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与尘埃

    执剑人却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人才难得，既然晨星的潜力如此巨大，那就更应该让他留在外域韬光养晦，提升实力，绝境长城对一位只有皇冠水准的法师而言，太过危险了。”
    露娜口吻却很坚定：“我的意见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晨星的天赋过于特殊，所以，只有亲临战场才能最大限度发挥他的能力，如果让他留在外域和试炼之塔里的这群废物为伍，那才是对他的浪费。”
    “况且，在看了他的对战后，我相信，您也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皇冠法师对待，我可从来没见一个皇冠法师能把一群圣域和魔导师打得像群狗一样。”
    执剑人唯有苦笑。
    两人说话期间，水池中央的圣碑忽然剧烈颤动了一下。
    环绕着破晓石碑转动的一百多枚水晶中，有一枚水晶忽然停了下来，猛地破碎，晶屑如雨般洒落，黯然坠入下方的水池当中。
    执剑人淡淡地扫了石碑一眼：“又一个陨落了，这是本月的第二个。”
    他轻轻一挥手，在圣碑下方，一个代号随之暗淡，然后消失无踪，宛如水过无痕。
    露娜神色依然平静，可是握着身旁佩剑的手却无由一紧，眼眸里现出一抹深切的悲哀。
    在绝境战场的各个角落，每时每刻都有凶险的战争爆发，即便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位列破晓圣碑的绝世强者，也随时都有战死的可能，昨日风光眨眼可能便会随风逝去。
    在虚空绝境，死亡是最司空见惯的一件事。
    而这块石碑上的每一个代号，都是露娜的同僚，有很多人都曾和她朝夕相处，一并浴血奋战，对抗混沌种族的大军。
    虽然此前已经见识过很多次同伴们的死亡，但露娜依然无法像执剑人一样，做到淡然视之以至无动于衷。
    同时，这也更坚定了她的决心。
    “我身边需要一位占星术士。”露娜以坚决的口吻说道，“这个晨星，我要定了。”
    执剑人有些玩味地望着露娜，“我没记错的话，你手下不是已经有一个来自星见塔的小家伙了吗？他满足不了你？”
    露娜淡淡道：“霍金是个不错的占星术士，但在这种级别的位面战争中，仅仅不错是远远不够的。”
    “竞技场不可能决定试炼者的去向，如果他愿意追随别的军团，我也没有办法强迫他。”执剑人摊了摊手，“就看你有没有把握留住他了。”
    “放心，我会让他知道，长城是他最好的选择。”
    露娜自信一笑，“重要的是，现在混沌大军的主力都集中在黎明要塞和星坠峡谷那一块，所以，无论是‘天罚者’，还是‘深渊王爵’，都不可能有空跑来和我抢人，他除了我，还能选谁？”
    ……
    两位大人物在大殿里商讨绝境未来的战局，君士坦丁的生活仍旧一成不变，就像一台精准高效的炼金机器，运行在战斗—冥想—看书的轨道上。
    胜利越来越多，他的战斗积分也以恐怖的速度积累。
    甚至，当他深夜翻开《死海文书》阅读时，都已经不需要用到光亮术。
    桌子上，积分水晶发出的光芒足以用来照明。
    随着阅读进度的加快，他从死海文书了解到的历史也越来越多。
    书本上的推测，和他灵魂深处里的许多记忆隐隐发生共鸣。
    君士坦丁感觉到，自己已经靠近了母亲留给自己的那段话里，有关神代传说的真相。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自己身上另一半血脉的来源--圣浮士德，便是星空神族的最后一位成员，或者是偶然得到了某位神族遗留下来的力量，才获得了苍蓝星域，才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世界树议会、六大圣地、凛冬城，乃至整个艾略嘉德家族，都是他老人家生前留下的准备。
    只不过，恐怕就连洞悉命运的浮士德自己也没有能料到，敌人竟然比想象中的还要强大，就连他自己被天幕龙殿暗算，以至于陨落在半位面的海域里。
