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泡泡

54 、第二卷 第二十二章 长寿面


终于,在箭头的指引下,我悄悄尾随着张红来到一个还算齐整的大院。大院紧挨着第二个村落,里面是清一色四排矮矮的小平房。红墙白顶,白粉十分簇新,看样子是刚刚落成没多久。院子门口赫然挂着一个象模象样的木牌子,牌子上用毛笔写着几个稚气的大字:考研学生公寓。
    我把车子停在院外,进去找张红。院子里很脏,下水不好,到处都积着泛着臭气的黑色污水。这里的入住率不高,大部分房间空着,积了厚厚的尘土。偶而有几间挂着窗帘,里面传来暧昧的笑声。还有二、三对学生模样的男女站在走廊中间的煤气灶旁煮东西,神情幸福而羞涩。
    张红住在最后一排的最后一间。这一排几乎是空的,只有那辆自行车孤零零地摆在走廊下。屋檐下挂了几件素净的衣服。
    逼仄的房间里,张红正就着一个电炉煮挂面。看到我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了句:“你还是跟来了。”
    我大惭,想来自己开宝马跑车的架势已经被她看到了。于是讪讪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进来坐吧。”她随手指指桌边的一个圆凳,掏出一把面丢进锅里。
    一跨进屋,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大大的哆嗦。房间朝北,终日不见阳光。里面又小又阴,没有暖气管道。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简易衣柜便是屋内全部家俱,剩下的便是书,满坑满谷的书、试卷、广告传单四处堆着,床上、桌上、衣柜里甚至地板上等任何一处空间都被小山似的纸件占领着,好象是造纸厂的一个小仓库。房间结构不好,只在进门处有个电源,台灯、电炉、床头灯、录音机等所有用电的东西都得通过这里取电,故满屋子的电线象蜘蛛网似的胡乱扯着,人稍不留意便有可能便被电线绊着,看上去真是触目惊心。
    “这里——”我紧紧衣服,干涩地问。
    “这里不错。”张红立刻接过我的话,十分干脆地说。
    “可实在太偏僻了。”
    “还行。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就到学校了,挺方便的。”
    “我是说,这里太荒了,你不怕吗?”我补充问。
    张红笑了:“怕什么?我一没色,二没钱,他们对我会有什么兴趣?再说,这里住的大多数都是学生,上自习时都结伴来去,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什么时候搬来的?”
    “没多久,前几个月我回了一趟老家。回来时,因为快考研了,北大附近的房子就又贵又不好找了。这里的确偏了点,可价钱便宜。这一段,每天都有好多学生过来看呢!”
    “哦?你回家了,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我略有些惊讶,“你老家人都还好吧!”
    “好,谢谢!”张红简单地说,又紧张地问,“你找我干嘛?”
    “不干嘛,就是有点担心。看看你。”
    “唉,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每个人的能耐都不小,都在顺着自己的意思过日子,过得都很不错,不是吗?”
    我没有搭腔,她还是那样,孤高自傲。象只毛栗子,隐匿自己,提防别人。
    看得出,张红的经济情况更加窘迫了。都已经是十月底了,她的床上还只铺着一张草席,上面简单地覆张破旧的床单。半年了,她好象一样新东西也没有添置,反倒丢了不少旧物。不过,她桌子上倒是摆着一个水晶相框,晶亮剔透,在这个简陋寒碜的斗室里,有种不合适宜的漂亮与精致。相框里夹着一张小姑娘的照片,二、三岁模样,非常可爱。眼睛又黑又亮,一对冲天羊角辫,一幅精灵清秀相。
    “哇,好漂亮的小姑娘!”我拿起相框,仔细端祥。小姑娘的眼神十分丰富,好象有满腔话要对你讲似的。
    张红正在捞面,看到我拿起相框,飞速把面条放下,抢似地把相框从我手中抢走,宝贝似地擦了又擦。
    “是谁?”看着她爱若珍宝的样子,我好笑地问。
    “隔壁家一孩子。”她简单地回答。
    “唉,又不是你孩子,瞧你紧张那样!”我笑着打趣她。她突然抬起头望着我,张张嘴,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作好面,张红问也没问地给我也盛了一碗。是最简单的阳春面,清汤,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葱花。
    “哦,我吃过午饭了。”我推辞。
    “吃过也得再吃一次。”
    “为什么?”
    “这是我的长寿面。”
    “啊?!”我愣住,不相信地望着她,“真的?”
    “骗你干嘛?”张红微笑,“29岁的生日,没什么请你吃的,只能吃点长寿面了。”
    “天啊!”我着急地站起身,把书包翻个底朝天,“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什么礼物没准备,我——”
    “什么礼物不礼物的!”张红打断我,笑道,“你来陪我就是最好的礼物。开始我还觉得一个人过生日挺凄凉的,现在好多了。”
    “就可惜蓝湄不知道,否则我们俩都过来,你这里不更热闹点?”我略有些遗憾,想了想,兴致高昂地提议,“要不然,我带你去找她,我们好好地在外面给你过个生日?”
    “不行,不行,不行!”张红连连摆手,“马上就要考试了,我哪有那个时间!今天专门跑回来煮点面已经很奢侈了,我还有好多书没看完呢!”
    “好多书?”我不相信,调侃她,“你N年前都可以编一整套考研辅导大纲了,我看今年都可以编考题了!”
    “不,青青,书看得越多,你会发觉自己懂得越少。”
    “如果这样,那就更不要看了!”我撇嘴。
    张红笑着摇摇头:“不看怎么能行?我都快女人三十了,却什么都没有。如果今年再考不上,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跳未名湖吧!”我建议,“生作北大人,死作北大鬼。”
    “那怎么能行?!”张红认真地说,“生时未曾作过北大人,死了作鬼也不瞑目。”
    “呵呵………”我听得一阵毛骨悚然,于是,只有大笑。笑毕,皱着眉头问她:“北大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张红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慢条斯理地说:“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只是当你一旦不顾一切地追求它时,它就成了非实现不可的了。”
    “如果实现不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可能?!”张红突然重重地把碗“砰——”得一声放到桌上,正色盯住我,“青青,马上就考试了,我们最好不要说这种丧气话,尤其是在今天这个时候。”
    我噤若寒蝉。捧起碗默默地吃,面条不好,一碰就断。我真不明白为什么生日时非要吃面条?看似长得没有尽头,实际上软弱得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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