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满楼

第97章


敖少广的眼神直勾勾地,颤声问她:“我知你忘不了他。十八年,你心里一直有他,是不是?” 
  大奶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并不说话。丈夫愤怒地在她面前跺着脚,“你说话啊!为什么又去找他!” 
  大奶奶神色慢慢变得平静,只是看着他,敖少广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十八年了,我最怕的就是这个人回来。十八年了,你的心根本就不在我这儿!为这样一个莫须有的偷书贼,我看你真是疯了。” 
  大奶奶叹了口气,说:“孩子他爹,这不是我们现在该想的事,燃眉之急,是如何在三日内找回那些书。” 
  敖少广恼怒地喝道:“我就认定是他方文镜偷的,又能怎样?难道你还愿意被他骗吗?”大奶奶怜惜地看着丈夫,摇头说:“我要是被他骗,难道你儿子也为他所骗,十八年后又重新拜他为师?少广,是你自己在骗你自己,其实你心里早就明白,方文镜绝对没偷那些书,他是来帮咱们的。” 
  敖少广身子哆嗦着,猛地一跺脚,将灯笼丢到地上,大步朝前走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愤怒、暴躁、焦虑、恐惧以及一筹莫展、浑身乏术的种种感觉折磨得他半刻也无法平静,下意识地便朝二弟的屋跑去。 
  敖少秋的屋子还亮着灯,他也不敲门,一头就撞进去,敖少秋正在灯下算酒坊的账目,见他满面懊恼地闯进来,吓了一跳,却见敖少广一把抓起自己放在桌上的酒葫芦,拔开塞子就往嘴里灌,只把个敖少秋看呆了,“大,大哥,出了什么事?你……” 
  敖少广将空葫芦往地上一丢,打了个酒嗝,说:“我没事,就是想喝酒了!”斜眼看到他床底下的酒坛子,一把提起一个来,打开泥封就往嘴里灌。敖少秋害怕了,赶忙从他手里夺下坛子,说:“你不能再喝了,我从没见过你这么个喝法。” 
  敖少广眯缝着眼,摇头道:“就让我喝吧。这么多年为了看那个破楼,我从没敢醉过,你不觉得我很可怜吗。我今晚……一定要醉一次。” 
  敖少秋悲哀地瞧着敖少广把酒坛子夺过去,又往嘴里灌,叹了口气,“就因为方文镜来了,大哥你才想一醉方休?” 
  敖少广放下酒坛子,瞪着他怒道:“你别跟我提他!”敖少秋苦笑道:“你嘴上虽然不说,可你心里想的正是此人。” 
  敖少广怔怔地带着几分醉意,突然号啕起来,“二弟,你说他是人还是鬼?为什么他偷来偷去,是一个贼,却惹得我身边的人都喜欢他,而我呢,守了一辈子楼本本分分,所有的规矩我都守着,可我怎么……怎么就越活越不像个人呢……” 
  敖少秋听大哥这一说,却爽朗地笑了起来,“十多年前,孔一白就说过此人一到,敖府的女人们心都会浮动起来,看来方文镜此人的确可敬,也可畏。” 
  敖少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叙着,还不时地用拳头捶打自己,“爹在世的时候骂得对,我就是这家门的一条狗……我怎么就不像条汉子呢!” 
  敖少秋哈哈笑着,也不解劝,转身拿过两个空碗来,将桌上的账簿一把推开,“来来大哥,兄弟我陪你喝酒,一醉解千愁。” 
  便在这时,猛听得外面喧闹声一片,院中灯火闪动,敖少秋一惊,叫道:“大哥,好像出事了!”敖少广的酒登时醒了,忽的站起来,几个箭步就冲出了院子,看到家人们纷纷朝前门赶,忙喝问怎么了。 
  家丁慌乱地说:“不好了大老爷!他们各楼的人都来了,不少人还拿着枪,说我们窝藏方文镜,要来抓他!” 
  敖少广吃了一惊,跟随后出来的敖少秋一起赶去前门,便听外面的敲门声如擂鼓一般,叫声此起彼伏,不多时,沈芸、大奶奶、敖子书都赶过来,待明白了事由后,都看向敖少广,敖少广看了妻子一眼,皱眉道:“这风声走露得好快啊,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沈芸道:“我师兄一直被那孔一白囚在卧牛山上,这一失踪,自然会引得他追查。只怕是闻着风来的。” 
  敖子书焦急地说:“万万不可叫他们把师傅抓了去,那样别说他老人家落了难,敖家更说不清,道不明了!”大奶奶担心地看着丈夫,想说话,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正在慌乱时,突然听敖子书叫了声师傅,大家寻声看去,只见方文镜手里拎着灯笼,慢慢从曲廊里走出来,脸上丝毫不见慌乱,还浮着浅浅的笑。敖少广一皱眉,说:“你怎么出来了?   
