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你好像认识五大仙门？”少女清脆的声音惊醒了震惊的贺梓川，他点了点头，叹道：“五大仙门啊，我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呢。”说罢他忽然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剑，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复杂之感。
    原来经过方才的一场大战，特别是最后那全力尽出的一剑，让原本金光熠熠，灵性十足的清风剑，变得焦黑暗淡，锈迹斑斑，灵性丧失，残缺不全，甚至比一根烧火棍也好不了多少，可以说是完全废了，再看不出半点极北名剑的风采。
    贺梓川轻轻抚摸着只剩三分之二的清风剑身，回想到自己从金尊手中接过它时的激动心情，不禁感慨道：“没想到传承了数十代的清风剑竟然会毁在我的手中……或许真的是我与金川缘分已尽吧？”说完他将清风剑小心翼翼地放回自己的一方小世界，在心里真真切切地画上了一个句号。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身上的某个枷锁被完打破，整个人变得无比轻松。
    在这样的心境下，他回忆起这一路上的风风雨雨，又生出了许多新的感受。想起那部无名剑谱时，贺梓川心道“那无名剑谱的确不凡，我不过是以其基本剑招对敌，一无适合功法，二无适合兵刃，仍能成倍提升战力，只是他对剑的损耗实在是大了些，修炼的条件也太过苛刻，不然若能从头修起，不知会达到一个怎样的境界？”
    想到无名剑法带来的甜头，贺梓川不禁又对那大殿中记载着五大仙门所有功法、阵法、锻法、造法、符法、筑术的典籍充满了热切的期待。他抬眼朝大殿门上的匾额一扫，口中念道：“流连忘返阁？好奇怪的名字……”说着，他忽然失笑道：“面对如此宝库，恐怕有机会进去的人都会流连忘返吧？”
    说完他一把拉起少女柔嫩的小手向那座大殿走去。说也奇怪，先前一直被贺梓川抱在怀中，少女觉得理所应当，此刻只不过被他牵住小手却让她一阵害羞，忍不住往回抽了抽，发觉贺梓川的那双大手似是铁钳一般将自己牢牢握在掌心。她心中不知为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安全感，脸颊一热，任由他牵着自己向流连忘返阁走去。
    贺梓川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座收纳巨大宝藏的大殿被层层恐怖阵法所保护，但不知为什么，这些阵法却都仿佛无视了二人的存在。任由他们就这样闲庭信步地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进入大殿之中，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切纷扰杂念全都自动消失，映入眼帘的只有六排长约数百丈的巨大书架，它们将整间大殿填得满满当当。每个书架分作十层，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书简，而每一本书简上都落着厚厚的一层灰尘。
    “竟然没有阵法之力保护！”贺梓川心中又是一阵惊奇，不要说金川，就是极北的任何一个小门小派，对自己的藏经阁都是极尽保护之能事，恨不得把所有拿得出手的阵法全部搬入其中，避免秘籍、书简出现半点闪失。而眼前这些价值连城的书简竟然就这样堆在书架上，任其蒙尘，真是暴殄天物啊。
    贺梓川走到最近的一个书架前，随手抹去一本书简标签上的灰尘，只见上面写了一排小字：三清符咒，赐予聚灵山。他拾起标签后的书简，左手轻轻一掸，一阵清风吹过，将书简上厚厚的灰尘全部吹落，然后打开书简，将自己的神念沉浸其中。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后，贺梓川将书简合上，回味着其中的几处奥义，兴奋之色溢于言表。这是一部记载着某种制符之法的书简，虽然其中记录的符咒不算高阶，却各有妙用，贺梓川以往从未见识过，到也被深深吸引，一时难以放下。
    半晌，贺梓川越琢磨越觉得有意思，就想将这本三清符咒收入自己的一方小世界之中，以备日后再看。可是无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将这本书简扔进去，不甘心的他又掏出了几个储物镯一类的空间法器进行尝试，结果也都一般无二，最后他只得无奈地放弃了将书简占为己有的想法。
    “看来之所以没有阵法防护，是因为有更高阶的法则禁制，不怕来人带走书简……”贺梓川念叨着，心中又想到，既然无法将书简带走，那便不能走马观花，而要利用有限的时间选出重要的书简，将其记入脑中。
    想到这里，贺梓川放下手中的书简，寻着书架上的指引，来到记载着功法的书架前，翻找起来。他本就对天下功法十分感兴趣，在金川时便称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功法理论大家，此刻他就像一只落入米仓的老鼠，哪有不美餐一顿，吃到走不动路的道理？几乎从打开第一本书简开始，他便一本接一本地读了起来，再没有半点停歇。
    由于这里的书简实在太多，记载的功法也相当繁杂，起先他还会挑挑拣拣，找到自己用得着的功法仔细研读，可他发现有的功法虽然名声不显，内容却各有见地，甚至能够触类旁通，实在令他不愿错过，到后来他便干脆来者不拒，打算将所有书简全部看上一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边慢慢堆起了十数摞半人高的书简，而他却仍陶醉在各类功法的海洋之中。
