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时,八音山上。
一众山匪正自围坐一圈,开个博局,吃酒的吃酒,掷骰的掷骰,任情散诞,好不快意。
军师独坐一头,抬掌摩挲鬓角,思量片刻,轻咳一声,似作自言自语,徐徐叹道:“八王此回,倒是不同寻常。”
众匪喧闹正在兴头,睬也未睬,待得一局方毕,赢钱的一匪呼嚎一声,喜上眉梢,连干了两碗浊酒,这方扯着袖子一抹口唇,侧目白一眼军师,后则将头往人堆前一凑,独掌往唇边一竖,鼓舌调笑道:“强掳女子上山的事儿,咱们八音山可是头一遭。此一回,倒也怪不得八王把持不住。你等可有细瞧那姑娘形貌?真真如戏文所唱一般无二……”这人稍顿,咂摸咂摸口唇,两手叉腰,直挺挺纳口长气,似要将空中散布的脂粉香气尽数吸进肚去。
“好教一个莲脸生春,秋波送媚。那宝继庵的恶姑子如意算盘打得倒精!日后若真取了那美娇娘性命,再行一场观音下世大典;但凭那张俏脸,取信于人又有何难?”
军师闻声,不由叹了又叹,徐徐起身,摇眉苦道:“婵娟此豸,怕是非福即祸。”
旁的山匪倒也解不了军师深意,唯不过抬声哄闹,添油加酱说起昨儿方回山之时,于八大王房外听墙角所得的七七八八。
约莫十一个时辰前。
八大王卧房内。
一独眼汉子抱臂膺前,急咳两回,扑的一声冲前吐一口浓痰;其身半丈外,置一软塌,榻边所坐,乃一白玉美人儿。细细瞧来,只见其一双妙目露朝星,两袖香风飘瑞霭,翠眉瑶质,卢瞳赪唇;天人之姿,倾国之色,美得着实令人挪不开眼目。
此对峙二人,正是方自苏城郊外宝继庵回返八音山的八大王同那胁迫而至的延久郡主古芊芊。
两人对视,初时无话,候得一刻,竟是前后启唇,扯着嗓子对骂起来。
“好你个穷短命的没头鬼,主意打到老子身上!吃剑挨刀的老猢狲,顽皮赖骨,厚颜无耻!”
八大王闻声,不怒反笑,唇角高抬,惹得左颊上那肿疮微微轻颤,黄赤脓头似要如箭喷射而出,更显得脓溃愈大,粗瞧一面便引人作呕。
“我说你个雌太岁,既已上了老子的山,入了老子的寨,便是老子的人。怎得还要这般没干没净地吵闹?”
“放你接万人的劣母**七姑八姨断子绝孙的狗臭屁!”古芊芊杏目圆睁,两腮一鼓,耸身探手,急急近前几步,玉指几要点在八大王油光透亮的脑门子上,“杀千刀的毛崽子,饶你餐餐熊心豹胆,待你知晓老子身份,怕也不敢再咋咋呼呼着纳了老子。占山作寇,剪径扫刮,你个直娘贼日日行些个绝门户的糟烂事体;成天狗嘴里喊打喊杀,实里也不过只敢悄摸摸地欺负些老弱妇孺。瞧瞧你那烂脸瞎眼的污损德性,调门再高,也是人硬货不硬,表壮里不壮的下作玩意儿,老子才不畏你!”
