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王朝

第4章 好事之徒


“哎,估计不行,刚刚给老爷送肉去,老爷说了,往后我就是你的教书先生,恐怕不能带你玩了。”
    “啥!”张建功一听这话,顿时鼻子眼睛拧成一团,抽得极为难看。
    “教书?!湘源兄!你应了没?”
    周湘源叹了口气,极不情愿的点点头:“应了,老爷拿刀驾在我脖子上,说我不教书就砍了我的脑袋。哟,你几个意思?还觉得委屈?!我周湘源论才华论学识论长相在这岐山县随随便便都能排个前三甲,重要的是像我这样全面发展的先生更是少见,教你还不绰绰有余?”
    张建功一听这话,急忙嬉皮笑脸的说道:“湘源兄,哥哥琢磨着吧,念书这种事情吧,我天生就是个菜,您看这样行成不?书咱照念,哈哈,不过那都是装装样子哄我爹开心,私底下吧,你再教我些好玩的把戏,你放心!我爹给你多少银子,我就给你多少银子!”
    张建功大手一挥,十足的土豪模样。
    周湘源面色一凌,此生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他面前装土豪,论豪有多少人豪得过他?可回头一想早就今非昔比,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小小年纪就贿赂先生,这样是不是不大好?我看还是算了。”
    周湘源说着就要走,张建功急了,一个跨步上前拦住:“哎哟!别!湘源兄,有话好说。”
    “好说是好说,不过往后你得老实听我安排,我让你往东,你别往西,我让你往南,你别往北。”
    “中,湘源兄说了算,湘源兄说了算。”
    “叫老师..”
    “老师..”
    “乖。”
    周湘源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急忙远遁,没等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你放心,好好读书写字,溜溜球那玩意我迟早给你弄一个。”
    周湘源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来一样东西,看样子是大理石的材质,找石匠磨光鲜亮丽,中间深凹两端外凸,活生生就是一个溜溜球的款,不过绳子找不到合适的,只能用麻绳替代,好在大理石本身就沉,用麻绳也刚好匹配,但是玩起来可不轻松,对腕力的要求很高,力道不够根本转不起来,周湘源闭关修炼了几天,这才如鱼得水,只见他轻轻抛了两下,接着反手丢出一个美丽弧线,看得张建功心痒难耐。
    “老师慢走!”
    “好!”
    张建功见周湘源远去,觉得这事儿还是该跟老爹商量商量,指不定有回旋的余地,可张志忠意味深长的告诉他:“儿啊,爹就指望你能有点出息,周湘源虽然比不上你爹,可毕竟也是学识渊博的才子,我许他一个月半贯银子给你做教书先生,你要好好读书才是。”
    张建功听完老爹的话,内心如翻江倒海悲痛不已,看他的神情明显是抓错了重点,只觉得周湘源这畜生竟然为了半贯银子,出卖了兄弟的感情。
    而这边周湘源却是喜忧参半,要说教张建功读书其实问题不大,无非就是人贪玩一点,假以时日肯花功夫,未必不能走上正轨,他一个后世的高材生教一个封建时代的堕落青年那还不是轻轻松松?重点是有半贯银子。
    忧的是往后不得不牺牲一些时间去县衙上班,这对于一门心思苦学炖肉的周湘源来说,有点不务正业的感觉。
    从县衙回到家,周湘源便急忙把教书的事情说了,本以为周老三会替他高兴,谁知道老爷子一句话都没说,自顾蹲到地上抽烟,等到周湘源吃完了留给他的饭菜,才见周老三走了进来,开口说道:“给官家做事切记慎言慎行,有些不该看的看了,也当没看,有些不该听的听了,也当没听,观而不语,真君子。”
    周湘源嗯了一声:“谢谢三叔。”
    “岐山县不大,张老爷官从六品,你也不用太过谨慎,老老实实教书就是,至于建功少爷能考成什么样,那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周湘源点点头,心道周老三直言张志忠官品,想来也是见过大官的人物,于是开口问道:“三叔莫不是见过大官?”