    正当贺梓川如海绵一般吸收着各类功法之时，少女却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边用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便又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哦，怎么了？”贺梓川惊醒过来，见是少女便柔声问到。
    少女冲他嫣然一笑，勾了勾手指，说道：“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你跟我来。”说罢转身便走。
    贺梓川虽然心热眼前的书简，却也不想扫了少女的兴，便将手中书简暂时放下，跟着少女行去。少女一路左扭右转，不知饶了几个大圈，最后将贺梓川带到了大殿中心处的一座圆形筑台上，说道：“你看，就是这里。”
    贺梓川放眼望去，这座圆形筑台大概直径二十余丈，上面错错落落地放着几个蒲团，应该是供人阅览休憩所用，然而真正吸引他注意的是那筑台中央的一座矮石柱，那石柱只到贺梓川腰部，直径一尺的石柱切面上有一个奇怪的凹槽，那形状似是一条游鱼，让贺梓川生出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他忽然心中一动，掏出一个木盒，正是黄兰希给他的那件家传之宝。当日南疆圣皇突然在天穹秘境现身，贺梓川打开木盒，被传送到天冥殿外，在木盒开启的那一瞬间，虽然白光耀眼，但他还是依稀看清了其中之物的轮廓，似与这石柱上的凹槽有几分相似。
    想到这里，贺梓川再无迟疑，右手拇指一弹，将木盒打开，向内一看，一条巴掌大小，游弋造型的古朴木鱼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其中，那大小和轮廓都与眼前石柱切面上的凹槽如出一辙。
    他心中大喜，单手将木鱼取出，小心翼翼地嵌入凹槽之中。就在木鱼嵌入凹槽同同时，那石柱忽然“嘎吱”一声转动起来，如同一把巨大的钥匙正在拧开锁眼。随着石柱转动，在少女惊奇的目光下，圆形筑台四周缓缓升起五块巨大的石碑，每一块石碑之上，都密密麻麻刻着无数文字。
    贺梓川看清那些文字，立即惊讶万分，失声道：“是五大仙门的核心功法！”只见那五块石碑的上首分别刻着：乾坤困龙诀、龟息铸甲功、无上真灵大法、天谴降魔功和本源心经的字样，显然分别记录着五大仙门最核心、最上乘、最密不外传的五大心法。
    心法是万法之源，一切身法、技法、秘术都是围绕心法所创，若心法得宜，中低阶的身法、技法、秘术都可以发挥出极大的效用，但若与心法不符，即使修炼了上乘的身法、技法、秘术也很难发挥出它们原本的效果。就好像部无名剑谱，若是有与之相符的心法，贺梓川有信心能凭借它在化境初期的高手手中逃得性命，而不像现在这般，只能在与圣境修士的争斗中取得一定的优势。
    可见，若没有这五部心法，外面那些功法的价值将大打折扣，但若是有了这五部心法，可就不是价值倍增这么简单了。
    贺梓川兴奋异常地望着五块石碑，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能同时修炼这五部绝学，要知道即使是金川的本源心经，他也仅仅是修炼过与清风堂相关的部分，完整版的本源心经历来都只有金尊有资格修炼，五大仙门的其他四家亦是如此。同时阅览五部绝学，这样的待遇恐怕就连五大仙门的创派祖师都不曾想象到，如何不叫他心花怒放？
    就在此时，石柱终于转到了底，深深沉入地面。而随着一声轻响，圆形筑台裂开一个口子，一方一丈大小的四方桌从那个口子中慢慢升起。石桌上只放着寥寥两件东西，分别是一本金色书简和一块水滴形状的石头。
    贺梓川诧异地转过身，拾起桌上的那本金色书简，口中默念道：“这是……极阴圣阳魔功？从未听说过的名字，应该是一部功法，既然被这样郑重地保存，恐怕非同小可……”他轻轻翻开书页，一道金光立刻映照在贺梓川的脸颊上，在昏暗的环境下显得尤为诡异。
    贺梓川迫不及待地将神念浸入其中，细细研读起这部被小心收藏的功法，半盏茶的时间过后，他渐渐的露出震惊之色，双目之中瞳孔慢慢缩紧，血丝充盈，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住地滴落，握住那部功法的手来回颤抖，仿佛被他握在手中的不是一部功法，而是一块烙铁。
    忽然贺梓川从功法退出神念，将手中的书简重重地摔在桌面上，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喘着粗气低吼道：“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邪恶的功法！简直……简直……”他心潮起伏不定，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心中的激愤，就这样卡在那里。
    然而刚过了一两息，待贺梓川胸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他便又鬼使神差地抓起了那部书简，略作犹豫后，再度将神念浸入其中。这一次他整整看了一个多时辰才将那部书简放下，然后面带沉痛地叹息道：“实在可怕！这部极阴圣阳魔功之强，远超五大仙门的绝学，只可惜修炼方式是在太过邪恶，与之相比天谴降魔功反倒是显得圣洁无比。”
    说着，他忽然自嘲地一笑，继续自语道：“我这是操的什么闲心，单是这部功法需要自幼修炼，而且体魄强度要接近不灭仙体，神念需接近圣境水准这几个条件，便应该没有任何人能够修炼。若真有不到十岁体魄强度就能接近不灭仙体，神念水准达到圣境这样的怪胎，那么他修炼任何功法恐怕都会逆天。只是可惜……可惜呀……若不是这种种怪异的条件和邪恶的修炼方式，恐怕这部极阴圣阳魔功将会是实至名归的天下第一功法，按书简所述，一旦练到化境，便能凭借初期修为同时力敌至少两位化境后期的绝顶高手，这简直不可想象。”