八大王听得这话,呼哧一声站起身来,单目一定,挑眉便怒,“好个淡嘴的泼婆子!爷爷我拎刀拼打杀人如麻,虽说做得不是啥体面营生,却也算得个拳头上站人、胳膊上走马的敞亮汉子。爷爷瞧你一介弱质女流,原本还想有商有量好说好话,现下看来,倒是爷爷一张热脸贴了个不知好歹又臭又硬的冷腚蛋。”
八大王一面发狠,一面小步前踱,两臂徐徐一张,作势便要扑将上去。
古芊芊见状,粉脸一皱,心下百般告诫自己,定要色不变容,莫令这匪贼小觑了去;然则,身子却是由不得自己,左摇右摆,心虚渐汗,止不住步步退后,口舌燥干。
八大王哼笑两声,单掌往古芊芊目前一送,陡地以掌化拳,将各个骨节捏得咔咔作响。
“莫说爷爷未曾告你,老子这山上,多得是些个苦刑厉罚;你若还要口硬不依,老子便将那些个擢筋剥肤、刳腹屠肠的手段一一往你身上招呼。”
“那些个刑罚,虽说个个要人性命,然则名字,军师却是起的极好。”八大王目珠转个几转,手掌似是不听使唤,禁不住便要往古芊芊粉颊上乱蹭,“有甚仙人献果、童子参禅、猕猴钻火、凤凰晒翅。爷爷瞧着你这俏模样,便先试试那玉女登梯,也算极应了景致。”
话音方落,八大王眼笑眉开,嗓内闷闷哼上一回,再一启唇,又闻痰音;扑几一声,八大王身子微偏,眨眉功夫又将一口老痰吐出丈远。
古芊芊见那烂脸距自己面颊不足半尺,尚来不及细瞧疮处,已然压不住胃反之感;心下一阵毛毛,迅指生了遍体鸡皮栗子,只觉得那烂疮斑驳,张牙舞爪,似是稍有不慎,便会有万条恶虫自脓头钻出,须臾将这糟污过于自己身上。
古芊芊几多按捺,忙不迭吞口浓唾,鼻头一颤,心下却隐隐生了些疑窦。
八大王将古芊芊神色看在眼里,冷不丁将烂脸往其颈间一埋,纳口长气,腆颜浪笑道:“柔柔美人儿,你便依了老子,行并肩,坐叠股,同老子做对神仙美眷。”
古芊芊肩上一硬,只觉得脖颈为那须髯扎得生疼,胃内翻江倒海,口唇一开,已是干呕起来。
“你若迫我,待我府内人马赶到,定将你这帮贼臣土蛮乱棍打死,再将你这座狗屁山头烧个干净!”
八大王闻声,不由吃吃轻笑起来。
“怎得?你这索命鬼,还未洞房,便一心急作个孤孀寡妇,要将你男人一条贱命催了去?”八大王也不知是气是笑,吊眼一翻,抬掌便将古芊芊推在身后榻上。后则一个箭步,欺身上去,两手使力,猛地钳了古芊芊粉颊,凑脸过去便在其唇上作个“吕”字。
古芊芊目前一黑,两手作拳,往八大王前胸后背好一通招呼。叵耐小郡主身娇肉贵,手难缚鸡,对上个粗皮厚肉的土匪头子,便若蜻蜓摇石柱,蚍蜉撼大树,着实不见丝毫效力。
“你个…你个……泼贱奴胎…无耻禽兽……老子便是作了泉下恶鬼,也得日日缠你……夜夜盯你,必得……必得令你永世不得安宁,绝无超拔之日!”
八大王倒也顾不得哼笑,身子稍往上提,单目一寒,定定瞧着身下美人儿。只见其颊上通红,鼻头轻抖,膺前起伏无定,眶内静海生澜。
古芊芊初时似是提不起气,眼目圆睁,无所适从;现下好容易得了暇隙,立将口唇大敞,鼻息一重,作势便要哽咽。
八大王见状,终是冷笑,暗暗心道:女子便是女子,最惯使些个泪眼手段、啼哭招数。即便这满口粗辞、自言不知哭是何物的疯婆娘,事到临头,不也同那些寻常女子无甚两样?
思及此处,八大王倒似失了兴致,稍一失神,陡感身子朝侧一偏,眨眉之间,人已是被古芊芊推翻在边上。
古芊芊鼻头一皱,囔着嗓子,口唇一开,既不是呼救求饶,也并非啼哭吵闹,反是有样学样,喉头一缩,顷刻憋上来一口青痰,想也不想,恶狠狠直冲八大王头面上一喷,再将双腿一蜷一拱一蹬,顺势便将这七尺长的汉子一脚踹下榻去。
“你个插标带草都卖不出去的狗东西,烂脸瞎眼还没死透的下流胚!自行拾掇好你那身臭肉腌骨,再近前来,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八大王吊眼一挑,原感败兴之至,现下见状,反又添了乐子,身子大喇喇往地上一横,枕臂轻笑道:“尽你爷头,尽你娘头,尽你祖宗十九代的恶狗头!”骂罢,八大王眼目一阖,吃吃笑道:“你这含鸟魔星,方才不是还闷着嗓子欲要落泪么?怎得恁长功夫,却是不见半滴眼水?”