    周老三吐了口烟圈,憨笑道:“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们张老爷了,只是这些年吃了不少亏,懂得一些道理,说与你听是担心你小子往后不知天高地厚,闹出岔子。”
    “三叔放心,湘源有分寸。”
    “那便好了,等下你带小媛去集市逛逛,找些笔墨什么的也好应付差事,先生就要有先生的样子,别滥竽充数。”
    “三叔说得是,湘源稍后就去。”
    原本在屋子里收拾碗筷的周晓媛一听要去集市,忍不住就乐了,不过担心周老三的脾气,不敢太过放肆,只在心头暗喜。
    周晓媛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给周湘源使眼色,只道是还不容易能一起出去玩耍,想提前庆祝一下,奈何周湘源就是根烂木头,杵在门外一动不动。
    “傻子。”周晓媛心头暗骂了一句。
    周湘源摇身一变,正式成为张建功的教书先生,每天下午两个时辰,这样一来,周湘源便可以早上帮周老三卖肉,下午再去教书。
    今天城门口人很多,来来往往的行商比肩继踵,周老三的狗肉摊从开摊就没停歇过,一家人忙里忙外也都没注意摊子底下什么时候钻进来一个东西。
    周湘源本想从桌子底下拿些干净的碗筷,却突然踹到团圆滚滚的东西,着实吓他一跳,等他掀开桌布一看,居然是个满脸胡渣的乞丐,看他年纪与自己相仿,此时正含着一块刚刚塞进嘴里的狗肉,大概是意识到偷吃被抓,顿时面目惊恐,还来不及嚼烂就要一口吞下去。
    可谁知刚出锅的狗肉绵劲十足,哪里有那么容易嚼烂,于是一大块狗肉卡在喉咙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原本就极度惊恐的脸变得更加扭曲。
    周湘源见这情形,心道不好,情急之下抬脚就是一顿猛踹,朝着那乞丐背心上招呼了几下,乞丐这才一边打滚一边干呕。
    “哇!”
    一坨还没来得急嚼烂的狗肉沾满了令人作呕的唾液,一下子滚到地上,几个来回后便裹满了尘土,周湘源见那乞丐喘着大气,浑身肮脏不堪好不落魄,想着自己要不是遇到周老三,恐怕也会落到如此下场,正当他要发发善心给他一碗狗肉的时候,却见那乞丐猛的扑身向前,将那块已经吐出来的狗肉又塞回嘴里。
    周湘源目瞪口呆,若不是饿到极致,常人怎么可能干得出这种事情?
    刚好周老三也缓过神来,却见那乞丐早已将狗肉吃了下去,原本脾性极好的老爷子竟勃然大怒。
    “狗娘养的!滚!”
    一声怒叱,周老三猛的踹了上去,谁知道那乞丐见状不惊,身子一躬,双手护头,然后顺势一滚滚出去老远,周湘源见那乞丐可怜,急忙上前拦住:“三叔!算了..”
    周晓媛也被这场面吓到,生怕老爹一个不慎把人给打死了:“爹,罢了。”
    周老三喘气如牛,显然气得不轻,只见他看了一眼周湘源,又看了一眼周晓媛,终于强忍怒气,沉声骂道:“瞧你这德行!好吃懒做的东西!滚!”
    乞丐抬头看了三人一眼,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等他跑到城门口的时候却又回过头来,跟正在收拾残局的周湘源四目相对,各中深意,实难揣测。
    这么一闹腾,周老三那张能笑出花儿的老脸开始阴沉,直到吃过晚饭依旧没缓得下来,闷闷不乐的在屋子里熬汤。
    周湘源便跟周晓媛不敢上去触他眉头,只能蹲在房门口闲聊,周湘源始终想不明白,以老爷子的脾性能收留一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可为何对偷吃了狗肉的乞丐如此刻薄。
    “我爹可不是蛮横无理的人,湘源哥哥你别怪他。”
    周湘源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怪的呢?这事儿谁也没错,偷鸡摸狗的行当本来就不对,不过话说回来,那人虽然是乞丐,可我见他神情不像傻子疯子,人要是不遇道大灾大难,没有落入要死要活的绝境,谁又干得出这种事情来?小媛,你瞧见了么?他把狗肉吃了,吐了,又吃了。”
    “湘源哥哥说得在理,天下间流民乞丐千千万,湘源哥哥要为这件事情一直记挂着?那往后再碰到,又该如何?”
    周湘源叹了口气,也觉得是在庸人自扰,索性抛开那些胡思乱想,定下心来,打趣道:“要是有天我也去要饭,你可愿意给我口饭吃?”