    对于传说中的天幕龙殿，君士坦丁在上一次冥想中已经有所感知，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已经足够让他察觉龙殿里的那个强大存在。
    那个强大存在对“他”，以及他体内的奥丁所展现出来的敌意，是如此得清晰，如此深切入骨，哪怕在跨过亿万年的时光后，依然不灭，直击他的灵魂深处，根本无法摆脱。
    而龙殿主人展现出来的力量仍只是冰山一角，仅仅那一瞥，那股强大的敌意就险些让君士坦丁的灵魂为之窒息。
    仿佛在告诉他：龙殿的主人要想杀死现在的他，难度和碾死一只蝼蚁也差不多。
    摆在君士坦丁面前的未来，宛如压在心头的黑色铅块，无比沉重。
    一念及此，君士坦丁的手指便不由自主地触碰了下桌上的戒指。
    戒指里藏有当年母亲交给他的黑色匣子，匣子里面是世界树的第二块碎片。
    一个念头不可遏制地在君士坦丁脑海里滋长：假如他现在打开，就能获得属于奥丁的另一部分力量和知识。
    “奥丁”灵魂的强大之处，在前几日的战斗中已经体现了出来。
    光是神族之王赋予君士坦丁洞悉事物本质的双眼，就能他能够将占星术作用于战斗中，迅速获悉对手的一切信息，如今，外域的试炼者，对君士坦丁已经构不成障碍。
    如果他能吸收第二块碎片上的灵魂力量，必定会变得更加强大，甚至极有可能现在就击破让无数皇冠法师终生却步的魔导师门槛。
    君士坦丁此时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力量。
    但思考良久，他最终还是没有取出戒指里的黑色匣子。
    “还不是时候。”君士坦丁默默想到。
    他合上了死海文书，抬起头，觉得今夜的月色似乎变得明亮了许多，洒进卧室地板的月光皎洁如霜。
    忽然间，君士坦丁内心生出强烈的警兆，比过往的任何一次战斗都要强烈。
    没有丝毫犹豫地，他的身影动了起来，像水流一般贴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滑行出去，同时周身光芒闪烁，大片的奥术光弹齐齐射出。
    一抹寒芒从满地的月色中弹起，宛如空里流霜，施施然穿过成群结队的奥术球体，直刺少年面门。
    君士坦丁眉心传来一阵绞痛，寒芒里裹挟着的那股杀意恍若实质，锋锐凝练到了极点。
    明明是最简单直接的一击，却显得无孔不入，无坚不摧，就像是渗透一切的月华，让君士坦丁暗暗心惊。
    他知道，只有历经过无数场生死血战的顶尖武者，才能把杀意和自身魔力融合到这般完满的地步。
    而这种级数的强者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必要见血，必定分出胜负，否则无休无止。
    但君士坦丁同样是在生死边缘行走过数年的赏金猎人，面对这种局面，不会惊慌，更不会畏怯。
    现在拔剑已经来不及了，君士坦丁一贯敏锐的直觉如此警示着他，对方出手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不留一点余地，哪怕只是动动手指，下一秒就可能被一刀两断。
    即便他现在拔出了“晨曦”，也绝对拦不住这锋芒毕露的一击。
    生死关头，君士坦丁不再保留。
    瞳孔微微缩小，星眸里的光泽急剧流动，辅助他用精神力锁定眼前的攻击，并计算着后续的变化。
    整整五条银色的轨迹出现在他的眼眸之中，那是占星术演算出来的结果，代表着这一击接下来可能攻击的五个方位。
    精神力悄无声息地发动，五枚细小的星芒浮现，拦在那五条银色锋锐线条的必经之路上。
    从月色中掠出的那道银光命中了其中一朵星芒，两股魔力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湮灭，散射成漫天光华，皎洁的银色和瑰丽的苍蓝色涂满了整个房间。
    恍若星月交辉。
    绚烂的光华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映照得纤毫毕现。
    君士坦丁倒退数十步，而在他的眼眸中，一个略显模糊的窈窕身影在房间的一角现出身形，银色的秀发在身后微微摆动。