古芊芊两臂一抱,紧紧护住自己身子,俏眼一瞥,努唇便道:“你这鸟人莫不是痴呆?老子日前方才说过,从小到大,从不知哭是何事、泪是何物!”
“奇了,这倒真是奇了!”八大王抬掌抚了抚须,后则小心翼翼摊手熨了熨右眼上那凫皮眼罩,候上半刻,又再探指轻触面上烂疮,待将面容整理停当,这便一个鲤鱼打挺,猛不丁直立起身来。
古芊芊瞧见这般,心下面上,无一不紧,舌头打结,支支吾吾佯凶喝道:“天杀死相,莫再胡来!”
八大王单指往古芊芊处点个两回,指尖再往脓头上探了几探。少一使力,似是吃痛,龇牙咧嘴倒口凉气,腆颜笑道:“缓缓而图,性急不得。反正你这泼婆子已在老子掌上,爷爷惧你这不谙拳脚的弱女子翻出花来不成?”
话音未落,八大王已是扭身放脚,拔步出房。
“你等可知,昨晚八王似是于山腰密洞捱了一夜,美其名曰,闭关打坐,求悟神功。”
一言方落,一圈山匪无不啧啧,明里暗里,皆是念叨着八大王不谙风月情事,不懂怜香惜玉。
“昨儿个至今,可是已足一日。咱们八王真就生生挺了十多个时辰,再未碰过那母夜叉半根指头?”
一匪扼腕,摇眉不住,“可不是?虽说咱们八王心里自有盘算,之前日里夜里也多窝在密洞苦练功夫。然则这一回可是非比寻常——屋内娇娘独守空房,他个血性汉子反倒退避三舍。”匪人一顿,暗往四围送个眼色,“你们说,莫不是咱们八王…….有甚…暗疾?”
此言一出,诸匪哗然,倒是一旁军师眉目一正,朗声缓道:“你可小心着你那唇舌,仔细着你那性命!若为八王听得,你等焉有活路?”
这匪人一听,立时噤了声,思忖片刻,小心翼翼踱步行到军师跟前,打恭作揖不住。
“军师,您老多得八王信任,又似在八王肠子内走过千遭万遍。八王此回,到底何种心思,您老也跟我等说道说道,指条明路。”
军师见状,眉头一攒,广袖一收,眼目半开半阖,静默半晌,方才冷声言道:“旁的倒不敢说。只是,且不管房内那姑娘最终为不为八王染指,你等若欲趁此时机煽风点火,想给自己谋些个美色,掳多些个女子上山,怕是正得触了八王逆鳞,甚难成功。”
话音方落,军师长吁一声,转头便离了正堂。
花开两朵,话分两头。
这边一笑山庄内,楚锦端坐正位,眉头紧攒。
堂下所立,正是方才仆役口中通报的,延久王府差遣来的一名管事。此行前来,正是来寻楚锦帮衬,好将古芊芊自那八音山匪窝中救拔出来。
“郡主有难,事关重大。阁下实该先往府衙,同苏城官爷作个计较。”
管事闻听楚锦之言,面上讪讪,拱手施了个揖,后则目珠一转,往左右将五鹿浑等人扫个一遍,思忖再三,方才应道:“此一事,有隐难言。故而特意避过府衙,不欲将官军牵连其中。延久王府同一笑山庄,相隔虽不甚近,却也并非千里万里之远;即便未得时时走动,然则楚公子侠名,王府上下无有不知。多闻一笑公子神勇无匹、忠义无双,泽及枯骨、施及冥寞,实乃万人敬仰之侠客!故而,王爷特命小的暗中前来,诚乞楚公子施以援手,速将郡主救脱苦海!”稍顿,管事再往左右送个眼风,两肩朝后一开,面上颇显倨傲,话里有话,暗暗提点道:“此一回,便只是英雄侠义,矜怜弱小;路见不平,扶危济困罢了。但求勿惮王府虚名,免生诸多忌讳,莫要误了救命良机方是。”
楚锦一听,脑内灵光陡然一现,稍一倾身,拱手请道:“阁下实在谬赞,楚某愧不能言。楚某所知,家父同延久王爷,多年前也曾瑶墀共事,同含鸡舌。只因后来家父得了戍边大任,这才久远朝堂,断了联系。廿多岁来,未曾亲往王府拜望,确是楚某不识礼数了。”
