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吟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狂暴的灵气肆虐而来，战斗的余波如海浪一般拍击得大殿的禁制亮起五颜六色的光芒，少女缩在角落里，双手抱膝，担心着贺梓川的战局。自打认识贺梓川以来，她跟着他也见识过不少争斗，从未见过有如此激烈的余波，这让她更加担心贺梓川的安危。
    可是担心有什么用？她除了缩在角落里，什么也做不了。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体质特殊，绝非普通人这么简单，可是她根本没有半点法力，也不会任何道法、仙术。
    “难道我就只能缩在这里吗？”狂暴的灵气化为狂风，吹得她青丝飞扬，红裙招展。那裙子是他做的呢，他特意为我做的，多好看呀，我真的好喜欢。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他总会挡在我的前面，可是为什么我却只能缩在这里，看着他拼命，看着他陷入危险？难道我除了看着他，便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吗？
    少女的心灵洁净而单纯，仿佛一颗透明的水晶，就像她的外表一样美丽。她曾经很庆幸自己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更为自己的美丽沾沾自喜。可是，就在这一刻，她却头一次对自己生出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厌恶。
    “不可以这样！我必须做点什么，就算只是去看看他也好。”少女从地上站起来，飞奔出角落，向正在激战的走廊跑去。在肆虐的灵压之中，她就如同一叶小舟，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甚至每往前迈一步都十分吃力。
    可是不管被狂风吹倒过多少次，无论摔在地上时有多疼，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咬牙站起来，重新向着风暴的中心冲去。因为那里有她牵挂的人，一个为自己遮风挡雨，给了自己无数温暖和幸福的人。
    她的泪水无声地滑落，让她看起来更显得娇媚、柔弱，雨带梨花，可是她的心中却腾起了一股强大的执念，生与死在她眼里已经不重要了，下一刻会如何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想再看看他，她想让他永远幸福快乐。
    少女一步一步接近战团，肆虐的灵压和狂暴的灵气乱流增强了何止一倍，已经让她寸步难行。她咬着牙，双手死死扣住墙壁，双腿用力往后蹬，一点一点地向前蹭去。
    “喂！色鬼，你可一定要坚持住啊！”少女在心底无声地呐喊着，嘶吼着。突如其来的一阵余波吹来，少女双手一滑，摔跌出去，向后滚出十几丈远，她连忙用双手扣住地面，细嫩的指尖瞬间在地面上拉出十道好几丈长的血痕，漂亮而脆弱的指甲纷纷折断。钻心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嚎。
    可是她没有放手，终于在滑出二十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她扒着墙壁重新站起身来，血肉模糊的手掌每被碰触一下，都会让她痛呼一声。她顾不上擦去脸上肆虐的泪水，忍着剧痛重新上路，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地向外挪去，在墙壁上留下一个个血手印。
    不知道爬了多久，手上的鲜血就像脸上的泪痕，流了又干，干了又流，那可怕的疼痛一直痛到让她麻木。终于，她快到了，她用尽全力纵深一跃，抱住一颗廊柱，就如同在风暴之中抱住大船的桅杆。
    “看到他了！”在风暴中，少女极目远眺，终于看到了百来丈开外的贺梓川。他手握长剑与两只怪鸟，一头大蛇战成一团，半空中那支可恶的毛笔还在不断画出新的怪物，源源不断地加入战团，而那个紫袍修士则闭目盘膝，静静坐在一边，手中掐着奇怪的法决。
    贺梓川左突右支全力尽出，一次次杀灭怪物，又一次次被逼回原地。就算少女对修炼和争斗一窍不通，也能明显地看出，此刻他的长剑已然现出颓势，在这样的消耗战中落败已是迟早的事情。
    少女脸色苍白，一颗心狂跳不止。“他要输了么？他会死么？不，他不能死，我不要他死！”少女在心中呐喊着，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即使她费尽千辛万苦地跑到这里，也仍然只能看着他拼命，却帮不上哪怕一点点忙。
    “根本一点改变也没有，我无论在哪里，在干什么，都帮不上他，为什么会这样？我不喜欢这样……”少女嚎啕大哭，哭声淹没在风暴之中。她想大叫一声“色鬼”，想要他再温柔地看自己一眼，也想再看一眼他那和煦而温暖的笑容。可是她不敢，她怕他分心，她不想成为累赘，虽然她一直都是。
    少女咬着牙齿，死死闭着双眼，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挣扎之色。远处又传来一阵强烈的波动，不用睁眼她也知道，那一定是贺梓川又与怪物硬拼了一次。这一下他一定会很痛吧？会受伤吗？可千万不要受伤呀。
