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溪之恋

第13章


 
  刹那间,任红锦的脸上溢满了笑容,连连点着头说: 
  “好、好,我在屋头等。” 
  说完,转身出了安阳家的小院坝,像是生怕安阳又会反悔似的。 
  安阳望着她的背影,木呆呆的。 
  这个凉水井寨子的少妇,骨骼小,身架子结结实实,却长着一张大大的眉目清朗的脸庞。她和寨子上爱留长发的姑娘、少妇们不一样,剪了一头齐耳短发,这使得她那张脸,更显得与众不同的白净细腻。 
  吃晌午饭时,就着红油豆腐下饭,安阳才发现,任红锦给他的那碗豆腐下面,埋着很多腊肉,还有煮得红红的茶叶蛋,下饭吃起来,既香又可口,味道十分鲜美。吃饭时,安阳的眼前不时地晃动着任红锦白净生动的脸。   
  缠溪之恋 十(3)   
  当面答应了她,现在是一定要到任红锦屋头去了。 
  黄昏时分,收起了晾晒的菜籽、麦子和胡豆。 
  安阳趁着薄暮时分的沟渠里还带着几分水温,跳到流水急湍的小石桥下,舒舒畅畅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裳,顺手把换下来的衣服搓洗了,才回到屋里热晚饭吃。 
  菜还是晌午没吃完的腊肉豆腐,他把冷饭混在豆腐中,重新煮得滚沸,拌上一点豆豉,吃得有滋有味。 
  天黑尽了,凉水井寨子上逐渐安静下来。 
  尽管他不去思考和任红锦的相约,但他有意无意之间,一直在期待这一时刻的到来。仿佛这些天干一些轻松活路,吃饱睡足,全是在为此做着准备。 
  和任玉巧有了亲密关系,但这关系是长久不了的。任玉巧是寡妇,有再嫁的权利那不假,可她有两个儿女,又比安阳年长好几岁,而且还有前头他和李昌惠之间的传言,他们只能偷偷摸摸地相好,哪怕仅仅是走漏一丝风声出去,凉水井人吐出的口水都会淹死他俩,他们注定了是做不成夫妻的。 
  况且,安阳根本不想在凉水井寨子呆下去,他现在一心一意就是想要去外头打工。 
  与任红锦呢,则更是逢场作戏。她要怀个娃娃,完成做一个完整女人的心愿。他呢,一个穷得丁当响的汉子,心里想女人、要女人,恰巧偏结不起婚,又有任玉巧串线,就被她们相中了。细想想这事是十分荒唐的,但在安阳的心底深处,又是愿意的。他还有点儿占任红锦便宜的窃窃之喜。 
  晚饭过后,凉水井寨子上照例会有一阵喧闹的气氛。尽管大多数青壮劳力都在外打工,尽管少了些青春气息,每家每户生活的时钟还在按部就班地转动。人们在为牲口铡草料,在大锅里煮猪潲,推磨,为第二天赶场做着琐细的必不可少的准备。 
  安阳穿上一件外衣,正想出门,长得细细巧巧的李昌惠,一阵风般跑了进来。 
  “安阳,有空吗?” 
  安阳看见她手里拿着课本纸笔,晓得她又是来问作业的,笑着道: 
  “又解不出题了。” 
  “是啊,分数的乘除,我硬是做不出来。” 
  李昌惠把带来的习题摊在桌子上,将油灯移近一点,撅着嘴说: 
  “你看看,这几道题。” 
  安阳耐着性子坐下来。 
  李昌惠长得苗条秀气,聪明伶俐,可就是读书不行。十六岁了,还在上小学五年级。从二年级起,她每年都要留一级,本该一年读完的书,她要读两年。 
  安阳一看题,题目是再简单不过了。他想起自己对任玉巧的承诺,又不想费时间,就转过脸,对李昌惠说:   
  缠溪之恋 十(4)   
  “昌惠,你看着我慢慢解。我在草稿纸上解完了,你回家再做一遍,就会懂的。” 
  李昌惠大睁着一双纯情的眼睛,信赖地点点头。 
  安阳第一次从她痴痴的眼神中,看见和任玉巧的几分相像。他不敢像往常那样逗李昌惠乐,更不敢多留她。移过草稿纸,一面写一面演算,一步一步解起习题来。 
  李昌惠往门口那边溜了一眼,移动一下身子,紧挨着安阳坐下,把脑壳探过来,崇拜地望着安阳。安阳演算习题时,她却并不细看,反而把身子重重地贴着安阳,一会儿咳嗽,一会儿指着安阳写下的公式,歪起脑壳问: 
  “为啥这么演算?” 