    君士坦丁警惕地审视着那里，指尖处魔力飞速凝聚，眨眼间，一个元素魔法和一个力场类奥术已经就绪。
    而在这时，房门怦然破碎。
    一道神圣超然、炽烈无比的金色光芒撒入，照耀整个房间。
    出现在房门口的罗兰面色肃穆凝重，全身环绕在祝福术散发出的乳白色光晕中，宛若天神下凡。
    罗兰双手运剑，剑锋划落，一片夺目的圣光挥向房间角落里的银发人影，如同太阳射出的金辉。
    感知到房间里的动静，得知君士坦丁遇袭的一瞬间，圣骑士便马上反应过来
    能同时瞒过他和君士坦丁的感知，说明这位突如其来的试炼者实力绝非泛泛之辈，所以罗兰没有保留余力。
    借助魔力波动判断出对方的位置后，圣骑士毫不犹豫地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加持了高等祝福术，跳过蓄力环节，径直一记“神圣斩杀”劈杀向房门里的那人。
    角落里，银发的女子抬起头，望向朝自己斩来的煌煌一剑，神色不变，强大且自信。
    一声悦耳的轻响发出，她身旁的佩剑自动弹起，在身边画出一个半月形的弧度，宛如月色水波般澄澈空灵的魔力气息荡漾。
    然而，在罗兰震惊的注视下，那道月牙形的波光居然穿过了自己的剑芒，根本不受阻拦，击打在罗兰身上。
    圣骑士闷哼一声，身上的光芒骤然暗淡，圣光凝结而成的防护被月牙剑气斩得支离破碎。
    强劲的魔力爆发开来，罗兰的身体则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而回，穿过大半个长廊，撞碎了一堵墙壁，带着满身碎石，有些狼狈地跌倒在地上。
    仅仅一个回合，胜负立判。
    一击震飞罗兰，银发女子却没有得意，而是扭头注视着君士坦丁，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刚才在罗兰飞退的途中，君士坦丁居然还有余力闪电般给自己的扈从加持了一个魔法护盾。
    否则，罗兰会伤的更重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至少还有余力站起身来。
    落在银发女子这样的高手眼里，这一简单的举动已经代表了很多。
    不过，单单罗兰起身的这十几秒功夫，已经足够让银发女子做很多事情了。
    银发女子手腕一扭，握住浮空的剑柄，一记反手剑划向君士坦丁，如烟似雾的银色光芒缠绕着狭长的剑身，室内顿时又是一片波光荡漾。
    君士坦丁微微眯起眼睛，紧紧盯着那把飞速斩向自己的长剑。
    长剑的形体在星眸里迅速放大，周围掠过成片信息，投影在精神海里。
    讯息显示，覆盖在剑刃周遭那片水波般的光芒，是极度凝实的魔力，锋锐无匹，哪怕加持在一把普通的魔法钢剑上，都可以轻松切开魔导师们的绝大多数常用防护法术。
    能把魔力压缩到这种地步，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君士坦丁深呼吸，将夜色里的一缕寒风吸入肺中，同时，散去了指尖的法术，露出双掌。
    近距离面对这样可怕的一剑，面对拥有这样可怕境界的对手，一般的防御魔法已经毫无用处，就算是乔伊那样的奥术宗师，也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他也不打算用手掌去硬接，对赏金猎人而言，空手入白刃这种极具江湖气概的做法，看似极富血性，实则愚蠢无聊到了极点，用来博人眼球尚可，但真要在生死相搏时使用，那就是傻逼。
    无数细小的能量线条延伸，收束在掌心里，同时，数十枚游离的星芒悄无声息地融入到奥术线条当中。
    星辰之力结合能量切割，最后的成果，就是他如今手里的这把蓝色光刃，让能量切割的威能几何倍数增加。
    另一大好处是：星芒和奥术线条颜色极为相近，两者的融合十分隐蔽，因此不容易暴露。
    在竞技场内，他便是用这把魔法光刃，一刀劈开了莫德凯撒牢不可破的传奇铁铠。
    有了这把星光之刃，君士坦丁才真正意义上拥有了和圣域以上等级的职业者近身搏杀的资本，成为名副其实的近战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