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中华

第130章


  张遇:“咱们当初从真定出来,背井离乡为的是什么?金贼毁了我们的家,杀了我们的父母兄妹,贤弟的妻儿也遭毒手,其状不堪入目。”陈垂伏地而恸,众人同是满腹心酸。
  张遇续道:“这些伤心往事,本不该再提。西北弟兄在我们的故里抗击鞑子,何以战胜胡虏,靠的不就是军纪严明,将士奋勇。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哪呢?我等有家不能回,东奔西走。弟兄们扯旗造反,便是恼恨官府不顾百姓的死活。要是咱们也向百姓伸手,跟盗贼有何分别?”
  众人沉默,呼吸之声可闻,良久,陈垂出声道:“小的惑乱军心,与大伙无涉,我愿甘当军法。”
  众弟兄:“我等一起愿罚。”
  各自五花大绑,跟着张遇来到晁盖营帐。晁盖、吴用正为此事伤神,闻报出来相迎。晁盖问道:“张统领这是何意?”
  张遇:“特来接受军法处置。”
  晁盖先让军士去了陈垂等人的绑缚,再聆详情。与吴用商议后,宣布处置决定:临阵脱逃,罪不可赦,念其即时悔悟,将官免职,与军卒一同罚役,同时扣减一年军俸。鞭刑与禁闭暂且寄下,允许戴罪立功。立军功者,可免除鞭刑和禁闭。
  自刘通掌握军队以来,已经改革了军刑,原拟通通废止肉刑的,遭到不少反对意见,只好保留鞭笞的刑罚,但幅度大有所减。对于军刑的改良,士兵是举双手赞成的,将官则认为,无肉刑不足以震慑军伍,是以留下鞭罚之刑。岳飞带兵,军纪极严,晁盖受其影响,也是丝毫不殆。
  义军初至,良莠不齐,且带来不少流痞之气,偷鸡摸狗,骚扰地方,时有所见。此时,更需严肃军纪,否则不战自败。张遇、丁进所部,因触犯军法而被处理的心怀不满,有的打起开溜的主意来了。
  鉴于陈垂事件,军部决定整顿军伍,贴出告示,晓谕全军:不愿从军的可以离去,愿意留下的必须遵守军规,谁触犯军纪军规,谁就受罚,绝无宽贷。
  吃不了苦,或有更好的去路的,离开了军营。大多数将士境遇窘迫,军营倒是他们最好的去处。军人受纪律约束算不了什么,何况将来还有奔头。经过裁汰整合,十去二三,原有兵力二万五千余人,现有兵力二万人。留下的都是刚强的战士,队伍纯洁了,战力不降反升。
  张遇领四千水军选了晴朗之日溯江而上,在栖霞镇遇上二倍于己的江宁水军。江宁的船舶较大,义军的船舶大小不一,有从官军手上缴获的,有从民间买来的。江宁军凭借己舰船高体阔,横冲直撞。义军以千人队率小船迎头而上,与后队三千人的兵船拉开距离。陈垂一马当先,往敌军后阵插去。江宁水军大叫“贼子要放火,快堵住,快堵住!”大船上放出箭来,派小船出来拦截。义军小船无惧密集的箭矢,象蜂群一般围了过来,有的中了对方的火箭,已经燃烧,冲上去以铁钩、尖刺钉住大船,放出火箭、油脂,将大火烧向敌舰,江面上火光冲天,烈焰腾空。
  陈垂等人悍不畏死,不管己船着火没着火,一个劲猛冲。江宁的战船形体较大,转动不便,先后燃起大火。江宁军纷纷跳水,未曾被焚的战舰调头而走。义军后队赶了上来,追歼残敌,援救落水的战友,抓捕水中之敌。江宁舰只毁损过半,逃回去的不到四成。水军残部缩回去后,再不敢出头。杜充、陈邦光另派步兵一万,沿岸东进,对上则谎报三万。此路步卒磨磨蹭蹭,雅不愿跟镇江的秦军作战,以天阴雨湿、路滑难行为借口,每日里只走个一小段路。
  西面的威胁已解,张遇率水军下扬中,在扬中、江阴之间迎击张公裕的二万水师。秦军仍以火攻之策对敌。这时的秦军有了更多的船只,将中小舰船予以改造,上面以木板覆盖铺平,船底填上泥土,二侧穿出洞口,水兵躲在船仓中划桨,驶向敌舰。船底填土,可以增加船只的稳定性,不致被风浪打翻。舱面铺上木板,敌人的箭弩既射不着,大船的铁钩要想掀翻小船,却又无处下钩。
  【此法本为1130年黄天荡战役中,兀术张榜招贤,求得对付韩世忠的水军之法。此战是宋军八千水师以少困多,最后又被十万金军破解而去的著名战役。晁盖南下前,刘通授予机宜,嘱以小船对付大船之法。】
  张公裕见舱面上空无一人的船只疾驶而来,深感惊异,欲以长钩钩翻敌船,却似黄鼠狼咬乌龟,无处下嘴。
  秦军顺流而下,转眼即至,张公裕一身冷汗,急令船队后撤。是日风浪不惊,大船转向不易,行速不快。秦军舰只靠近后,放出火箭,焚烧敌船,饶是张公裕见机得快,反应奇速,还是被烧了不少的战舰。张公裕大为心痛,好不容易筹起了一支水兵,竞在瞬间消去一块肉。水师初建即遭重创,兵失战心,将无斗志,再打下去绝无好果,遂退往江阴、南通修补战舰,修练士卒,伺机西进袭敌。