管事唇角浅抬,不急发声,后待听得楚锦提及,事毕功成,日后必得多往王府行走,管事这方淡了笑意,躬身疾道:“近些年岁,王爷念佛持斋把素,看经打坐参禅,一门心思修佛事佛。那些个来来往往的俗礼应酬,王爷早也不放于心上。”
楚锦听得此言,面颊微侧,挑眉一笑,心下暗道:好个管事,话里分明是闭门谢客、莫要前往之意。
“阁下救人心切,楚某感同身受。郡主本有紫气环绕,又得王爷所结善缘,自得吉人天相才是。”
管事见楚锦面色又改,心下怎不解意,目睑一紧,立时应道:“小有乖违,由人不得。”
“常言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阁下莫慌,楚某自当细细筹谋、小心布置,好将郡主救出苦海。”
“那便有劳。”
楚锦浅笑,朗声唤上一名小厮,令其为管事暂且寻个上房修整落脚。一番安顿之后,堂内尚未得片刻消停,便闻得大夫人惶惶之音渐行渐近愈来愈高。
“锦儿我子,此一回,该当如何是好?”
楚锦徐徐纳口长气,面上强作个笑,单掌一扶桌角,悠悠应道:“大娘亲毋忧,万事终有解法。”
大夫人冷哼一声,侧颊往身后几位夫人处送个眼风。
七夫人倒是立时解意,抬掌扶了扶云髻,挑眉轻笑,“方才堂内所言,我等倒也不仔细听了三五分。那延久王府,好大派头!说甚久慕山庄威名,真若如此,岂会不知锦儿你从不缚剑出庄,又岂会舍了官府,投来此处?”
大夫人目华一冷,缓声佯斥道:“当着几位贵客,你且莫出妄言谄语。”
七夫人闻言,朱唇一努,按下腹内肝火,隐隐不发。
九夫人见状,徐徐上前,轻拢楚锦肩头,柔声愁道:“事到如今,骑虎握蛇。应也不是,不应亦难。我儿,心下可有良策?”
楚锦身子一软,陡地换了面上颜色,唇角微抬,徐徐应道:“眼下别无他法,只好悖了规矩,趁夜暗往八音山,斩了匪首,亦可报了昨日宝继庵之仇!”
九夫人手腕一颤,怯生生回眸往大夫人处瞧了一眼,口唇微开,欲言又止。
其后几位夫人闻声,早是不管不顾,七口八舌,满屋如沸。
五鹿兄弟同容欢两两对视一面,后则无不红了脖颈,只觉得堂下憋闷,连气也喘不顺畅。
半柱香后,大夫人单掌一挥,沉声令道:“锦儿莫不是忘了你父教诲!天若爽信云雾不生,地若爽信草木不长。规矩既定,你却反复;今破一例,后日所求更得泱泱不绝。待到那时,山庄焉有宁日?”
九夫人闻声,暗暗退个两步,鼻头一皱,掩泪附和,“老爷在时,所重唯有信义二字。锦儿若开先例,之前那些个为你所拒之辈,必得心存怨怼;之后那些个为你所助之人,怕也会因着郡主一事,暗中讥你出尔反尔,两面三刀。”
“我若暗夜出庄,速速了结,何人能知此事乃一笑山庄所为?”
大夫人脖颈一仰,立时薄怒,“若欲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即便你将那帮子匪人屠个精光,终归得领一个活口下山不是?”大夫人柔舌一钝,思及宝继庵内延久郡主所言所行,禁不住咋了咋舌,摇眉再道:“你是不知郡主她……”
一声长喟后,大夫人面上一紧,话锋一转,缓声接道:“即便外人不知,你可对得起你父在天之灵?不依家规,便是不孝;不遵承诺,便是不义。如此这般,待你九位娘亲到得泉下,有何颜面同你父团圆?”
