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峡之痛

第41章


陈石港为她写了几封信,让她带到上海找人,学校那边即使有天大的麻烦也能解决。 
  “爸爸放心,”她抽泣道,“我已经长大了,我都能处理好的。” 
  杜荣林不觉松了口气,感叹道:“还是你陈叔叔会说话。”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杜山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粗糙的手掌上。 
  …… 
  2. 
  海上出事那天,恰杜荣林值班,时近黄昏。 
  前方边防部门急报司令部,该部一艘边防巡逻艇在海上报告:遭遇台军船只,该船向我艇射击,在中线我方一侧。 
  杜荣林心头一震: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如此情况。几年来,海峡各海域已在无形中形成一条控制线,双方军事力量保持默契,罕见越线行动,近期海上没有特别的情况,怎么对方会突然朝我方开火? 
  他命令:“立刻核实情况,马上报告。” 
  一分钟后,杜荣林又做出第二个决定。 
  “直接给我联系巡逻艇。” 
  情况异常,杜荣林认为自己要直接掌握动态,以决定是否立刻报告上级,启动应急程序,并指挥巡逻艇的下一步行动。 
  很快,巡逻艇报告:“对方船只已经转向。” 
  “开火是什么情况?” 
  巡逻艇报告说,对方船只用机枪射击,但是未发现子弹击中本艇,没有人员伤亡。杜荣林命令把情况查准。只一会儿,巡逻艇再次报告,称因黄昏光线较差,原先报告可能有误,对方船只射击对象可能不是本艇,是海上一艘渔轮。渔轮正全速驶向我艇。 
  杜荣林说:“密切监视。” 
  如确实发生对方船只攻击我艇事件,杜荣林必须立刻向上报告,提出意见,及时应对。对袭击渔轮事项也须迅速反应,但与双方军事力量间的直接对抗毕竟有所不同,值班军官可即行指挥安排。对方船只袭击我沿海渔民生产船只事件在本海域已出现数次,不久前曾发生一起我方渔民于海上作业遇袭,中弹身亡事件,消息见于报上,大陆各界指责台军方恶化海峡缓和气氛,反应强烈。台军方则辩称是大陆渔民越界作业,他们鸣枪示警时误伤。事件余波未平,今天海上再现枪响。 
  …… 
  有一天杜荣林下班回家,家里有一客人,坐在厅沙发上陪杜路和外婆王碧丽说话。客人三十来岁,理平头,身体结实,皮肤晒得很黑,性情爽快,笑起来嘎嘎嘎嘎,特别快活。杜荣林进门时,杜路和客人一起从沙发上站起来,杜路向父亲介绍说客人是庄先生,他朋友,港商,在厦门投资办了家大工厂。客人把右手掌举到额前,掌心外翻,动作滑稽,玩笑般向杜荣林行了个很不标准的军礼:“你好!杜长官。” 
  杜荣林把手一摆,没多说,进里屋。客人跟王碧丽祖孙俩又坐了会,告辞离去。 
  杜荣林即审问小儿子:“这是你哪路子的朋友?” 
  杜路大笑,说老爸你看人家哪不是人样?人家是港商,香港商人,在厦门投资办厂,市长还请过他呢。杜荣林说你小子别替他蒙我,老实说,到底哪来的?杜路这才承认,这人其实不是港商,他叫庄文炳,台湾人。眼下台湾当局控制很严,台商对大陆政策也还不太有底,因此一些台湾人到大陆投资办厂,先拐个弯,以港商的名义。 
  “我知道哪出的破绽。”杜路说,“他一不留神管你叫‘长官’,你起疑心了。” 
  杜荣林很生气,说你怎么能把这种人领到部队家属院,领到家里来?杜路说老爸别怕,他不是特务。他要是特务,隔三里路用鼻子嗅也嗅得出来。不是人家想到部队家属院杜副参谋长家刺探军情,是他杜路把人家拽进来喝杯茶的。 
  杜荣林摆摆手让儿子走。后来再一思忖觉得不对。小儿子杜路非常聪明,这家伙跟该台商如此牵扯,拉进家门,捧到外婆面前,偶然的?只是朋友玩儿? 
  杜荣林再次提审杜路,让他老实招供。杜路笑嘻嘻,夸张地大叫:“老爸你赶上人家美国中央情报局了!怎么没请你当局长去啊?” 
  …… 
  3. 
