閉著眼睛，可是我根本睡不著覺。我在床上翻來
覆去。想到自己居然和一個外國男人睡在同一個屋子裡，我覺得由衷地興奮。
      但是後來的事情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過了沒幾分鐘，我聽到鑰匙開鎖的聲音，
然後門被打開。我緊張得大氣不敢出，小聲地說───誰？燈亮了，是保羅。保羅
拿著毛毯，像夢一樣出現了。當時我們沒有對話，他把毛毯蓋在我的身上。我想當
時我的臉一定是紅了，因為我衹穿著胸罩和內褲。外面的裙子我脫了，那不是防皺
的料子，我擔心第二天出門不好看。我沒有想到書房裡會突然撞進個人來。保羅也
有點不好意思，他解釋說他怕我著涼了。我害羞地躲避著保羅異樣溫柔的目光。
      後來，保羅把毛毯蓋在我身上時，他的指尖憂傷地劃過我胳膊上的皮膚，又通
過我的皮膚和血液觸及了心底深處那根長期沒有被撩撥起的弦。濛濛的爸爸走了以
後，我再也沒有和一個男人這麼近距離地接觸過。我驚得連謝謝都說不出來。
      對於我半裸的身體，保羅並沒有露出什麼表情。沒多久，他走向門的方向，我
當時還以為他要走，於是舒了口氣，同時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可是他沒有。他把燈關了。然後，坐到我的床沿邊，牽起我有些發起抖來的手，
放在嘴邊吻著。然後，黑暗中，一個影子朝我伏下來───
      一切很自然地發生了，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陌生的是，慾望一點點升騰起
來，然後又像按下了鈕的煤氣爐一樣一觸即燃。充分燃燒的感覺，是保羅的扎人的
大鬍子，是他強有力的身體。我們很有默契，如魚得水。
      我覺得自己被大衛徹底征服，溫柔得都蒸發掉了，失去了自我，我的每一個分
子都和他融為一體。
      完事之後，保羅誇我是個很棒的女人。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是說我很有經
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