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佳时

005 张家退亲


    午后的天气有些许燥热,虽各有心事,蒋家人还是十分高兴地吃了一顿米饭,若香又服侍着蒋大郎进了一些粥水,便与女儿蒋佳月一道,倚在通风的门边做起了针线活。
    谁也不提此前的话茬。
    二人用的是绸布的料子,细心地在上头绣了喜结连理、百结同心等花样。
    这是江陵城里陆府急要的东西,听李婆子的话,怕是要一起送到京城里的瑞国公府去的。
    若香绣完一只用来装散碎金银裸子赏人的荷包,正要收尾,忽地瞧见有人从外头往自家院子里来。
    她抬手遮了八月里鼎盛耀眼的日光,眯眼看去,原来却是那张秀才的娘子与他老母亲张婆子,手里不知拿了什么,径直朝蒋家而来。
    蒋佳月也瞧见了,母女二人连忙将手上的针线放在箩筐里,站起身来迎,“张大娘,秀才娘子,这个时候怎么来了?来来来,快进屋坐。”若香招呼道。
    虽然之前那秀才娘子话说的不好听,毕竟她还想着转圜。
    “破门小院的,坐的下嘛!”却听那秀才娘子嘀咕了一句,声儿不大,奈何人离的近,谁也不是聋子。
    蒋佳月张嘴就要说话,却被若香拦了下来,“家里乱的很,怠慢了,月儿,去倒水。”
    蒋佳月闻言,不情不愿地扭身去了厨房,耳朵却粘在了后头,慢吞吞走着,凝神听她们说话。
    “蒋家娘子太客气了,快让月丫头别忙活了,热得很,动动就是一身汗,过来坐着。”是那张婆子的声音,听起来既和蔼又可亲,拉着若香的手笑着说道。
    若香就道:“小孩子家家的,多动动原也没什么,让她去,大娘进来坐。”
    人进了屋子,便听不着什么,蒋佳月快步进了厨房,用茶盘端了茶壶与茶杯送进了堂屋里头。
    甫一进屋,却瞧见自己娘亲红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那里,两手无措地垂着,张着嘴想要说什么。
    那张大娘一概只做不见,坐在西面靠墙一溜两张酸枣枝椅子的上首,仍自顾自说着。
    这椅子是若香与蒋大郎成亲时,特意去县城里置办的。
    “说起来都是我老婆子的不是,没和他媳妇儿说清楚,耽误了你家月儿的婚事,该打,该打!”
    说着,轻轻扬起手,作势要扇自己脸上。
    唬地那秀才娘子连忙上前抱着她拦,嘴里一叠声儿喊道:“娘您这是做什么!都是儿媳的不是,不该没问过您的意思就给哥儿定下了婚事!作孽啊,还要劳动您给儿媳受苦奔波!”
    她面色凄苦,呼天抢地的模样,倒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若香这才回过神来,顾不得自己心里正难受,也连声劝道:“大娘休要如此,是我家月儿没那个福分。”
    “蒋家娘子,你要怪就怪我,把气撒我身上,娘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你就说句好话吧!”秀才娘子见她过来,抓着若香的手就往自己身上打去,若香连连往后退,只是又哪里是她对手,被拽着在她身上拍了几下,嘴里还“哎呦”了几句,说道,“要打就打我!打我!”
    若香已是脸色紫涨。
    蒋佳月站在门口,虽不知那张大娘说了什么,却也觉得这婆媳二人真是联手演的一出好戏。
    她冷着脸走了几步进到屋里,往茶杯里倒了水,将茶盘重重放在案几上,发出“咚”的声响来。
    秀才娘子与张婆子吓了一跳,一个也不说什么扇耳光了、另一个也不硬拉着人打自己,俱都愣愣地看着她。
    十四岁的小姑娘肤色莹白似玉,清丽无双的鹅蛋脸上眉如墨画眸若点漆,拿清澈的眼看着她们,菱角般红润的双唇开合,“张大娘,张婆婆,吃茶。”
    她硬邦邦地说道,顺手将娘亲若香的手从秀才娘子粗糙有力的大掌中掰了出来,只见手腕那处已然留了一圈淤青,怕是疼的很了。
    她这一下,倒将一屋子的人都弄地有些不知所措。
    张婆子“呵呵”干笑了两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咕哝,“好,好,吃茶。”
    “吃什么茶!”缓过神来的秀才娘子却一甩手,面带不屑地看着杯中浮着细碎茶叶和白沫的水,嘴角微撇,“也不知从哪个倚角旮旯翻出来的,没的吃坏了人。”
    刚伸手去接的张婆子闻言,顿时将干枯皱皮的手掌缩了回去。
    若香脸上有一丝尴尬,不过在震惊、气愤以及无奈的神情下,倒没人注意。
    蒋佳月站在那里,拉着她的手腕轻轻慢慢地揉着,一行等着张家的人说话。
    “嘿嘿,月丫头。”张婆子咧开嘴,露出发黄疏漏的牙来,想再拉蒋佳月的手,却见那正冷清着脸,替娘亲揉着的小姑娘,素手瓷白,十指纤细修长,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大掌,不知怎地有些不得劲,便收了回去,面上仍是进门时慈祥和蔼的笑意。
    “月丫头,方才是婆婆和你大娘的不是,吓着你了吧?”
    “没有,只是这大热天的,动动便是一身的汗,婆婆有什么事就坐在那里喝口茶慢慢说,何苦折腾自己。”蒋佳月挨着若香坐在东面摆着的椅子上,不疼不痒地说道。
    “说起来,是婆婆对不住……”
    “大娘!”张婆子甫一开口,若香便将话头打断了去,“大娘,这事我知道了,您和秀才娘子先回去吧!”
    这里头果然有文章。
    蒋佳月方才一进屋,便瞧见案上摆了用油纸包着的两盒东西,又听她们说着“亲事”之类,左不过是想让自家同意退亲罢了。
    娘亲的态度,与晌午时截然不同,显然是被张家说动,回头定然要与自己说其中缘由的。
    她本身亦不想再绑着这门亲事,张家人捧高踩低嫌贫爱富,又那般惺惺作态,没的叫人看了笑话,因此也不说话,只听那秀才娘子嘴里还不依不饶:
    “蒋娘子不妨说句实话,怎么着才愿意放过我儿?”
    “秀才娘子说话何必这般难听!”若香终是怒气上涌,“我既说知道了,又不像那等不要脸面的人,自然没有再缠着你家的道理!请回吧!”
    说着,将两盒点心自案台拿过,扔在她手中,拽着蒋佳月进了里屋。
    其干脆利落和气魄,倒叫蒋佳月真正儿见识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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