  春天里,杜荣林的老上司孙保田前来闽南视察,孙保田在数年前调军区当部长,此番前来有要事。杜荣林在基层部队安排军事训练工作,被老上司一个电话紧急召回。两人见面时拿眼睛彼此看看,轻描淡写没几分热度地互相问候两句,孙保田便把杜荣林丢在一边,跟围在身边的司令副司令参谋长们聊天去了。   
  第十一章 大浪涌(2)   
  第二天,杜荣林奉命陪同孙保田到沿海视察,陪同人员里军职比杜荣林高的比比皆是,还有几个地方政府高级别官员,杜荣林想不出让他跟着要干什么。他没去找孙保田发问,他知道老上司的脾气,跟着走就是。 
  那一天孙部长和陪同人员乘两部大客车离开部队驻地直趋海岸,在一个轮渡码头换乘地方部门提供的客轮,沿海岸向南行进,一直开到石岭。孙保田吩咐客轮紧靠岸边行驶,让大家从最近距离处仔细观察那片海岸。杜荣林注意到所谓石岭实际上就是临海的一个山峰,这山位于海湾内侧,突出于相邻的山岭,从海面上看,石岭相当陡峭,像一面插入大海的巨大石墙。山岭模样挺阴险,不怀好意,临海的一面全是坚硬岩石,海浪拍打岩壁,轰鸣声中溅出大片水花。 
  孙保田指着突入海面的山岩问杜荣林:“这玩艺儿你对付得了吗?” 
  杜荣林问这是要干什么?孙保田说要把那座山炸掉。杜荣林问这又是为什么?嫌它不好看?孙保田说,好看不好看关谁事了?关键是这里港湾和水深条件非常好,是一个天然良港。地方上准备在这里修建一个码头,作为外运码头,让外轮停靠,运送出口香港澳门的大宗土特产,还有其他货物。闽南一带已经被列入沿海对外开放地区,外贸外运迅速扩大,需要加强港口建设,也是为台湾海峡两岸“三通”做些准备。这个码头的修建计划受到了高度重视,已获批准,要求以最快速度建成。由于地方上技术和施工力量都严重不足,请求部队给予支援,主要是帮助完成石岭的大规模爆破工程。军区研究了地方的请求,同意抽调精兵强将,给予有力支援。 
  …… 
  这年夏天,杜荣林老友陈石港家逢大喜,大儿子陈陆军完婚。陈石港给杜荣林打来电话,问杜山暑假是否返家探亲。杜荣林说当然,这孩子啥时没回来过?哪怕就几天,她肯定要来给家中老头检查检查身体,开点药吃。陈石港问了时间,笑道:“请你一家子,咱们两家聚一回啦。”杜荣林很高兴,一口应允。 
  时陈石港已经从海防部门调到市里特别成立的招商引资办公室当主任。陈家的陆海空三军和世界和平都很出息。刚结婚的陆军在基层工作,年纪轻轻已经当了乡长。老二海军跟杜山同一年上大学,去北京,毕业后远走高飞,赴美留学去了。老三空军当警察,女儿世平也上了大学。杜荣林跟老友开玩笑,说你老人家生个陆军守大陆,生个海军漂洋过海打美帝,生个空军下凡抓贼,剩下世界和平还在流鼻涕。用你这三军总司令管引资,哪不财源滚滚! 
  经两人协商,两家的合家宴定在星期日晚间。那天中午,杜海吃过午饭,忽然起身向父亲告假,说部队里有事,要马上走。杜荣林眼睛一瞪说:“不行。” 
  杜海依然坚持:“是急事。” 
  “你来。” 
  杜荣林掉头走进自己屋里。杜海在厅里站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下决心跟了进去。 
  杜荣林说:“你小子翅膀硬了。” 
  他也没怎么让儿子难堪,只是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一张纸,让儿子看。 
  却是一张任职命令。杜荣林被任命为所在部队的副司令员。 
  “马上要宣布了。”杜荣林表情有些疲惫,“给我留一份。” 
  …… 
  4. 
  …… 
  这年,杜海的妻子生了个女孩,春节期间一家三口回卫红的老家浙江宁波探亲,杜荣林的岳母王碧丽是杭州人,忽然很想回老家看看,便跟着外孙一家一起上路。杜荣林家中只剩他和杜路父子两人。家无女人即刻乱套。杜路比较懒散,父亲不在家时,他饭都不做,四处打游击混饭吃。杜荣林要在家,父子俩便顿顿吃食堂,连开水都是食堂大锅炉每天二十四小时翻滚出来的作品。杜山回家时,杜家冷锅冷灶,没有火星和热气。杜山即批评杜路:“要你一个大活人干什么?怎么就不能给爸爸做点吃的?” 
  “别光骂我,姐,”杜路笑道,“你把我得罪翻了,就一个弟弟都不剩。” 
  杜山不再多说。她把家里仔细收拾一番,里外洗个干净,给煤炉生上火,上市场买了猪龙骨和黑豆,洗好了用砂锅炖在煤炉上,自己坐在一旁,看着心思重重的火苗一窜一窜舔着砂锅的锅底,等候父亲归来。 
  杜荣林察觉女儿跟上次回家时大不一样。看上去一切正常平安无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忽然间她会显得心不在焉,眼神恍惚掉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她用砂罐给父亲煎药,有几回一直煎到满罐水全干,满屋里全是焦药味,才忽然想起该去关掉煤火。 
  杜荣林估计杜山在学校碰上什么事了。可能是学习上的事,也可能是生活上的事。孩子已经三十出头,不小了。她一向坚强,很少表露出自己的烦恼,碰上什么都自己对付,不愿让亲人特别是杜荣林为她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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