  张遇的水军东进拒敌之时,王渊的前锋已至镇江南面的新丰,晁盖以重兵袭之。王渊所部长途奔走,此时立足未稳,难抵虎狼之兵的冲击,受挫之后余部退往丹阳。王渊统兵六万赶到丹阳,一面往北进军,一面传赵构所命,令江宁、江阴二地的官军同时进发,合围真州、镇江。
  秦军迅速撤回镇江,真州守军先行退往江都。张遇的水军和民船穿梭于江河两岸,接应镇江的人马北上江都。王渊之兵甫至,江宁、江阴的水军心神未定,小心翼翼而来,不敢轻舟直进。
  晁盖请镇江名士持书拜访王渊,表示共抗鞑虏、修好停战之意。晁盖没有派出军中使者,是有考虑的。王渊此人较难琢磨,说不定一怒之下,就要杀人,中间人士较好转圜。既是当地人士,就算王渊再能,谅他也不敢擅杀地方名望。
  百姓当然不愿看见二军交战,尤其不愿自家人先打起来。镇江名士从中斡旋,很希望双方能够达成和解,是以一心促和。
  王渊来势甚猛,兵力占优,提出可以恭送西北军退回河北、山东,若还盘据江淮,那便兵戎相向。晁盖回复,王将军若能作得了主,保障粮道畅通,西北军自当退师。要是作不了主,又或者无法保障粮草周全,也没那么容易就走。
  王渊奉康王旗号,自然作不了主。他曾建议赵构允许北军限购粮食,不必全面禁运,赵构不纳。许诺北方军从江南购粮,已经超出他的职权范围,当然不会有结果。晁盖又提议让出镇江三城,甚至让出高邮,退到宝应以北的设想,王渊仍然不许:镇江诸城,本是囊中之物,何须相让,吾早晚取之。
  既如此,一战在所难免。晁盖一言复之:要战来战。
  晁盖撤出镇江前,向民众广泛宣传为免内战,西北军主动让出真州、镇江,我们也寄望于江南的部队能够以抗金大业为重,体惜民力物力,刀口一致对外。秦军此举,一可争得民心,二为将来的反击取得政治优势。
  秦军最后一批二千人于黄昏时节撤离镇江,乘坐水军舰船北上瓜州。探子回报:撤往江都的西北军将近二万,瓜州的人马不到三千。这个消息得到扬州方面的证实:进入江都的秦军前后四批,每批三千人,共计一万二千,江都原有守军五千,合计一万七千,因此,在瓜州与江都之间最多三千。
  这是切断秦军尾巴的最佳时机,王渊速令兵船、民船渡军过江,即刻攻占瓜州,务必在瓜州和扬州之间截住秦军后队,就地歼灭。
  王部先锋五千人猛攻瓜州古渡,秦军顽强抵抗,竞不能下。南军源源不断而来,后续援军已然过万。秦军消耗过半,遂放弃阵地,向东北面施桥方向撤退。王渊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将该部秦军消灭在运河以南、长江以北。
  王部一万余人紧追不舍,先锋高万仞心中发狠,我就不信,咱一万人还拾掇不了你千把子人。他前时在新丰受辱,这回誓雪前耻。可是事情往往有例外。秦军原本边打边走,施桥一过,非但不走,反而停了下来。追兵大感疑惑,莫非敌人要投降,看来又不太象。怔忡未定,已闻二旁喊声大作,秦军伏兵杀了出来。高万仞猝不及防,抵挡一阵便感不支,掉头而跑,秦军趁势掩杀。刚才来时还好好的路,突然间冒出许多机关陷阱,此时已经入夜,高军也不再辨别道路,四处乱串。有人的地方不安全,没人的地方更危险,机灵一些的干脆不跑,乖乖伏地投降。
  高万仞一脚高一脚低跑回瓜州,跟他一起回来的也就几个亲兵。王渊不怒反笑:“你夸下海口,不灭贼子不回来,想必贼子杀光了吧,嗯?”
  高万仞:“小的无能,中了吴用的诡计。”
  王渊:“也怪不得你,是我料敌不周。晁盖兵行险招,竟敢在一江二河的方寸之地设下重兵埋伏,不怕全军覆没,实在胆大妄为。晁盖、吴用敢出此谋,与赌徒何异。”换成是他自己,是断然不用的。
  此番瞒天过海之计得售,既有狡诈之道,亦有侥幸之术。秦军放弃镇江之固、长江之堑,反在无依无靠的狭域绝境中背水一战,在王渊看来,胆子不可谓不大,侥幸之心不可谓不重。他哪知道晁、吴二位素来胆大包天,晁盖豪气干云,吴用机敏谨慎,正是利用南军来势凶猛,自倚精锐之隙,事先施放一系列烟幕弹麻痹敌军,使其确信秦军至少要在江都以北才会跟南军大战。
  前后四批秦军进入江都,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伎俩,实则换汤不换药,事后想想,即便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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