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月光寒

    一到逢年过节的日子，梅府上下都会忙碌起来。作为公认的当阳县第一也是嘉渝府数一数二的世家，梅长青就更忙了，很多杂事比如采办年货处理一年的账务都要亲历亲为。不仅仅是府里的杂务，还要代表很多人带着礼物去慰问一些鳏寡老人，或者是为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或学院写一些春联提一些字。每到这个时候，梅长青都会埋怨老爹为什么当初没有给自己多生几个兄弟也好帮帮自己，可是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也和老爹一样也只是生下了一个梅有道而已。
    小田村是县中比较偏僻的一个村子了，因为背靠山丘，田地不多都是山田，山里也没有什么特产，村里人过得十分清苦，梅长青带着很多启蒙教育的书籍还有米面肉油来这里已经来了十几年了。小田村的人照例早早得迎接了梅长青一行人，等到分发物品的时候，食物早早得就分了下去，可愿意去拿书的人是少之又少，不是村里人目光短浅，只是连肚子都不能填饱得时候，精神世界已经逐渐消失了，每一个人每天睁眼的那一刻起，想的只有一日二餐，而不是之乎者也，之乎者也对粮食的产量没有任何的帮助。
    “唉，长青兄，看来今年又要差人挨家挨户得去送这些书籍了。”同行的当阳县学的祭酒和梅长青抱怨道。“每年都是如此，别的村里至少还稍微普及了一些，这小田村世世代代的，也只有一个江恪愿意读书了。”
    “听说那江恪倒是有些才学，和犬子还是一块读书的？”梅长青问道。
    “是啊，令郎之前，和那江恪走得蛮近的呢，我听教习说，令郎还赠药赠饭给那江恪，倒是十分有你的作风啊。”祭酒笑道。
    梅长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我儿赠东西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长青兄不必担心，令郎的为人处事，比你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那江恪可还在村中？”
    “读书时是搬去城中居住的，现在应该是回来了吧，我差人去叫来？”
    “年轻人读书要紧，还是我们这些闲人去拜访他吧。”
    “长青兄所言极是。”
    大越朝的科举制度是只有过了童生试也就是成为了秀才才有资格去各地学府学习，而在这之前没家族的只能自学，所以小田村出了一个江恪，也是百年不遇的一次。
    江恪住在村里的山脚下一处茅屋，家中父母哥哥嫂子都安在，只是因为一家人要供江恪在县里学习，早已欠下很多人情和银两，所以这矮矮的四间平房，也在这本就很苦的小田村中，显得特别凄惨一些。
    门口一个孩童无精打采得坐着，看到梅长青几个人走来，认出是来送东西的大老爷，忙躲到一棵树后边，不时探出头，拿眼睛瞅着这些大老爷鲜艳干净的衣服发呆。
    “小孩儿，快过来。”梅长青朝着他招了招手。小孩就扭捏着走了出来，把手背在身后，不敢让这些大老爷们看见自己脏脏的双手。
    “小孩儿，这里是江恪家吧？大白天的，怎么不去和小伙伴玩啊？”梅长青摸摸小孩的头，还变戏法似得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包好的麦芽糖递给了他。
    欢喜得接过麦芽糖，刚准备放进嘴里，听到梅长青的话，小孩头垂了下来，低声道：“他们说，我家里有个大书生，所以他们，跟我家不是一类人，他们家里说以后再也不要他们跟我玩了。”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和蚊子哼哼一样。
    梅长青又摸出了几块糖，递给小孩说：“快去找你的朋友们，把这些糖分他们一些，他们自然要和你一块玩了，去吧。“
    看着小孩蹦蹦跳跳的跑走了，祭酒笑着问梅长青：“长青兄，看来需要令郎早些成亲，给你添一个大胖孙子哦。”
    “染阳兄说笑了。”
    “呀！梅老爷，赵祭酒。你们怎么来啦。”江恪的大哥听到门外的响动出来看一看，没想到县里的老爷们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院外，忙回屋里喊了自己的爹娘媳妇还有弟弟，出来迎接。
    “小老儿在这里给各位老爷拜个早年了，快来屋里坐，恪儿他娘，你快和翠芬去弄些好吃的送来。”说话的是江恪的父亲，年龄和梅长青相差不大，可早就被岁月给腐蚀了，看起来都已经是梅长青的叔叔辈了。
    “江兄弟，我们不是来吃吃喝喝的，别让嫂子她们忙活了，只是来见一见你的两个儿子的。”梅长青说道。
    本来早已把头深深低下去的江家大哥江为，听到梅长青的话突然抬头，是要见父亲的两个儿子，而不是只见江恪。
    “老爷们快坐，刚刚前几天我家大小子打来的一些野味，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还请老爷们多担待，你们聊你们聊，我去给她们打打下手。”江恪的父亲完全无视了梅长青之前的话，把屋子腾出来给他们坐，自己跑去媳妇和儿媳妇那帮忙做饭了。
    “不知梅老爷赵祭酒大驾光临，我等有失远迎，寒舍简陋，还请大人们多担待。”江恪开口道，显得落落大方，而边上的江为就特别拘束了，一直低头不语，可是看着倒是很有力气。
    江家的儿媳妇翠芬边准备着饭食，边不时透着窗户看着屋里的人，看着自己的男人也被大老爷们招呼了进去，想着也许以后有机会更上一层楼了，不禁把多年来的对江恪的怨气一扫而空，没想到这弟弟还记着自己的哥哥。心里开心，做事就更认真了，江家老夫妻两看着儿媳妇那掩不住的笑容，自己也是十分安慰。可能我江家，终于有出头之日了吧。
    这江恪的谈吐非常不凡，梅长青的赵染阳看着心中十分喜欢。几人聊着，梅长青突然问道：“江为，不知道院子里那千斤重的大磨盘，你搬不搬得动？”
    江为之前一直插不上话，听到梅长青的声音，眼睛一亮。自己一直感觉力气会比平常人稍大一些，但终日只会种地打猎捕鱼，山中也没有什么大型野兽，自己还真的没有试过力气到底有多大。
    “小的。不敢说，没有试过这千斤重的石头。”
    “哥哥，快去试试，也许能抬得动呢？“
    “好吧。“江为下定决心，那磨盘有一千五百斤重，也是之前好几代留下的物件了，何处来已经不可考了。说起来祖上也曾显赫过，可现如今留下的只有这谁也搬不动的大磨盘了，平时也只能当个摆设，毕竟家中也没有骡子这类家畜什么的。
    天气虽然转暖，可那天还是下起了小雪，而在这再普通不过的农家院子之中，那个敦实的汉子，仅靠着自己，将那千斤重的磨盘，高高得举过了头顶。风雪再急，此刻也驱散不掉梅长青嘴角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