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十郎

第9章


我家老板对咱们都不错,少了一匹马,他不会在意,最多我赔一半。”
说得这般无情,聂拾儿心里恨得痒痒的,尤其见火温将他的脸、他的头发逐一烤干,蜜色的脸颊有两抹温热的淡晕,心里更是……好痒好痒,当然是用恨痒的。
“你性子像风,喜欢独来独往,虽然交友广阔,可是你并不在意友情的长短,算是一个活在现在的人吧。”
聂拾儿微愕,道:“你怎么知道?”
“你在信上写的啊。”他面不改色道。
他有写过这种话吗?聂拾儿眯眼,然后很快死皮赖脸地:“我可不管,我非要跟你上老顺发看看。咱们是兄弟,我若有麻烦缠身,一定也不放过你。”
西门庭闻言,好笑地摇摇头,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就算他坚持,也没有多大的用处吧。
叮叮咚咚,雨声微微惊醒西门庭半梦半醒的神智。他掀了掀眼皮,瞧见火堆微弱,庙内一片温热……他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身上多披了一件外衣。
他坐起来,环视庙内,全无聂拾儿的踪影。拾儿的外衣仍在,百宝箱也在,人八成去解手,他这两天像吃坏肚子似,逮到机会就去解放。这么付思的当口,破庙前后来了两名男子避雨。
西门庭一看,暗叫不妙,不动声色地将聂拾儿留下的外衣缓缓放下。
先走进门的是一名剑客——西门庭也只能用剑客来形容。他对江湖的印象只限于聂拾儿的书信里,实在想不出一名佩带长剑的男人还能叫什么。
这男人一进破庙也不到火堆旁取暖,直接挑了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重要的是,进来的第二人正是宫万秋。
他暗暗苦恼。原来聂拾儿说的也是假话,宫家的人根本为了新姑爷,天涯海角也要追到底。他只能庆幸自己与宫万秋打过照面时,并非以真面目示人。
他默默觑了那剑客一眼,料想宫万秋与那剑客只是同时进庙躲雨,互不相识。
那现在可怎么办?
等拾儿回来?还是他先冲出去?若他这么闯出去,必会引起注意。思量半晌,最后决定当作无事地待在原处。
异样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不动声色,依旧当作没有感觉到这辣人的视线。
“公子一人在此躲雨?”有人开口了,逼得他不得不抬起眼来。
是宫万秋问的话。
“嗯嗯。”
“公子可曾见过两名年轻男子?一名白肤青年,神色狡猾古怪;一名肤色……跟你一般。”
西门庭听到最后那句,心吊得老高,清秀的脸摇着。“我没见到。”
“是吗?公子若见到这两人,可要避得老远。这两人是江湖淫棍,不论男女,都惨遭他俩毒手。公子长得这般清秀,可要小心谨慎了。”
“多谢兄台提醒。”西门庭抿嘴微笑。
宫万秋仍目不转睛地打量他,完全不将另一名避雨的剑客放在眼里。“不过公子也可以放心,我专程追出来,就是为了斩草除根。”
西门庭听他说到最后,仿彿一字一字充满恨意。他暗叫不妙,原以为宫万秋是为宫家小姐来追夫,最多也不过把拾儿拳打脚踢一番再扛回宫府,如今看来,分明是打算来个毁尸灭迹,让宫家小姐再也找不着拾儿……男人的妒忌真可怕啊!
西门庭见宫万秋缓缓抽出背后的长剑,再度暗暗叹气。细小的汗珠滑落颊畔,他虽然称不上手无缚鸡之力,跟普通人打架也不会输,但对方若是个练家子,剑一出,他大概真会玩完,尤其宫万秋的眼神充满了杀气。
他这条命,有九成九是笃定送给了拾儿吧。
“看过这两名江湖淫棍的赵嫂子曾提,一般肤色偏沉的男子,长相即使俊俏,也多属阳刚,但那名肤色像蜂蜜水的青年,生得纤细,乍看之下,有七分像女子,再一细看,浑身上下透着优雅,很显然,这人必定是少见的男子,赵嫂子才会如此印象深刻。我本以为,一个女人家的形容有多少帮助?没有明显特征如何认人?今天一看,才知道她形容得真好。”
“……我从不知我这么特别。”西门庭微微泛着苦笑。
“他呢?”
“早就分道扬镳了。”
“死到临头,你还顾及他,不亏为他的生死至交。”
生死至交?舌根苦意更甚。他可从来不知道一句“生死至交”竟然得拿性命来换啊。
这时,宫万秋终于看了那剑客一眼。他见多识广,多少看出这剑客冷僻孤傲,绝不会多惹是非,但为防保险,他仍问道:“这位兄弟可会插手?”