    周晓媛闻言娇怒:“你怎么能做乞丐呢?你这么聪明,张老爷眼光多高啊,岐山县这么多读书人他都瞧不上眼,连吴象阳都被他骂过,可唯独你做了张少爷的先生。”
    “吴象阳是谁?”
    “吴象阳是我们岐山县的大才子,只可惜此人心高气傲,不曾考取功名。”
    “心高气傲?有多高?又是个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傻缺么?”
    周晓媛闻言一愣,明显不懂其中深意。
    周湘源也不解释,而是开口问道:“我琢磨着今天三叔发这么大火,是不是因为我最近给张建功教书去了,我见三叔貌似不大喜欢当官的。”
    周晓媛一听这话急忙摇头,神色黯然道:“湘源哥哥想岔了,爹爹今天发火,其实是因为一些旧事。”
    “旧事?”
    周晓媛点头道:“那年赣州饥荒,我们岐山县来了很多难民,当时爹发善心,便把剩下的狗肉汤还有一些没卖完的狗肉分给流民吃了。”
    “这么说来,三叔也是好心,可为何今天..”
    周晓媛脸色微变,有些落寞,又有些愤恨:“后来有伙人盯上了我们家,半夜摸到屋里偷肉,可恨那帮挨千刀的东西,趁乱抢了我娘的镯子,我娘一边叫我爹,一边出去追,可没想到等爹跑出去,娘已经死了。”
    周湘源虎躯一震:“这帮畜生..”
    “娘在的时候就说人各有命,也许那就是娘的命,怪不得谁。”
    周湘源沉默不语。
    “湘源哥哥,你信命么?”
    “信。”
    “我也信,湘源哥哥,你有想过将来娶妻纳妾么?有想过他们是什么样子的么?”
    周湘源汗颜道:“呃,这个么,还真没想过。”
    “我想过。”
    “哈哈,小媛莫不是思春了,想找婆家了?哎,这事儿我看还得跟三叔说道说道,信命可不行,如意郎君还得去找,女大不中留,老拴着绑着不行。”
    “湘源哥哥别!”周晓媛貌似很惊慌,急忙打断道:“我不想嫁人。”
    “这又是为何?”
    周晓媛吁了口气,面色娇红,只道旁边这男子为何能教书写字,却怎么就想不通儿女私情?
    可怜周湘源哪里能察觉得到?只是觉得这闺女脸蛋红的可爱,当真是熟透了,要不是认了亲戚,真恨不得上去亲一大口。
    “爹!汤好了没?”
    周晓媛突然起身离去,冷不丁的转移了话题。
    说岐山县小还真的不是没有道理,连给张建功做先生的事情都能传得跟新闻一样,而且传得很快,究其原因,无非是县太爷开的月银还不错,按照大兴朝寻常百姓家的生活水平,这半贯银子足以吃喝半年不愁。
    可偏偏张志忠老爷眼光极高,岐山县的文人雅士也大多试过,无一例外的,都被扫地出门,现在竟然被周湘源一个外地人抢到了,简直羡煞旁人。
    以周湘源低调做人高调做事的优良品质,希望这件事情能尽快淡出人们的视线,他可不想往后上街出门,走到哪儿都贴个标签:嘿,这孙子是张老爷家的先生诶!
    出乎意料,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按照周湘源的想法去走,反而越传越没谱。
    加上近段时间钟鼎酒楼的生意极好,而钟掌柜又是个藏不住事的傻缺,走到哪儿都说他家生意好,而生意好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周湘源,一时间弄得岐山县文商两届无不震惊。
    传到后面竟有周湘源要推倒岐山县文豪的话题,而这岐山县文豪自然是公认的大才子吴象阳。
    再传,岐山才子吴象阳文豪宝座不牢,后起之秀周湘源一朝崛起。
    又传,周湘源欲文斗吴象阳,大有将岐山文学界重新洗牌的意思。
    坊间的传闻总是越来越离谱,特别是有七大姑八大婆暗中推波助澜,不知不觉间竟把周湘源一个卖狗肉的小人物推到了风口浪尖,而事件的另一主角吴象阳,却始终未曾出现。
    可怜的周湘源一句话都没说,平白无故的成了好事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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