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说分手

      由於他的冷酷，我們的見面拖了半年時間，中間我們打了無數次電話，聽不到
他的聲音我就一整天都不安寧，那半年，我習慣了聽著他的聲音入眠。我很多次在
夢裡見到他，一個模糊的影子，有著憂傷的眼神。後來終於見到了他，果真有著憂
傷的眼神，憂傷得讓人想緊緊抱住他。
      那天是我24歲的生日，我在電話裡哭了，哭得很傷心，我說一定要見到他。可
是，電話裡他堅決說不見我。但是，傍晚六點鐘，當我神情憂鬱地走出公司大廈的
時候，一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男子走到我身邊，叫出了我的名字。聽到他的聲音，我
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他終於還是來了，我苦苦思念了半年的男人終於出現了。我
抱著他，緊緊地抱著，生怕一鬆手他就消失。
      他比我想像的要有魅力，也比我想像的他多幾分陽光。他是喜歡笑的，而且笑
得很燦爛，這是最讓我感到意外的。不過，當我們在一個飯館坐下來後，我不再感
到陌生。他憂鬱地抽著煙，不看我，也不看他物，他更多時候是在沉默地看著自己
手指上的戒指。我想，那一定是他妻子親手給他帶上的結婚戒指。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還能這麼深情地注視著它，我感動了，多麼深情的男子啊！
      他對我毫無興趣，衹是像教育小孩那樣勸我過健康的生活。那時候的我放蕩、
殘酷，喜歡折磨男人，以此來找尋一些快樂的理由。說完一些教誨的話後，他繼續
目不轉睛地低頭看戒指。看著他對往昔的深情，對我的漠然和冷酷，我的淚慢慢掉
了下來，我想到自己的命運，我想自己是得不到他的深情的。他抬頭看著我，很快
又面無表情地低下了頭。我卻笑了起來，一邊抹眼淚，一邊傻笑。我問他有沒有給
我帶生日禮物。他笑了笑，說他就是給我的禮物。我大笑，笑得很茫然。我問他能
不能答應一個請求。他沉默地看著我，然後抽煙，噴出濃濃的煙霧。我想他一定猜
到了我的請求。他拒絕，很堅定地拒絕。我說衹要一個夜晚，然後我會用一生去懷
念他。他拚命搖頭，我哭了，絕望地哭了。我說有了這個夜晚以後，我會有生存下
去的勇氣，在我想去墮落的時候，我會靠這回憶來拯救自己；在寒冷的夜裡，我會
用這記憶來取暖
      我模糊的雙眼，看到他的眼眶在慢慢濕潤。他答應了，讓我做他一個夜晚的妻
子。於是，我再一次哭了，哭得鄰座莫名不解。我顧不得許多，飛快地結完帳後，
我笑著挽著他的手，走進了這城市的朦朧夜色。
      一個夜晚的妻子，對我而言，那卻是一輩子。也許他早已忘記了我這樣一個傻
女孩，可是我怎麼忘不了那個夜晚。沒一個細節，沒一個表情，我至今瀝瀝在目。
甚至連我們那天去的那家酒店的名字我都記得很清楚──蘭惠酒店，後來我好多次
都一個人跑到了那個酒店門口，久久地徘徊，久久地懷念。
      那個夜晚我是快樂的，他也一樣，至少和我作愛時他那麼真實地笑過。依然記
得他的表情，記得他抱著我的身體一遍遍地叫著一個陌生的稱呼──「寶寶」，我
知道，那是他對他妻子的稱呼。整個夜晚他都叫著「寶寶」二字，甚至在進入我的
身體時他依然沒有喊過我的名字。可是，我沒有任何介意，我明白了這個男人的深
情，明白了他的愛，明白了愛是可以生死不渝的。
      我醒來時，他已經不在了。看來我在我的背包裡發現了一把紅色的木梳子和一
封信。他說他衹有裝著對我冷漠，雖然半年來他對我的依戀一點也不比我對他的依
戀少，他說很感謝我半年來給他的愛，這些愛讓他改變了很多，沒有以前那麼頹廢
了，對生命多了一些熱愛。因為我讓他看到了生命裡的美、善良和陽光。可是，他
說，他真的喪失了愛的能力，他的心早已在四年前的那場車禍後成了妻子的陪葬品。
在信的最後，他要我好好生活，別再想他。
      眼淚掉在那白色的紙上，直到他的字跡變得模糊。然後，我走到鏡子前，拿起
他送給我的梳子，細心地梳理著自己的長髮。這些年來，我蒼老了許多，看著鏡子
裡的自己，我心疼了。半年之後，我第一次學會了心疼自己。面對鏡中人，我堅強
地笑了笑，然後對自己說，好好生活，不再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