    贺梓川摇了摇头，将那部书简放下，又抓起了桌上那水滴形状的石头。乍看上去，这块石头似乎与漫山遍野的碎石一般无二，但既然被放在此处，就应该有特别之处。
    他小心翼翼地向石头中注入神念，石头毫无反应，他又将法力入住其中，石头还是没有半点动静。贺梓川不信邪，又一连对着那块石头施展出了数十个秘术，甚至动用了一张十分珍贵的符咒，可那石头却仍然无动于衷。
    在手忙脚乱地试了一顿饭的时间，折腾得自己满头大汗却是一无所获之后，贺梓川不得不无奈地承认，那块水滴状的石头可能真的只是一枚破石头而已……
    他脸色铁青地将那块破石头随手一扔，恰好扔到了那部记载着极阴圣阳魔功的书简上。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那石头刚刚落到书简之上，那书简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贺梓川顿时大惊失色，方才他已经试过，这部书简如其他书简一般根本不可能被放进一方小世界或其他空间容器内，那书简又是如何消失不见的呢？而且那部书简上记载的功法是贺梓川见过最强的，虽然无法修炼，但保不齐能给自己一些特殊的启发，或者如那部无名剑谱一样，能在特定的条件下让自己使用其中的部分威能。这样一件逆天的宝贝，就这般突然消失不见，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贺梓川咬牙切齿地重新拾起那块破石头，右手摩挲着下巴，思忖起来。半晌后，他幽幽叹气道：“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会想要炼化一块破石头……”
    只要是法宝就需要被炼化，只是程度不同而已，贺梓川对那块破石头已经束手无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其当做一件法宝来炼化，只是即使将其炼化又会不会真的起到效果，他实在不敢报太大希望。
    不管有没有效果，在束手无策之下，炼化便成了唯一的希望。贺梓川盘膝坐下，掌中升腾出一股青色火焰，将那块石头缓缓包裹，竟然真的炼化起来。开始时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贺梓川感觉自己手中的的的确确就是一块破石头，但为了那部功法，他只得一边痛骂自己愚蠢，一边继续愚蠢的行为。直到炼化即将结束之时，那破石头之内忽然发出一阵阵奇异的波动，让贺梓川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正在炼化的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件十分上乘的宝物。这一发现让贺梓川顿时心花怒放，立即更加卖力地炼化起来。
    又是两个时辰之后，贺梓川渐渐收回法力，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叹道：“没想到炼化一块破石头竟然用了如此之长的时间”，他苦笑着端详起手中的那块石头，除了颜色稍微深了半分之外毫无变化，甚至根本看不出它有被炼化过的痕迹……
    贺梓川心中一阵气馁，苦笑着将神念慢慢注入其中，然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失望。
    “什么……这是……”贺梓川惊呼一声，他的神念方一进入这块石头，便开启了一个奇异空间，而那部记载着极阴圣阳魔功的书简便静静躺在其中。
    “这难道是一件空间法宝？”贺梓川欣喜地想到，随即他便意识到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一来这块石头与价值难以估量的功法放在一起，从价值上来判断两件东西应该不会相差太多；二来他方才已经试过所有的空间容器，包括他自己的一方小世界，都无法将书简纳入其中，但这块破石头偏偏就可以。
    贺梓川猜测这块破石头很有可能同样价值连城，而且具备特殊功用，储纳恐怕只是它最不起眼的一个功效吧？
    不过无论它有什么功效，贺梓川都暂时没有心思去细细研究，因为他此刻身在宝库，巴不得用上自己所有的时间，尽量多看一些功法典籍，又哪会有功夫与一块不知功用的破石头较劲？他顺手就想将那块破石头扔进一方小世界之中，可那石头与书简一样，根本不能被收纳进去。贺梓川无奈，只得扯出一根麻线，将那枚石头胡乱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想起来，自打走到这圆形筑台之上，少女还没有跟自己说过话，这与少女叽叽喳喳的性格实在不符。贺梓川抬头匆匆环视一周，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少女的身影，原来她正愣愣站在记录着天谴降魔功的那块石碑前静静发呆。
    贺梓川心道“果然是天数，沫儿即使失忆也会对天谴降魔功充满好奇。”想着他冲少女喊道：“喂，你看出了点什么门道没有啊？”
    少女耳朵一动，忽然回过头来，他青丝飞扬，眼波流转，嘴角含笑，风情万种，仿佛一只青涩退尽的雪莲骤然绽放，与贺梓川初见陌颜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贺梓川心头一震，惊喜道：“沫儿……你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