    终于，少女忽然松弛下来，脸上挣扎的神色慢慢退去，仿佛她已经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她在心底想着“或许从一开始我便不该这般贪心，不该留恋这个本就不属于我的世界，留恋这个不属于我的人。抢别人的东西还真是很有罪恶感呢。再见了，我的爱人，再见了，这个美好又多彩的世界，我太爱你们了，所以我不得不跟你们说再见，我会记得，会一直记得，我会把你们深深刻在心底，永远不会忘记。但是，请你们忘了我……”
    “啊……”少女狂吼一声，将心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宣泄出来，然后她在内心深处大叫道：“姐姐，我不要他了，我不要这个世界了，我不要这具身体了，我把这些统统都还给你，求求你，帮帮他……”
    她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与无助，在她的内心深处久久回荡。忽然自她心底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波动，一股强悍的意识挣脱了某种枷锁，如奔腾的洪水倾泻而出。与此同时，少女的意识开始慢慢变得困顿，但她对贺梓川的担忧却形成了一股执念，支撑着她不要睡去。
    一个成熟而清脆的声音从她心底响起：“放心吧，都交给姐姐，他不会有事的。”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力量，让少女心中一安，那执念渐渐土崩瓦解。这一刹那，强烈的困顿之感如同冲破堤坝的潮水，向她席卷而来。
    在将要沉睡的那一刻，她忽然挣扎着不肯睡去，努力地喊道：“姐姐，不要告诉他我来过，一定不要告诉他！”
    少女心底响起一声低沉、哀婉、又复杂的叹息。少女却笑了，她知道，姐姐答应了。“我从未后悔，就算从此灰飞烟灭我也不后悔，我的人生虽然短暂，但却充满了色彩，我很快乐，也很幸福，你们也要永远幸福快乐呀。”少女在心中甜甜地想着，“永别了，我的爱……”，她终于抵不过那股困倦之感，意识慢慢模糊，慢慢消散……
    陌颜猛然睁开双眼，一股强大的法力如同归巢的候鸟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她身体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巨大的灵压透体而出。
    百丈开外，闭目盘膝的紫袍修士眉头紧皱，手中法决一变，妙笔山水图中对贺梓川的围剿立刻强劲了数倍。
    陌颜低喝一声，三只鬼婴在她身前浮现而出，其中一只嘶叫一声迅速腐烂，另外两只则诡异地哭嚎着扑入陌颜怀中。陌颜痛苦地低吟一声，浑身血肉开始腐烂，手脚生出长长的锋利指甲，不到一息时间竟然化成了一只狰狞丑陋的厉鬼模样。然而，她的气息却一路狂涨，直接来到了圣境后期巅峰的层次。
    陌颜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腐烂干枯的右手虚空一招，巨大的葬月凭空而现，接着陌颜飞身而起，如射出的利箭一般窜入了妙笔山水图中。
    “唰”的一声，陌颜左手的指甲暴涨数丈，如同五柄锋利的刀刃，将迎击而来的怪鸟切成数段，然后右臂抓着葬月狠狠一劈，将脚下的巨蛇一切两段。
    “沫儿，你恢复法力了？！”贺梓川只觉压力骤然一轻，回身望去，便见到那熟悉的葬月，和狰狞可怕的厉鬼。
    “不要看我！”陌颜厉喝一声，声音凄厉恐怖，却又带着几分娇羞。贺梓川立即回过头，不再看她，重新专注对敌。便是到了此刻他才知道，为何陌颜当日在生死存亡之时，都不愿使出第三只鬼婴，原来每个女人都是爱美的，或许越美的人便越爱美，美甚至超越了她们的生命。
    陌颜将葬月朝天举起，默念一声：“葬月！”
    随着她吐出这两个字，在妙笔山水图的世界中，一股惊天灵压瞬息降临，遮天蔽日的魔云滚滚而来，一轮弯月闪烁着死寂的白光，在翻滚的魔云中若隐若现。那只挥毫泼墨的毛笔在白光之下如被火灼，“刺啦刺啦”地冒起白烟，妙笔山水图立即出现了不稳的征兆。
    “不好！”紫袍修士没想到陌颜居然持有筑道之宝，未能及时防范，让她找到一丝空隙，造成自己道境不稳。他刚想施法稳住道境，却不料贺梓川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剑将妙笔山水图劈出了一丝缝隙。
    “走！”陌颜厉呼一声，当先从缝隙之中飞出。贺梓川紧随其后，高声问道：“去哪？”
    陌颜一边飞遁，一边说道：“去那大殿群，冥王殿的传送阵就在那里。”
    贺梓川犹豫道：“那边的阵法很强。”
    陌颜反问道：“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贺梓川一愣，随即一咬牙，全速飞掠，一把拉住陌颜干枯的手腕，拖着她向阵法林立的大殿群飞去。
    紫袍修士爆喝一声，迅速收起道境，一把抓住那杆毛笔，怒不可遏地向两人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