那剑客连张眼都没有,对于西门庭而言,宛如等了一炷香那般久之后,剑客才冷淡地应了声。
应声之后,西门庭立即弹跳而起,他的眼瞳映着直逼而来的剑影,身子极力往左抛去。
正暗松口气躲过第一剑时,右肩却传来暴痛,差点痛到晕了过去,这才发现宫万秋一剑穿透了他的肩胛骨。
“下一刻就是你的命了!说,聂拾儿在哪儿?”
“……”
“看来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反正聂拾儿也活不了多久,你这个生死之交就先下黄泉等着他吧!”
原来今天是他的死期,幸而恩弟已康复,他也见到多年的“信友”,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痛捣着肩伤,西门庭抿唇,眼睁睁瞧着他拔出剑,直刺他的心窝。
“锵”的一声,眼前竟然有抹人影挡在他的面前。他甚至来不及凝聚新的焦距,就瞧见宫万秋与这剑客打了起来。
招招如闪电,他根本无法锁住,只能暗惊江湖人果然可怕,他大哥虽也是练家子,但很少在他面前露招,是以方才他还妄想从剑下逃命。
“你说过不插手!”
“聂拾儿的命是我的,还轮不到你动手!”
“你跟他也有仇?”
原来,拾儿处处结仇啊……西门庭暗叹口气,很无力地缓缓倒在地上。肩头痛到他眼花模糊,神智逐渐不清,隐约地瞧见庙门口好像出现了个人,那人还很随便地提着自己的腰裤,边穿边走进庙……这么随便的人,除了一个聂拾儿还会有谁?
“真怪,我明明没吃什么脏东西,怎么老跑茅厕……”聂拾儿一见宫万秋,立刻投向地上那摊烂泥似的身子。“挺之!”
他立刻奔前,宫万秋见机不可失,挥剑相向,不料聂拾儿仿佛预料他的招式,身子一弯,避剑滑向前,宫万秋微愕的同时,那剑客的身躯已完全挡住聂拾儿的身影。
“挺之!”聂拾儿一见他肩头血流不止,迅速封住他几道大穴。
“你回来啦……”他气若游丝喃道。
“废话,我不回来救你,你准完蛋!你这笨蛋,会不会大喊?我也不过在外头解个手,你一喊,我一定听到,你这么讲义气,我很感动你知不知道?”
“……我不是讲义气,我是痛得喊不出来而已……”
聂拾儿瞪他一眼,随即见鲜血染上他的颈,他的脸,他心头一阵诡疠,立刻把自己的外衣撕裂,身后打斗的影子交错,藉着微弱的火光,跳映在西门庭的血脸上,今他心烦气躁。他喊道:“喂喂!要打出去打好不好?”
连头也没有回,仿彿料定有人能将宫万秋逼出破庙。也果然没有一会儿,庙内一片安静。
聂拾儿正要拉开他的衣服,西门庭虚弱低语:“你要干什么?”
“混蛋,你没看我充当大夫吗?”
“我……自己可以来……”
“你要能自己来,我都能飞天了!”
“……你会后悔的……”
聂拾儿见封穴也不能阻止他继续流血,咬牙道:“你放心!我不会后悔!我知道你比我壮、比我强,我不会妒忌你,行了吧!”一把撕了西门庭的上衣,露出同样蜜色的肌肤,聂拾儿心跳一下,暗骂自己当真是禽兽都不如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被一个男人所迷惑。他迅速包扎那纤肩上的伤口,忽然问,他好像不小心瞄到什么,顿时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视线缓缓向下移动,瞧见他的好兄弟胸前用白布紧紧裹住,完全看不出白布下的曲线。
“……挺之,你还清醒吧?”
“……嗯。”
“……我想,你的伤口还下致死,最多留个疤而已。”
“谢谢……”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然后很轻声地问:“你的身子受过重伤?”
“没有。”
喉咙顿时干涩无比,但要问的还是得问个明白啊。聂拾儿的眼珠用极为缓慢的速度,移向那血迹斑斑的脸庞。
这脸庞多清秀、多宜男宜女,多引人胡思乱想啊,怎么他一直没有发现?他擅易容,擅观察人之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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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之,我明白我这样问你很失礼,可是,你是男的吧?”说到最后,都在发颤了。
“女的。”
聂拾儿发出凄厉的叫声,捧着头跳离三步远,哇哇大叫:“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骗了!是个女的!我岂不要负责吗?”脑海闪过一幕幕,在赵胖子家里硬挤在挺之身上,又想起在宫家的茅厕里还猛拍挺之很平坦的胸。“天!我刚才还不小心瞧见她的手臂!我完了!我不要娶老婆!我不想娶她啊!老天爷,老天爷你是不是看我太快活,存心设个陷阱要我跳进去?我还不想娶啊!”
“我也不想嫁。”
惨烈的控诉忽然消音,聂拾儿缓缓回头,很小心翼翼地问:“挺之……不,西门姑娘,你方才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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