  弄得安阳极不自在。要在往常,他也随李昌惠忸忸怩怩使一些亲昵的小性子,可现在他已经和任玉巧有了那么一层亲密关系,再也不敢随便了。一旦让人走进来撞见了,传开去真是不得了。 
  安阳转过脸来,严肃地指着草稿纸说: 
  “你看我一步一步算下来,认真看,就懂了。” 
  李昌惠摇头说: 
  “我不懂。” 
  “你没认真看啊。” 
  “看了我也不懂。” 
  李昌惠撒娇地一把抓住安阳的笔说: 
  “我要你像以前一样,给我讲。” 
  说着,她把背脊整个儿往安阳的背上一靠。 
  “你不教我,我就不走了。” 
  往常,只要她这么一使性子,安阳就会让步给她说几个笑话,逗得她情绪好起来,再一一给她细说。在他说话时,李昌惠一会儿拉拉他的袖子,一会儿扯扯他的衣襟,有时甚至把脑壳故意靠过来,贴着安阳的额头,细柔的发丝惹得安阳一阵心跳,一阵惶惑。忍不住了就摸摸她细巧的手,和她默默依偎一阵,那真是美美的。但安阳此刻再没这个兴致了,从李昌惠一进门,他就仿佛觉得任玉巧的一双眼睛,一直在窗口盯着他。 
  “昌惠,昌惠,你又野到哪里去了?”大院坝那头,任玉巧的大嗓门传过来,“一个姑娘家,还不晓得回家吗?” 
  李昌惠一听见妈的叫声,慌张得赶紧离坐起身。 
  安阳随之站了起来,对李昌惠正色道: 
  “昌惠,你认真读书,就不该是这么一个态度。那么简单的习题,你都做不出,不害羞吗?” 
  李昌惠的脸勃然变了色,安阳话音刚落,她劈手夺过安阳手中的纸笔,胡乱抓起课本道: 
  “你不教就算,我不读了。” 
  说完,转身夺门而去。 
  安阳分明听到李昌惠忿而啜泣的声音,但他只能硬着心肠,随她离去。他不能既和任玉巧相亲,又同李昌惠藕断丝连。   
  缠溪之恋 十(5)   
  他端坐一会儿。无趣地一口吹熄了油灯,走出屋头,锁上门,沿着寨路朝任红锦家方向走去。 
  夜间的风拂来,带一点凉意,很舒服。 
  想到很快要走进平时常去的任红锦家,他的心怦怦地跳得快起来。 
  寨子上还有人家在推磨,夜空中传来低沉的“隆隆”声。高低错落的农舍中,大大小小的窗户里,都亮着昏黄或是幽微的灯光。凉水井寨子也像山乡许多偏远的村寨一样,是通了电的,可是一年到头电力总是不足,或是三厢电只拉通一厢。弄得学生做作业,家里要在晚间算个账什么的,只得再点一盏油灯添亮。 
  不知不觉间,安阳就走到粗大的沙塘树脚来了。 
  沙塘树浓重的阴影里,笼罩着一幢小巧的青砖砌的农舍。 
  这正是李克明娶任红锦之前,建在地势高处的一幢新房。寨路折进去一点的小道旁,屋檐下一扇小门,正是农舍的后门。常来串门的安阳是晓得的。 
  走进沙塘树浓重的阴影里,安阳情不自禁警觉地眺望四周。寨路上没有人影,也不闻脚步声。任红锦家的小窗户帘子逮上了,要凝神细看,才能辨识屋里亮着油灯。 
  安阳跨下寨路的石阶,拐上小道,几步走到屋檐下,身子贴着砖墙,又瞅一瞅周围。 
  周围还是一片安谧,没有异样的动静。 
  安阳的手伸出去,轻轻地一推后门,他极力不想让木门发出声音,但随着门被推开,仍然发出“吱呀”一声响。 
  安阳顾不得多想,身子一转,进了屋头。 
  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安阳吓了一跳,定睛望去,床边两只叠起的箱子上,亮着一盏墨水瓶改制成的小油灯。 
  一根细细的灯芯,燃着豆子般的一点光。 
  任红锦背靠在门板上,胸脯紧张地起伏着,没待安阳看清她的神情,她已扑上来,张开双臂抱住安阳。 
  “你终究来了!我看到你来的。” 
  安阳惊异地说: 
  “你咋个看到的,寨路上那么黑?” 
  任红锦笑了: 
  “吃过晚饭,我就在山墙下的台阶上望着你家那边了。” 
  安阳的心往下一沉。是啊,李克明家农舍建的地势高,一眼就能看到他住的泥墙砖木屋子。他不由得问: 
  “你都看到了?” 
  “是啊。看到昌惠那不懂事的小姑娘去找你。我心想这下又得等了,她安阳哥安阳哥地叫着你、缠着你教作业,没一两个时辰,是不会走的。哪晓得,李幺姑很快喊了她,这小姑娘没坐多久就走了。” 
  任红锦满意地笑了,解释一般说: 
  “李幺姑是真心在帮我呢。她那么热心地为我们牵线,知道是为个啥子吗?”   
  缠溪之恋 十(6)   
  安阳摇摇头。 
  任红锦顾自往下道: 
  “她是怕昌惠和你之间闹出事来。” 
  “出什么事儿?”安阳明知故问,表示自己清白。 
  “你还装糊涂。” 
  任红锦逮住安阳的衣衫,走近床沿坐下,一只手点了一下安阳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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