此言方落,众夫人见楚锦仍是满面怒容,两拳紧攒,心知未能劝服,细思大夫人所言,各自皆感前途黯淡,不约而同,竟是先后啼哭起来。
初时,其音极细极弱,后则一人追着一人,一声赶着一声,竟如波涛翻涌,哭嚎此起彼伏。
“罢了,罢了……”楚锦目睑一耷,身子往椅内一缩,显得颇是丧气。“孩儿不往八音山便是。”
一言既出,几位夫人心下便定,然此一时,却是触及往事,愈思愈愁,泪水淋漓,未见歇止:三三两两,抱头搭肩;海棠醉日,梨花带雨。九女或是抽咽,或是低泣,或蹙眉捧心,或阖目长喟。一番哭闹下来,小半个时辰已然过了。堂内几个男子无不是头壳膨大,脑髓缩干,心下止不住告饶连连。
“楚公子,你虽缚于山庄规矩,我等却可随心来去。”容欢往腰际摸索半晌,终是将那折扇掏将出来,似是再也耐不得此番磨折,直将扇骨往额心一碰,抬声便道:“不过山匪野盗,何成气候?不如就由我等代劳前往,讨恶贼,救娇女;既解了王府之压,又全了山庄之义,皆大欢喜,岂不甚好?”
此言方落,一旁九位夫人立时噤声,眶内珠泪似有灵性,眨眉便收,好一派风停雨霁、水过天青之相。
“如此这般,倒是有劳几位了。”大夫人下颌一点,柔声试探道。
容欢同五鹿兄弟换个眼风,折扇一开,摆手纳口长气,“哪里哪里,夫人客气。”
五鹿浑再往容欢处投个赞许眼色,心下暗暗合掌起手,替自己那生茧两耳、蚀既之心谢过了漫天神佛。
“不如,再候几个时辰,待天色暗时,我等便往八音山,先探寨子虚实。若是顺利,一举擒了匪首,既是为民除害,也算偿了楚公子相助我等之谊。”话毕,五鹿浑唇角一抿,徐徐侧目,分别瞧了瞧胥留留同闻人战,相询示意。
闻人战见状,不由拊掌,雀跃应道:“甚妙甚妙。本姑娘倒要瞧瞧夫人口中那八大王,面目如何可憎可怖!”
容欢将折扇摇个两回,低声哼笑着,附和接言,“本公子倒也正想一睹延久郡主风采。”话音方落,容欢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此一时,楚锦面上方才寻回些正常颜色。
思忖一刻,其口唇稍开,朗声缓道:“诸位英雄,楚某先行谢过。”
楚锦起身,拱手朝五鹿浑等人施了一揖,后则稍濡口唇,攒眉接道:“只是,楚某倒觉明日天亮,再上八音山,或更好些。”
“楚大哥有何安排?”闻人战目珠一转,立时询道。
“楚某早闻,八音山上下山路,穿地竖锋,结绳放矢,依形借势,处处机关;想来趁夜摸查,尤是不便。若非如此,之前那剿匪官军,也不至死伤甚重。”楚锦目帘稍低,缓声再道:“列位英雄身手不凡,楚某自知;然则若是一探不得,打草惊蛇,楚某生恐恶贼辣手,损了郡主好歹,我等实难担待。”
“若是明日一早探山,籍着天光便可好生将那些机关一一查验;明日入夜施救,也好手到擒来、一击必中。如此,岂非更是稳妥?”
胥留留听得此言,面上略见不快。
“郡主落于贼手,已逾一日。如若拖延,只怕……”
楚锦凤眼一飞,轻哼一声,眨眉作个惶愧之色,摇头叹道:“既已一日,怕是即便今夜上山,已然迟了。”
堂内几人细细寻思,早是会意,对视一面,心下对八音山那帮子匪贼,更多添了些切齿之恨。
五鹿浑眉关一紧,逃目低声,“我等便先回房准备,待得明日一早,便往八音山。”
言罢,诸人静默,又再无言,倒是隅角九位夫人攒头一处,窸窸窣窣,琐琐啐啐,搬唇鼓舌间,又喋喋不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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