  2、情如镜花(4)   
  ” 
  方文镜冲他抱了抱拳,笑道:“敖兄,这两日多有打扰了,方某是来告辞的。” 
  大奶奶惊道:“你现在走如何能成?”敖子书上前一把抓住方文镜的手,叫道:“师傅,弟子怎忍心看着你落入那些人手里,莫不如先跟我到风满楼里去躲一躲?” 
  方文镜微微一笑,挣脱了他的手,只将灯笼交给他,“敖兄,大奶奶,方某不想给敖家添难,你们也不必着急,我出去便是。” 
  沈芸忙道:“师兄,我护你从后门走,量他们也困不住咱们!”扶着方文镜就要转身。猛听敖少广大声道:“慢着!”他们转过身去,火光下,只见他目光炯炯,大声道:“这次偷书不是你干的,你也不必走!” 
  众人都是一惊,怔怔地瞧着敖少广。大奶奶更像是头一次认识丈夫,院里顿时静下来,外面的喧哗声和敲门声似乎更响了。敖少广朗声道:“我敖家人绝非贪生怕死、混淆黑白之辈,若是这样,这风满楼也不会传承百年了。还请方先生信我敖家,多住上几日,我们合力找出书来,先生再走不迟!” 
  方文镜微微一笑,也不啰唆,点头道:“就依敖兄了。”敖少广一挥手,喝道:“来啊!随我出去看看,一个也不能放进。如有借机闹事者,杀!”便带人冲了出去。 
  大奶奶看着丈夫的所作所为,犹在梦中,沈芸凑到她耳根说:“嫂子,大哥怎么像变了个人?”大奶奶脸一烫,看向方文镜,说:“还请……先生休息去吧。” 
  方文镜点头:“谢大奶奶!”沉吟了下,又道:“方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大奶奶颤声道:“先生请说。”方文镜叹道:“他原来是一个大丈夫。我们都错看他了。” 
  大奶奶眼里一热,泪便要涌出来,她究竟是担心丈夫的安危,转身也跟了出去。沈芸见了,也不禁叹息,猛地省起什么,四下找了找,忙问敖子书,“谢天呢?” 
  敖子书摸摸脑袋,“我被他灌醉了……醒来,便没看见二弟。”沈芸呆了呆,跟敖少秋相视一眼,脸色大变。   
  3、苦命鸳鸯(1)   
  谢天在跟家人和解了后,心情大畅,这八年来喝酒多为解愁,这次却是越喝越喜,竟是不醉。心中当然亦没忘记茹月,犹自叹想,若是月儿也从此改过,回到他身边,这酒便喝得更美气了。敖子书的酒量浅,当然拼不过他,谢天记挂着去见茹月,见大哥醉倒后,也不告诉沈芸一声,便偷偷地溜出了府,转去天灵山的老宅。 
  薄薄的夜色中,星辰闪闪竞耀,光像雨丝样的慢慢落下来。山色是蓝青黑,一层层递进,凉凉的风吹动着远远近近的林丛,叶片的沙沙声好似一片低低的细语。谢天在山路上飞快地跑着,因为在家里耽搁了,估计茹月已到老宅好一会儿,他记得以前她是那样怕黑,一点风吹草动的都会吓得尖叫起来。谁又能想到,她有一天会转了性子,变了德行,成那样一个人? 
  快到老宅时,谢天慢下步子,虽然知道茹月肯定已等急了,却并不马上靠前,而是潜到屋后,伏在一棵树上听着动静。老屋里有昏黄的灯光射出来,正是他以前住过的左厢房,谢天听着周围没什么异常响动,这才飞身上房,勾着屋檐朝里张望,果然,茹月正抱着肩头在里面发呆。他跳下去,伸手推开了门。 
  茹月先是吃了一惊,待见到是谢天时,神情便僵住了,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泪花在眼眶里打着旋儿,神色说不出是悲是喜。谢天转身关上门,上前一把搂住她,闭上眼睛细细感受她身上的温热。过了会儿,他才听茹月幽幽地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谢天听她语气有异,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茹月你怎么了,难道嫌我来迟了?” 
  茹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她哽咽地说:“你怎么这么傻呢?难道叫你来送死,你也来吗?”谢天没来时,她患得患失,谢天真来了,她心如刀割,总是在苦痛中熬煎。 
  谢天笑着说:“没错,三婶和我爹都不让我来,可我相信月儿心里还有我,不会害我,就算是有陷阱,也不是你的本意。再说,你不是说要跟我一起走吗,我怎能叫你在这里空等?” 
  茹月痴痴地看着他,弱声说:“你真的要带月儿走?”突然将手里的包裹往他怀里一塞,向后退着,叫道:“不,我这辈子都对不起你,你快拿着这些钱自己走吧!” 
  谢天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了?你不是要见我吗?你不是后悔当初吗?我都听到了,你跟我爹说的时候,我就在门后面听着。茹月,这次我们要走得远远的,像小时候那样,我拉着你的手,不再让别人欺负你……” 
  茹月含泪摇头,突然扑通跪下,说:“可是茹月没这福分呢!我对不起你谢天!我对不起你!茹月身上不干净,茹月的心都坏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